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沈照玄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小然天真,我不可能陪他一起天真。”
裴予质点点头:“这段婚姻关系,除了利益,其余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当然无权干涉对方生活。”
“所以小然喜欢魏迟也没什么?”沈照玄问出口之后,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回过头看,这个想法他一早就有。在一开始决定联姻的时候,他就对小然说过,这段婚姻只是一场做给外人看的表演,真正的感情只属于自己。
可刚才他差点就动摇了,或许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是巧合吗?小然是如何得知魏迟来了沈家的?
沈照玄自嘲笑了笑,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小然喜欢魏迟也没什么,他以后会明白的。”
裴予质也道:“他喜欢谁都可以。”
沈照玄的立场又稳定下来,与裴予质达成了共识:“只要不影响联姻,小然想做什么都可以,这是他能得到的最佳自由。”
另一边,裴令都快把餐叉给掰断了。
但那只是他的错觉,到头来只有他的手被硌得又红又疼,餐叉依然好好的,就跟不远处斜对方坐着的那个人一样,裴令想揍却揍不了。
沈照玄解除婚约的话都说到一半了,结果被裴予质给堵了回去,而且三两句话就让沈照玄变了态度。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裴令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生气过,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仿佛里面有十个装修队正在打电钻。
裴予质……他总有一天要把裴予质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不,他现在就想这么做。
“宿主,冷静。”系统及时出声,打破了愈发积攒的怒意。
裴令手背的青筋都浮现在皮肤上,咬咬牙,随即松开手,努力克制着愤怒的情绪。
他在脑中咬牙切齿道:“五胎奶爸……你们一个个的都让我死,我能不能先让这些主角和配角去死?”
“……冷静宿主。”系统不敢多言。
“裴予质是不是有病啊!!这份联姻就那么重要吗,不联就会破产是不是?”
“……不太清楚,但应该是出于小说设定。”
裴令深吸一口气:“我要跟裴予质同归于尽。”
主观伤害主角会遭到世界意志的报复,但裴令不在乎了,这次重生也没给他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在乡下生活的那几天还算宁静安心,其余时候……他真的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恐怕不行,”系统说,“裴予质身边那个人,雍九,他的武力值足以在你还没接近裴予质的时候,就把你掀飞十米远。”
裴令这才意识到那个大高个的存在。
从哪儿找的狗腿子,这么能打……
“宋泠。”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裴令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那声音又叫了第二次,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抬起头,发现沈照玄和裴予质都看着自己,他收回了指尖,露出茫然神色:“怎么了,叔叔?”
“你身体不舒服吗?上午去后山钓鱼中暑了?”
沈照玄的关心来得猝不及防又极其自然,但更像是一道程序。
裴令只能挤出一个笑,答道:“大概有点。”
沈总的眼神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忽然笑道:“不像,更像是被吓到了,脸色这么白,还魂不守舍的。”
裴令的保持着嘴角弧度,却瞥见裴予质若有所思般盯着他看。
心里又是一紧,想杀人的心淡下去些许,逃走的心情又迫切起来。
系统幽幽道:“为什么宿主每次看见裴予质都会心跳加快?”
“因为孽缘。”裴令在心里答道,随即开口对沈照玄说,“我想回房间休息,叔叔。”
沈照玄点点头,让沈靖送宋泠回房间,又嘱咐了管家去叫医生。
等到那两个小辈离开之后,沈照玄才收回目光,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仰头饮尽了。
放下玻璃杯之后,姿态更为洒脱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那双老练的眼睛盯着对面的裴予质,像鹰露出了点攻击性。
“你刚才为什么盯着那小孩看?”他问道。
沈照玄不瞎,当然注意到了裴予质的奇怪之处,十分钟内朝餐桌那边看了两次,这个频率相比于平日已经很高了。按照这人性冷淡一般的气质,不应该是看上了,更像是起了某种疑心。
裴予质在这种审视之下丝毫没落下风,平淡答道:“他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沈照玄轻笑一声:“当然奇怪了,割腕自杀又从医院里逃出来,又刚好在音乐会那天守在沈然出来的地方。就像一只挑好了人家的流浪狗,而且是病狗。”
“流浪狗。”裴予质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在回想,“他看起来会咬人,如果你玩得太过。”
“玩?我没想玩他,他是我正经请来的家教老师。”沈照玄戏谑看过来,“你想得可真脏。”
裴予质冷冷看了沈照玄一眼,不想辩驳是谁脏,只道:“说正事。”
“正事啊,”沈照玄拖长了话音,“当然要说了,不过得换个地方说。”
*
别墅的会客室内,沈照玄贴心地将所有遮光窗帘都拉上,只留一条缝隙,为没开灯的屋内增添些许亮光。
女人今天依然身着黑裙,不过换成了更柔软的材质,搭配上女人亲和的笑容,让人很难生出戒备心。
然而裴予质领着雍九站在门边,迟迟没走进去,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沈总,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吗?”
沈照玄亲自泡了一壶果茶拿进来,闻言答道:“当然,出于利益考虑,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肃清一下内心的困惑。”
“内心的困惑?”裴予质反问道。
“啊,你应该是忘记了。”沈照玄弯腰,将果茶倒在瓷杯中,一边道,“上个月我们见面的那一次,你失态……或者说是失控了?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你就要拿起钢笔往自己太阳穴戳了。”
倒了两杯茶,沈照玄直起身,成功看见了冷若冰霜的裴予质,身后的跟班脸色也不太好。
雍九站在裴予质身后,小声道:“裴总,那次我离开了一会儿,可能就是那几分钟发生的事情。”
将钢笔插进太阳穴,这件事与此刻的裴予质完全不搭边,就如同想象一个机器人发酒疯那般违和。
但裴予质的沉默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看向沈照玄,问道:“你这算是威胁吗?”
“当然不是,只是出于关心,为你请了一位能解答疑惑的人。”沈照玄向一旁退了一步,抬手介绍身后的女人,“萧女士,我敢说在安抚情绪这一方面,国内很少有人能比她做得好。当然,如果你有疑惑,也可以请她帮你挖掘出答案。”
黑裙女人适时微笑,打了声招呼。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裴予质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浪费时间”。
沈照玄不慌不忙地出声:“你就不好奇,在失态的那几分钟,我都看见和听见了什么吗?”
裴予质步伐不变,已经走出房门。
“你在找一个人,对吗?”沈照玄又道。
这次,裴予质忽地停了下来,顿了顿才转过身来。
分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语气比之前重了些:“我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