实在是太凶了。
好在只是语言嘲讽, 并未有实质性的伤害,暂时还抵挡得住。
叶清影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连带着手里转笔的动作也迟缓了些。
几十公里怎么了, 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好方法。
还没歇几秒, 气氛又凝滞起来, 南禺又开了口:“叶清影,你怎么这么拧巴。”
她眸光淡淡的,轻飘飘落在叶清影身上, 莫名有些凉。
完整的全名, 某人也是许久没听见过了。
少顷,叶清影倏地站起来, 肢体的动作幅度带动桌面摇晃, 笔记本上溅了些星星点点的咖啡渍。
南禺偏头斜睨她一眼,神色如常,“你能护得了多久, 作为魇怪的宿主, 老板娘迟早会察觉问题,遮遮掩掩更引人猜忌。”
被精怪缠上这种事,放普通人身上的确离谱,其实就算全盘托出,对方未必能信,还不如就适当透露一点儿, 免得对方病急乱投医。
叶清影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服褶皱, 轻抿了口咖啡,说道:“我刚刚听见她叫我叶医生。”
南禺兀自思索了一会儿, 仿佛刚刚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儿, 哂笑道:“怎么, 许你自己装老中医,还不准别人叫了?”
她语气明明咄咄逼人,但转眼间又摆出一副懒洋洋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变脸的速度叫人望尘莫及。
叶清影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唇,到底什么也没说。
她其实想问其他的来着......
南禺往前走了一段儿,但迟迟未见身后人跟上来,拧了拧眉,说道:“师侄,好端端又发什么呆。”
这一声“师侄”着实是出乎意料,叶清影愣了愣,模模糊糊地逮到了症结所在。
但灵感如星子,唰一下就不见了。
——
临近黄昏,她们的车最后抵达玉露沉。
院子比昨天临走时还要凌乱,花折了不少,两条红鲤翻了肚,可能情况较之老板娘电话里讲述的更为糟糕。
这次,出门迎接的另有其人。
“老大!”许知州风风火火地冲出来,抵近时差点被门槛绊一跤,嘿嘿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哟,南姐姐更漂亮了。”
离上次见面才几个小时啊,真就油嘴滑舌没得救了。
叶清影听见他换称呼就头疼,通常这种情况下就是起了歪心思。
南禺神情平静,没搭话,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唐音坐在小楼门口吹风,两只腿敞开着,腰际的流星锤闪着银光,挑眉的时候有点吊儿郎当。
两人擦肩而过,目光一触即离。
“欸?”许知州发出一个疑惑的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是咋的了?”
叶清影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问道:“有事?”
许知州忙不迭道:“有有有。”
说罢,他又贼眉鼠眼地往后瞧了瞧,扯着叶清影的袖子挪到门背后,左顾右盼再次确定没人注意了,才搓搓手低声道:“老大,人家就是有件小事求你~”
他面颊微红,两只手掌对抚,手指都快扭成麻花了。
越看越像含羞待嫁的小姑娘,就尼玛离谱。
叶清影往后退几步,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蹙眉道:“有屁快放。”
“人家~”许知州起了那股羞臊的范儿,冷不丁瞥见她表情有点嫌恶,作势欲走,连忙收起那副不正经的做派,脸一下就垮了,“那什么,老头下个月六十。”
“嗯。”叶清影淡淡应了声。
许知州接下来的话更难以启齿,嘟嘟囔囔道:“我...我哄他自己谈恋爱了。”
正巧,乌启山从里头走出来,身姿笔挺,剑眉星目。
叶清影瞳孔微颤,表情古怪,叹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主要是...他老催...”许知州嗫嚅道,他当时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彻底下不了台了。
半晌,叶清影才施施然道:“所以你找我帮你证婚?”
真他么服了这脑回路了。
许知州:“倒也不是。”
然后他憋了又憋,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接着又磨叽了一会儿,他眼神突然坚定,凑近叶清影耳畔嘀嘀咕咕些什么。
“小师叔。”门口突然多了个人。
两人俱是一惊,许知州挠了挠手臂,“哈哈哈哈,这风景不错啊,就是蚊子多,你说对吧叶队。”
风景?哪儿来的风景。
巷子里除了石板路就是墙,乌启山盯着对面长满青苔的红砖皱起眉头。
“啪”的一声,叶清影吹了吹掌心,淡淡道:“万物有灵,蚊子除外。”
许知州捂着脸,手指缝隙漏出点红痕,咬牙道:“我他妈与蚊子不共戴天!”
挨了一巴掌还挺生龙活虎啊。
乌启山用一种瞅傻子的眼神盯着许知州看了一会儿,然后敛神道:“南师叔在找您。”
叶清影垂在身侧的指节蜷了蜷,情不自禁朝里面望了一眼。
南禺站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在视线撞上的那一刻移开了眼。
“好,马上来。”叶清影应道。
乌启山得了回复,颔首往回走,临了扔给许知州一个不屑的眼神。
许知州本就尴尬,逮着机会赶忙找补,“嚯,不服打一架啊。”
乌启山简直懒得搭理他,心不在焉地转了转唐刀。
“嘿,说你呢!”许知州叉腰道。
“喵呜~”一只肥嘟嘟的三花猫咪蹲在围墙上舔爪子。
叶清影:“......”
等他走远了,许知州双手抱拳,低声道:“老大,求你求你~”
叶清影可受不起道门这一拜,忙扶着他的胳膊,无奈道:“怕了你了。”
许知州喜不自胜,又开始胡乱许诺,“呜呜呜,老大,这次的奖金我不要了。”
他就随口一说,思忖着:按照自己对叶队的了解,对方肯定会回复一句——不必。
然后,他既显得大度,还抵了人情,嘿嘿,一箭双雕。
结果,好死不死撞枪口上了。
最近因为装修店铺的事儿,叶清影手头儿正好有点紧,于是,她笑了笑,“行,奖金十零分,我十你零。”
神特么的十零分,居然还能有这种分法?!
许知州裂开了,追上去惊呼道:“叶队!我不能是零啊!怎么可以是零!”
话音落下,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叶清影停下脚步,目光幽幽。
唐音抽了抽嘴角,上下打量他一眼,认真地说:“也难怪你看起来这么...嗯...这么弱不禁风。”
南禺掸了掸博物架上的灰尘,低声道:“刻板印象。”
说罢,她心情一下就好了很多。
“妈妈。”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糯糯的声音,君君坐在草坪上玩沙子,睫毛忽闪忽闪的,“哥哥为什么是零呀?”
老板娘无语凝噎,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
智障。
许知州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彻底没脸见人了。
接着又闲聊了一阵。
场景好像和上次一样,老板娘照旧沏了一壶蒙顶甘露,精神有点萎靡,而且茶汤微褐,回味泛苦,泡茶的工序较之上次差了不少,想必是被那魇怪折磨倦了。
她斟酌着开口:“南小姐,我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了。”
南禺抿了口茶水,安慰道:“二十一世纪了,要相信科学,妖魔鬼怪都是唬人的。”
她说的违心,其他人也听得难受。
她的唇瓣水润,叶清影目光扫了一眼又极快的躲开了。
南禺手腕搁在茶台上,默默伸出食指,“噗噗——”燃起一簇火光。
叶清影心想:真是...好讲究科学依据。
老板娘在线演绎瞳孔地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一个字儿吐出一点儿,“南小姐,好厉害。”
陶瓷茶杯被烤得通红,南禺捻灭了火光。
简简单单略施小计,便能使对方信服。
“咳。”叶清影清了下嗓子,浅笑了一下,“确实很厉害。”
南禺等她讲,看能不能编出朵花儿来。
她没吭声,眉头展平了些,后背略略抵着椅子。
叶清影余光一直在观察她,补充道:“我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了,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把十二玉俑交给我们处理。”
“生肖俑?这...不是我不愿意,但它毕竟是玉露沉的镇店之宝。”老板娘诧异道,她是见惯各种骗人伎俩的生意人,再加上这东西价值不菲,一时拿不定主意。
许知州接了电话便过来了,不知道内情,但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组织行动就得了。
“嘿,我说您就别犹豫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许知州点燃了一张符箓。
霎时,燃起一缕青烟,缓缓地游移到博物架之间,东嗅嗅西瞧瞧,最后萦绕在生肖俑的表面。
老板娘心口扑通扑通跳,刚凑近些仔细瞧一眼,“轰——”倏地从生肖俑体内钻出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朝着厅堂处猛扑过来。
“啊。”老板娘惊叫一声,其余人如老僧坐定般安静。
南禺挡在前面,抬手便解了,解释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东西应是底下挖出来的,该是陶制的陪葬器,偏偏做成了玉的,玉器通灵,素有冥器不入室古玉不上身的说法。”
老板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不在焉地嘬了一口茶水。
因为事实却是如她所说,白云渡的玉器大多来历不明,有很多都经不起深究,这生肖俑也是她从一个鬼鬼祟祟的“摸金校尉”手里买的。
“古玉认主,你与它磁场不合,所以做了那么多噩梦。”南禺敲了敲桌面,神情冷肃。
叶清影接着说道:“怕是会危及性命。”
唐音摸了摸下巴,她总觉得此刻南禺的神态和叶清影说不出的相似。
“那...那你们快拿走。”老板娘心虚,手都在抖,再次看生肖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厌恶,咽了咽口水,“扔远些。”
生肖俑身姿挺立,黑眸炯炯有神,冒着丝丝若有若无的邪气。
叶清影手边搁了两黑皮箱,正准备起身去装。
南禺顿了顿,吩咐道:“许知州,你去。”
许知州那二百五自是看不懂这波涛暗涌的,笑眯眯道:“好嘞,南姐姐。”
叶清影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乐得轻松自在。
他吭哧吭哧地装好,吐槽道:“这玩意儿还挺沉。”
良久,老板娘唇瓣上多了点血色,问道:“南小姐,我很好奇,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个...这个古玉。”
南禺定了定神,答道:“自然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作者有话说:
好凉好凉,奇幻好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