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殷的心跳慢了半拍, 连大脑的运转都迟缓了起来。

  明明他一滴酒都没喝,却莫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点醉了。

  等......等等,薄宴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喝...这样岂不是就间接接吻了吗?

  不不不不不, 迟殷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 可能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呢。

  理智告诉他应该矜持,但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 又或者是空气中的酒精作祟。

  迟殷偷偷抬眼看向薄宴轮廓分明的侧脸。

  但就是喝一口酒......应该也没关系吧?

  一旁柳明媚和两个魔族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似乎和他们两人无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们隔开。

  迟殷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之间虽然沉默却并不尴尬。

  相反, 一种无言的暧昧气氛随着迟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黏稠了起来。

  可惜很快柳明媚的声音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结界。

  隔壁柳明媚还在和尼雅木沐借着酒劲耍小性子:“哈!所以说换算之后我还是比尼雅大。”

  柳明媚终于掰扯清楚了年龄问题, 满意一笑, “等姐姐篡位了柳家老头子就罩着你们!薄宴, 你说......”

  她一转头, 就看到了薄宴和迟殷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了。

  从柳明媚的角度看, 两人就像在咬耳朵一样亲昵。

  “哎?你俩干嘛呢?”

  柳明媚冷不丁地问道, 迟殷被吓了一跳,刚伸出的手唰的一下又撤了回来,低头假装自己一直在吃菜。

  薄宴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一惊, 因为酒精上头的鬼迷心窍一下醒了大半。

  他看着迟殷低头吃菜的后脑勺,心中半是后悔半是遗憾。

  薄宴磨了磨后槽牙,微笑道:“篡位?你先祈祷祈祷一下经济仲裁委员会宣布董事会决议有效吧。”

  “就算你真的能吃下柳家, 你手上的流动资金大概也不剩多少了吧?”

  薄宴难得在家中展现出工作时的攻击性,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的, 一句比一句犀利。

  自从和迟殷关系斐然后, 柳明媚也是许久没有被薄宴这么怼过了。

  “啊啊啊。”柳明媚趴倒在桌上详装心碎,眼睛却滴溜溜地在薄宴和迟殷之间打转。

  “薄宴, 你完蛋了。”柳明媚嘿嘿一笑,勾肩搭背地挂到迟殷身上,“迟崽还没见过你这么强硬的样子吧?”

  薄宴一顿,下意识地去看迟殷的反应。

  迟殷抿着嘴抬眼看他,绯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

  “你完了哈哈哈。”柳明媚喝醉了酒,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咯咯笑道,“你在迟崽面前的完美好男人形象碎咯哈哈哈。”

  她笑得太幸灾乐祸,忍不住说出了心声:“我治不了你,难道迟崽还治不了你了?”

  木沐和尼雅坐在一旁看迟殷被柳明媚嚯嚯,眼中也带着揶揄的笑。

  不知道是因为火锅的热气还是什么,迟殷本来白皙的脸上都铺上了一层薄粉色。

  迟殷低着头用小茶匙搅动着那一碗冰粉,小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呀,现在薄小公子对他身边那只小魅魔言听计从。”柳明媚显然也看了很多八卦帖子,笑嘻嘻地说道,“他们都说薄小公子本来就有点疯劲儿,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薄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略带警告地看了柳明媚一眼:“乱说什么。”

  “哦......哦。”柳明媚虽然醉了大半,但只是行为大胆些,基本的脑子还在,看见薄宴认真了起来,立马噤了声。

  薄宴第一时间低头去看迟殷的表情。

  他生怕迟殷会对此反感。

  然而迟殷的重点却没有放在这件事上。

  小魅魔眼神有点好奇:“他们?”

  薄宴不愿让迟殷知道星网上的那一堆事,有意遮掩:“没什么,就是一群无聊的人。”

  “对哈哈哈,我喝多了,迟崽别听哈。”柳明媚赶紧顺着薄宴的话打把话圆了过去。

  她很快转了话题,讲起最近冬季秀场明星的八卦,把两个魔族小朋友逗得哈哈大笑。

  迟殷也跟着笑,只是笑意没有很深,绯红色眼底总是含着浅浅的忧虑。

  等到大家都吃到尽兴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肉和菜都被扫荡一空,连酒水都不剩下多少。

  作为消耗酒水的主力军,柳明媚已经醉得有点不省人事了。

  迟殷和尼雅扶柳明媚回房间,再下来一楼的时候却发现薄宴不见了踪影。

  小魅魔找了一圈,最后在已经被屋内热气蒸成磨砂版的落地窗后看到了隐隐绰绰薄宴的身影。

  薄宴声音微冷,似乎在窗外的小露台上和谁视讯。

  迟殷无意偷听,却在正准备离开窗前的时候从薄宴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让我把迟殷送走,您又一直给那几所高校的校长施压,不同意他们接收魔族学生,这就是您的态度?”

  迟殷的脚步微微顿住,红眸晦暗不明。

  他听薄宴的话意,隐约猜出对面应该是薄宴的父亲。

  似乎是对面说了一大段话,薄宴听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您要鳯是真希望我和迟殷减少联系,不如让迟殷尽早入学。他去学校深造了自然没时间和我粘在一块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冷意,语气依然还是迟殷所熟悉的斯文语气,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魔族权益保护草案已经通过,这是大势所趋,您阻挡也没有用。”

  薄宴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推开移门重新走进室内。

  迟殷没想到他挂得这么迅速,猝不及防地和薄宴对上了视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迟殷有些许不自在,“我刚刚送柳小姐回房间下来,就听到了。”

  薄宴的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眉间的皱纹比平日了多了深了几分:“......不用抱歉,刚刚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不用当真。”

  “他大概听了些传言,觉得我虐待你,怕你过得不好。”薄宴平日里在生意场上舌灿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现在突然打了结,怎么解释都有点词不达意,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道:“我同意只是权宜之计,让他别在背地里使绊子。”

  “......是吗。”迟殷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他心知肚明薄宴只是说好听的话来哄他,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柳明媚和薄宴的话已经够他看出许多端倪。

  柳明媚口中的“他们说”和薄宴刚说的“传言”足以证明现在外界对薄宴和他的关系议论纷纷。

  更何况薄宴还给他送了一份“大礼”,魔族权益保护草案,有心之人完全可以拿他的魅魔身份大做文章,说薄宴是受了他的蛊惑,色令智昏。

  ......这些风言风语,迟殷早就见怪不怪了。

  实际情况大概是薄宴父亲觉得他一只魅魔平白无故害得薄宴声名狼藉,让薄宴和他赶紧划清界限吧?

  皎洁的月光洒下,迟殷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他早该想到的,就算薄宴手眼通天,现在肯定也承受着非同一般的压力。

  明明今天吃火锅时的氛围那么好,现在迟殷心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薄宴对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把他当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他摔了疼了。

  在龙窟时便是如此,他被龙君塔修斯保护得像不谙世事的稚子。

  可就算捧着瓷器的人不是有心摔下他,却也有可能是迫不得已松开了手。

  就像塔修斯一样,突生变故,瓷器落地,迟殷也跟着一块破碎了。

  ......他也不想总是躲在别人身后呀。

  不过薄宴有顾虑也是应该的。

  迟殷莫名焦虑地咬了咬下唇,他展现出来的能力可能还不足以薄宴把他当合作伙伴来看待。

  迟殷有些犹豫,也许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样......和之前的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迟殷思索片刻,很快下定了决心。

  “......薄老先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迟殷琉璃般的绯色眸子中一片澄澈,“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了什么。”

  薄宴一顿,在正面回应前他却是先道了歉:“抱歉迟崽,是我没处理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不要什么事情都把我排除在外呀。”迟殷鼓起勇气,“这件事也和我有关,不是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薄宴深深地看着迟殷难得执拗的眼眸,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夜已经深了,刚刚因为小魅魔的亲近而沸腾的血液现在被冬天的冷风一吹,已经完全地冷却了下来。

  果然和之前一样,在迟殷心中魔族有关的事情高于其他一切,甚至能让他不惜忍着厌恶和自己逢场作戏。

  小魅魔的亲昵往往是掺着毒药的蜜糖,和饮鸩鳯止渴无异。

  薄宴有些失笑,其实迟殷完全不用如此,他做这些完全是心甘情愿,甚至巴不得迟殷有求于他。

  尽管如此,在这一刹那,薄宴心中还是有一股冲动想问迟殷:

  今天他回家时那句温柔的“欢迎回家”,刚刚想要接过酒杯的那一刹那。

  难道这些也是逢场作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