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之前容秋随便挑了一个完整的幻境进来, 正好挑到了山林幻境。

  无他,只因为山林幻境的中心阵法是已然激活了的。

  此时法阵运行的白光像根托举着天幕的大柱子,明晃晃地立在天地之间, 勾引幻境里的人都乌央乌央往那赶。

  容秋遥遥确定了法阵的方位, 从树上跳下来, 扛起还人事不知的江游吭哧吭哧地也跑了过去。

  一路无事。

  临到法阵边时, 才有隐约的吵架声从那边传来。

  法阵周围早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毫无遮挡, 能将附近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以法阵为中心,异修们都聚在一起严阵以待。

  而人修则在外面围了一圈, 虎视眈眈地看向包围圈里的异修们。

  两边倒确实没在干架,但气氛也是肉眼可见地不好,互相瞪着眼睛指着鼻子骂。

  “什么叫符牌失效出不去比赛场地了?是不是你们异修耍了什么阴谋手段, 就怕我们把法阵抢过来?”这边人修吼道。

  那边的异修立马骂回来:“放屁!我还想说是你们人修的阴谋呢!”

  “就是就是,发消息这个姓颜的不就是你们人修的裁判吗?谁知道是不是个歪屁股的, 看你们一群废物抢不过我们,才想让我们主动把法阵让出来的吧!”

  人修们齐齐一抖。

  有胆子大的色厉内荏道:“你含血喷人!你、你敢这样诋毁颜、颜——颜仙君!不怕遭报应的吗!”

  旁边偷听的容秋:“……”

  也没必要结巴吧!

  “既然你们都信他, 那就自己弃权试试看呗, 要是真的像他说的出不去了,到时候我们让人进来也不是不可以。”有异修提议。

  人修们沉默着没有搭话。

  显然他们对于颜方毓的消息依旧抱有一定怀疑。

  “嘁, 嘴上说得好听, 一让你们试试就都蔫吧了,就这还想让我们把法阵让开?”异修们不屑。

  “当然不敢试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阴谋!”

  “明明是你们人族的阴谋!”

  “…………”

  “……”

  这罗圈儿架吵得容秋脑瓜仁嗡嗡的, 他索性扬声说道:“我来试给你们看!”

  容秋的气息本就弱小,刻意伪装时就跟草木虫豸一般难以叫人发觉。

  此时不再遮掩, 妖兽气息在被众多人族气息包裹,即使再微弱, 也像一滴水珠落入热油,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怎么有个兽修在这儿?”有人诧异道。

  “小心偷袭!……只有练气期?”

  魔鸿绮本来被护在阵中,听到容秋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惊喜叫道:“小秋哥——”

  她的声音猛然一顿,又紧急改口:“嗯……小秋姐,姐!你回来了!”

  其他人:“?”

  在场众人无论人修异修,都“刷”地扭过头,用奇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他。

  容秋:“……”

  这孩子怎么憨了吧唧的……

  一瞬间他竟然有种想检查一下身上是不是还穿着长裙的冲动。

  魔鸿绮好像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搞错了,讪笑着挠了挠头:“哈哈……哈,小秋哥你也不用装了是吧?”

  “确实不用了。”容秋说。

  虽然理由和魔鸿绮以为的不太一样。

  “学长麻烦让让。”容秋若无其事地抬脚往中心法阵里走。

  前面还愣愣盯着容秋看的人瞬间回神,不好意思地把路给他让开了。

  这人一退,他后面的人也稀里糊涂地跟着退了开去。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魔鸿绮刚刚那一嗓子搞得有点微妙。

  一条五尺宽的小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容秋面前,两旁的人修夹道欢迎一般把他送去异修堆里。

  一片诡异的寂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家要保持安静,让一个忍不住想开口的人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喂喂!你们还给他让路干什么,既然是个半妖,又跟里面的异修认识,咱们直接把他绑下来当人质不就好了?”

  但在这样的氛围中,即使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十分明显。

  所有异修“刷”地亮起爪子:“——嗯?!”

  其他人修:“你倒也不必这么大声说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不知从何处倏地掠来,只在众人视野中擦过一抹白色,再次错眼时,容秋已经被裹进了异修中间。

  大鸟将容秋放下地,似乎因为地方太挤有些站不下,便收拢兽型,又化为最初见到的羽族青年的模样。

  “怎么这么快就折返了?还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他担忧地问。

  “你怎么还带人回来了——我丢!这不那傻逼吗!你把他捡回来干什么?!”魔鸿绮惊讶地叫唤完,忽然反应过来,兴高采烈道,“是不是给我们当人质的!”

  其他人修:“……”

  之前提议抓容秋当人质的那个人修更是气得直跳脚:“我就说!我就说吧!”

  也有人把江游认了出来:“江家的家纹……这是大师兄的那个弟弟吧?”

  “好像就是他!”

  “我记得不是有几个挺厉害的人随行保护他吗?都‘保护’到排行榜上去了,怎么这会儿被个练气期的小半妖抓到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

  容秋也不理会那些言语,只把江游往阵里一丢,保证他不再被吸走灵气就不再管了,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众人解释了一遍。

  有了颜方毓提前知会的消息,大家对于现在没法出去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可听到包括雨林幻境在内的好几个幻境都破碎消失的时候,众人当即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幻境碎了?!”

  “这几个幻境都快一百年了,打了那么多场都没问题,怎么可能说碎就碎了?”

  “等等……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还真有一阵挺大的动静,轰隆轰隆的,跟打雷似的。我当时以为是哪儿打起来了,这是不是就是幻境碎了的声音……?”

  “对,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异修们虽把容秋当自己人,但这消息多少有些惊世骇俗,他们还是忍不住小声问:“真的有幻境碎了?”

  容秋点了点头,又对那边更加不相信的人修们说道:“我骗你们干什么?碎没碎只要去边界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这话有道理,当即有不少人想跑去边界看看,刚一转身却被人拦住了。

  “等等,咱们现在一盘散沙,万一被逐点击破难免落入下成。”一位青衣剑修站出来,向众人道朗声,“在下王元驹,暂列排行榜第十六位,若诸位同门不嫌弃,不如就先听我的安排。”

  虽然现在灵璧失效,还无法查看排行榜,但在场大多数人都对前排的名字有些印象。

  听到王元驹自报家门,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原来是王师兄”“失敬失敬”的声音。

  王元驹向四周拱了拱手,又道:“只是去看一下边界,用不着大家一起去。我这位师妹身法出众、脚程颇快,不如就让她一人去探来。”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但凭王师兄安排。”

  那位身型小巧的女修冲大家行了一礼,紧接着腾身而起,飞快消失在林间。

  王元驹还在安抚众人:“各位稍安勿躁,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刚刚的传音也确是颜仙君本人,大抵也只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幻境不稳,咱们只需要等先生们将幻境重新维护好便可。”

  容秋心中一动:“刚刚颜、颜仙君都跟你们传音说什么了?”

  怎么都不给他也传一份啊!

  王元驹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说道:“仙君说符牌的传送法阵失灵,比赛场地无法出入,让我们止戈休战,不要合符也不要主动弃权,尽量往中心法阵靠拢。如果有人的符牌已经碎了也不要着急,中心法阵可以抵挡噬灵法阵。”

  容秋:“没了?”

  王元驹一抬眉峰:“你还知道什么?”

  羽族插嘴道:“我们接到的传音是一样的,之后确实没有其他消息了。”

  颜方毓并没有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司徒清渊和背后的仙府,也没说现在就连幻境之外的书院也没法与外界联系了。

  大家似乎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比赛暂停,却不知道阵营战恐怕无法再继续了。

  老婆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或许是……害怕打草惊蛇?

  可眼前的这些无论是人修还是异修,虽然对于几个幻境破碎表现出一些担忧,但还是丝毫不了解事态的紧急程度。

  他们还以为现在的休战只是暂时的,等外面的师长将符牌和灵璧修好,阵营战便可以继续进行了。

  虽然还有不少人依旧警惕着阵法中的异修,但有更多人已经放松了下来,开始原地调息休憩。

  这样不行……!

  本来如果没有阵营战,真有外敌大举入侵的话,书院里的学子们也能够帮忙抵挡一二。

  但此时大部分修为还不错的学子都被困在幻境里,鞭长莫及。

  而清明的先生们修为境界参差不齐,刨去在阵营战里当裁判的,幻境之外更是只剩甄凡这些完全不能打的。

  虽然颜方毓说外面还留守一些人,但面对有备而来的敌人,仅凭这“一些人”又能抵挡多久,能不能支撑到外援抵达都还是未知数。

  现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没人知道。

  内外不通,就连容秋留在外面的分身也完全失去了作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让他分外着急。

  虽然司徒清渊暂时把不知事情原委的人糊弄住了,但一味困住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拖久了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表面看起来虽然是容秋他们被动,可司徒清渊也未必不着急。

  现在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

  而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司徒清渊还不知道容秋已经凭借半身第一时间摇了人过来。

  ——就算是蚂蚁咬大象也好,他们必须赶紧出去帮忙!

  正思索间,又有人赶了过来。

  来人浑身是伤,面色纸白,护体灵气松松散散,几近于无。

  看到中心法阵边聚集的众多人修,他像是溺水之人终于看到了浮木,双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亮,连本来毫无血色的脸都泛起一片不自然的酡红,踉踉跄跄地朝中心阵法冲去。

  “法阵……法阵……!”

  两边的人修慌忙给他让路。

  “这、同学,你没事吧……?”

  背了江游一路,容秋已经十分熟悉灵力逸散的情态。

  此时他一眼就看了出来,不远处的那个人就正处于灵力逸散的状态。

  且不同于体内还有一股细弱生气护住丹田经脉的江游,那人灵力运转极其干涩,俨然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容秋当机立断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向附近的修士大喊:“快把人送过来!他就要被吸干了!”

  “啊?!”

  仿佛印证容秋说的话一般,最后一丝灵力从那人身上逸了出来,他眼中回光返照的光亮如风中残烛,陡然熄灭。

  时间仿佛在刹那拉长了很多倍。

  那人的身影映在容秋瞳孔中,一寸一寸地矮了下去。

  他一条胳膊还直直向前伸着,似乎直到最后一刻前还努力想要摸到那支通天的白色光柱。

  容秋下意识抬手迎了上去,却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那人在距他只有丈余的地方倒了下去。

  “这、这是——”

  周围的小学子们有些发懵,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容秋并没有停下步子,果断继续上前把那人扛了起来。

  失去意识的身体沉得像铁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肩上的重量比刚刚抗江游时还要重上许多。

  或许这就是“死沉死沉”的由来。

  即使容秋还咬牙想要救一下,但他心里其实明白,在这人身上灵力散尽的一刻,便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忽然,容秋觉得肩上一轻。

  他诧异地扭过头,看见一个脸生的人修学子拉起这人的另一只臂膀扛到了肩上,帮容秋分担了重量。

  “走吧!不是要把他扛去法阵里吗?”对方说道。

  容秋没再说话,只重重点了点头:“嗯!”

  不过几丈远,两人扛着人很快就到了法阵边缘。

  人修异修泾渭分明,见容秋扛着人过来,有异修表情复杂:“这——”

  容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旁边同他一起扛人的人修学子忽然从袖筒里摸出符牌,打断了他的话:“规矩我懂!”

  他将符牌稍稍举高,让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动作,然后猛然向符牌里送入一道灵力!

  “咔嚓!”

  符牌应声而碎,他人却还在原地,并没有被传送出去。

  “哈!是真的!符牌里的传送法阵真的不管用了!”他有些激动地扭头对王元驹说道,“师兄你看!传音没骗人,真的是颜仙君!”

  王元驹的表情比刚刚的异修还复杂:“我也没说一定是假的……你……唉,算了。”

  他抬手冲法阵中的异修们拱了拱:“他既然已无了符牌庇护,各位可否容其避入法阵?”

  刚刚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的异修,此时眉心都快拧成一朵菊花了:“我刚刚也没想拦他啊!”

  就单纯想搭个话!

  自己一只八哥,嘴碎点不是天经地义吗!

  “没事没事!是我早就想进来了!”那个人修双眼放光地说。

  有人修忍不住跟同伴窃窃私语:“不是……我怎么仿佛觉得,这符牌不管用了他还挺高兴的……”

  “不用仿佛,他就是挺高兴的,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符牌没用了。”

  “怎么说?”

  同伴向已经欢快跑进法阵的背影努了努嘴:“小迷糊仙听过没?”

  “……就是他啊!”

  容秋没听过这个名号,但也看出来这位“小迷糊仙”并不是单纯为了帮他扛人才来的。

  刚一踏进法阵边界,小迷糊仙便把人往地上一扔,欢欢喜喜地跑去法阵中心,非常自来熟地让坐在阵眼上的兽修往旁边挪挪,给他腾个位置出来。

  容秋没时间管他,低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人。

  虽然踏入中心法阵范围,噬灵法阵不再作数,可对面前这个已然断绝生机的人却没有任何作用。

  容秋伸手扣上他的脉门,刚想探入灵力帮他运转周天,却被王元驹出声制止了。

  “你是半妖,灵力属性与他并不契合。”

  容秋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于是让出位置给他:“那你来吧!”

  王元驹站在离法阵边界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十分礼貌地表达着自己对异修的地盘并没有觊觎的心思。

  “我体内的庚金剑气颇为霸道,也对他无益。”他摇了摇头,又抡圆了嗓子冲小迷糊仙喝道,“胡觅!”

  法阵中心,胡觅正跟控制阵法的异修吵架,听到王元驹的呼唤,这才依依不舍地蹭来阵法边沿。

  边走还边频频回头和身后人絮叨掰扯:“我就是看看,看看!真没打算动!”

  王元驹压下无奈的表情,对容秋说道:“胡师弟早年受天枢宗师长点拨,对人体经络灵力运行颇有建树……”

  他边说着,不远处几个异修愤愤不平地向周围人告状:“这人一过来就打灵力进阵法里,肯定是故意来抢控制权的!”

  胡觅没忍住扭过头:“哎呀我都说了只是看看,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我要是想抢早就抢过来了!”

  异修们:“你们看他说他想抢!”

  王元驹还在继续:“……灵力也温和,由他来探看……”

  胡觅:“我没有!”

  异修:“你有!”

  阵法中一阵鸡飞狗跳。

  吵吵嚷嚷的声音让容秋一度连王元驹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楚,只得扯着嗓子喊:“啊?你说什么?”

  王元驹额角青筋狂跳,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声怒喝:“——都给我闭嘴!!!”

  一股霸道剑气陡然从他身上震荡而开。

  众人只觉得心口发紧,像一把柴刀擦着天灵盖飞了过去,脑袋顶凉丝丝的。

  四周霎时间鸦雀无声,只干瞪着眼睛看向中间的剑修。

  王元驹把俨然就要重新转身的胡觅提溜回来,按在地上人身旁,气势汹汹道:“你!看看他的伤势!”

  胡觅:“喔。”

  乖乖低头开始搭脉。

  王元驹胸口起伏几下,闭目收拢起气势,再睁眼时神色已然恢复了平和。

  他冲容秋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失礼了。”

  容秋:“。”

  胡觅松开地上人的手腕,冲众人摇了摇头:“已经没救了。经脉枯竭,连五脏六腑都已衰败,按照平时这人早就该死了,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这儿,但……唉。”

  话无须说完,在场众人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一口气就已是回光返照,此时那口气散了,便是神仙难救。

  想起刚刚容秋尽力救人的焦急模样,胡觅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句“你已经尽力了”,却见身旁人面上并没有太多悲痛伤心的神色,反而一伸手拉开了地上尸身的衣襟。

  胡觅大惊失色:“啊?!你——”

  容秋在尸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抬头对王元驹说道:“他也没有符牌。”

  后者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随后轻飘飘横了胡觅一眼。

  胡觅讪讪:“……哦。”

  灵力逸散、身上没有符牌、一心往中心法阵赶……这些线索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重伤之下,这个人可能想用符牌退出比赛,却没想到符牌失效,自己也暴露在噬灵法阵之中。

  后来听到颜方毓的传音,这才向山林幻境的中心法阵赶了过来,但为时已晚。

  一个又一个人证出现在眼前,即使之前去探看幻境边界的修士还没回来,也已经让容秋的话有了一定的可信度。

  王元驹没再说什么,只对周围人修道:“这是哪届的学子,有人认识吗?”

  刚才事发突然,许多人都没有仔细去看来者何人,此时被王元驹一提醒,大家这才纷纷上来辨认。

  不多时,便有几声惊呼从人群中便传来。

  “啊!刘兄!是刘兄!”

  “这是我们的舍友!”

  书院的寝舍都是由五六间屋舍围城一个小院子,住在同院的学子关系大多亲近些。

  结伴而来的两个学子拂开尸身面上的血污,看到昔日舍友的脸,顿时不敢置信地掉下泪来。

  听着这样压抑不住的悲痛哭声,众人好像才有所反应。

  此时躺在地上失去生息的不是什么不相干的旁人,而是自己的同窗。

  自己也许曾与对方在同一间教所里上过课、也许一同在饭堂用过饭,也许曾几何时他们擦肩而过,此时此刻却已然生死两相隔。

  现在的修真界已和平了数百年,早不是前些年那种弱肉强食、杀人放火金腰带的时代,亲眼见过死人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更别说身上带赤色因果线了。

  对于这些年岁不大的书院小学子们来说,更是第一次见到同窗的死亡。

  又或者说,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异修们见多识广,大都还好。

  可人修们纷纷开始惶然不定,有些年纪小些的学子甚至忍不住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刘兄和祝兄正是结伴去了雨林幻境……”其中一个舍友压抑着哽咽说道,“如果这个小兄弟说的是真的,雨林幻境确实碎了,但只有刘兄自己一个人过来,还伤得那么重,祝兄、祝兄岂不是……呜……”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众人却都明白了。

  那位祝姓学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学子中有人忍不住爆发了。

  “书院举办的阵营战,怎么会让学生死了呢?!”

  “我早就想说了,为什么这次有噬灵法阵?万一有人故意把别人的符牌拿走怎么办!”

  “呜呜呜……我之前差点就弃权了,幸好没有……”

  “裁判先生呢?!只传个音就不再管我们了吗?!”

  哭声、骂声,人群中顿时闹哄哄一片。

  死在眼前的同窗仿佛一记重锤,敲碎了象牙塔里的小学子们不谙世事的天真,将他们的恐惧完全释放了出来。

  场内人心浮动,王元驹提高声音道:“大家先别急!别着急!各位进幻境之前也都看过灵璧转播,我们的师长好友,乃至修仙界每一个手握灵璧的人都能看见我们此时的情况,一定已经在着手解决了!”

  “我们先待在原地,不要动符牌,等一切恢复正常。就像方才颜仙君说的那样——”

  忽然,王元驹的声音猛地一停,双眼微微睁大,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容秋。

  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王元驹语气中异常的停顿,有了主心骨的安抚,他们也逐渐平静下来,开始自己动脑子。

  “对……外面是能看见我们的,一定知晓符牌不管用了。”

  “我就说嘛,书院怎么可能会不管我们?”

  “哎呀!那刚刚我的蠢样是不是都被他们看到了!”有学子甚至开始懊悔。

  看着人群的骚动因自己的话而平息下来,王元驹自己的脸色反而比之前更凝重。

  他用只有附近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对容秋道:“颜仙君……我想起来了,颜仙君只传音让我们不要退出比赛、尽量靠近中心法阵,却并没有一句‘等待传送阵法修复继续比赛’的安抚。”

  “身为裁判,却不□□,这是为什么?”

  “一种可能是颜仙君行事向来我行我素,懒怠照应旁人,可这又跟他专门传音叮嘱的行为相悖。”

  “第二种可能则是传音时形势危急,他没顾的上多再说几句。”

  “又或许是……”

  “或许颜仙君心中其实已有定论,阵营战恐怕无法继续,所以情急之中下意识便没有做出承诺。”

  王元驹拧紧眉头注视着容秋:“独你一人没收到传音便已然十分奇怪,且明明没收到传音,就对传音的内容有所疑虑。”

  “所以,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