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的睡眠质量好到离谱。

  一觉到天亮,阳光穿过落地窗,斑斑点点洒到脸上,他方动了动卷着被子翻过身,迷糊睁开眼看见个人影又缓慢闭上准备继续睡。

  不过两秒,“唰”地再度睁开,看清傅闻礼那张瘦到脱相的脸,下意识抬起脚踹过去。

  “223,你他妈又爬老子床!这回就是院长来了,你也得给老子死。”他愤怒至极,跳到人被子上掐住傅闻礼脖子。

  正要使劲,手腕便被擒住。傅闻礼睁开眼,满脸无奈:“你看清楚这是哪儿。”

  宁熹倒也没有气昏头,依言环视四周环境,盯着床头只在医院见过的仪器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讪讪松手,“我……睡胡涂了,别介意哈。”

  “那现在能从我身上下去了么。”傅闻礼垂眼往下。

  宁熹跟着低头,麻溜收回腿,“要上厕所是吧,去吧去吧,别给憋坏了。”

  傅闻礼起身动作一顿,回头就见他抱着被子穿过阳台一溜烟跑回隔壁,留下从被子上甩下来的小胖,满眼迷惘地坐地上。

  “……跑得倒是快。”

  宁熹跑回房间喘了好几口气,缓过来后,抬起掌根揉了揉太阳穴去洗漱,换好衣服再去给小胖倒猫粮,这才发现小胖不在。

  “小胖!小胖?”宁熹抖了抖被子,又打开衣柜,包括卫生间马桶里都找了一遍,“奇怪,会去哪儿呢?”

  小胖在傅家,除非吃饭基本不会离开他半步,就连睡觉都要趴在他身……上!

  宁熹立刻想到一个地方,又偷偷摸摸翻到隔壁阳台,做贼似的往里瞄,正巧跟蹲在落地窗前可怜巴巴的小胖眼对眼。

  见屋里没人,估计傅闻礼又去洗澡了。宁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窗户,拎起小胖后脖颈将他偷出来,“平时不是都要长我身上了么?”

  小胖挣扎着瞪两脚,伸出爪子抱住他的手。

  “下次不准再跟过来,听到没有。”

  “喵!”不要!

  宁熹将猫揣怀里转身爬过阳台,爬到一半忽然察觉到有股视线打在后背,一点点转过头,傅景祁正朝这边看过来,紧接着章伯从屋里走出去,即将顺着傅景祁的视线扭过身。

  “章伯,”傅景祁及时出声,递出车钥匙,“后座有点脏,叫人送去洗一下。”

  “好的,二少爷。”章伯接过钥匙,毫不迟疑地离开。

  傅景祁才又抬头望向三楼。

  宁熹早已经翻过去,趴在阳台上冲他打招呼,“刚下班?”

  傅景祁点点头,主动问:“昨天的事怎么样了?”

  宁熹有点骄傲:“大夫人出马自然没得话说。”

  “那就好。”傅景祁冲他淡淡一笑,收回目光进屋。

  跨进大门,傅砚抱着他那只暹罗猫不知看了多久,擦肩而过之际问:“二哥在医院附近不是有套房么?怎么还开这么久的车回来啊。”

  傅景祁脚步微停,侧过头:“我不能回来么。”

  傅砚:“当然可以。”

  傅景祁没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没听到楼下一声低沉的猫叫。

  -

  整个上午风平浪静,宁熹窝在房间,面对论文焦头烂额,生啃两本统计学、宏观经济,差点没把自己哄睡着。

  “小胖啊,人生可真难。”连打五六个哈欠后,宁熹干脆放弃,抓过小胖放倒在自己腿上捏它爪子。

  小胖被他捏地烦不胜烦,叫了一声。

  “你说这伤差不多也快好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要是全想起来,这论文还不是手到擒来。”宁熹垂下脑袋,将脸埋进它肚皮上好一阵,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要不……算了,现在怎么说都是他在欠我人情,要是找他帮忙不就等于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了?”

  宁熹左思右想不能找傅闻礼,被他知道,这家伙指不定得笑成什么样。

  挠挠头,宁熹还是决定自己动脑,问过章伯藏书室位置,再去找几本书啃啃。

  他放下小胖开门,出去时又发现远处一道飞快走过的影子,这回他隐约瞧见是个女人。

  究竟会是谁呢?

  昨晚都忘记问傅闻礼了。

  “你说的那个人,大概是我妹妹,傅允檀。”

  宁熹来到堪比一座小型图书馆的藏书室,刚巧在这里碰见傅景祁,想起傅砚说问他最合适,直接就问了。

  傅景祁倒也诚实。

  “她……心理出了点问题,不爱走出房间。”傅景祁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回头问:“要见见么?”

  “可以?”

  “当然。”

  傅景祁领他上三楼,来到东侧往北最里间的门前,抬手轻敲了三声,“檀檀,是哥哥。”

  房内没有任何动静。

  傅景祁又再敲上三声,“家里来了位哥哥,叫宁熹,出来见见好不好?”

  房间依旧没有声音传来。

  宁熹赶紧道:“她不爱出来就算了,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精神病院里也有类似的病人,不愿意接触新鲜事物,新的人,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若是强行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就会大吼大叫。

  这种病症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会稍微好转。

  宁熹最不爱跟这种人玩儿,有次突发奇想学他们,还被院长紧张兮兮地拉去治疗,看了他将近半个月都不能再爬树。

  简直……烦死了!

  傅景祁也只好作罢,“等她愿意出来的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宁熹心想可别了吧,嘴上还是笑嘻嘻地应好。

  要不说他最近点背呢。

  刚应了好,那敲几声都没动静的房门忽然咔哒从里打开,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腕,再往上是一张怯生生,用头发做遮挡的脸。

  出场方式过于惊悚,宁熹险些吓得腿软,还是看到了对方藏在长发里的眼睛,以及落在走廊地毯上的影子,松了口气。

  还好,是人。

  “哥哥?”声音小小地,细如蚊蝇。

  傅景祁也不免被妹妹吓一跳,很快缓过来,随即向后介绍:“这是宁熹,大哥的……”

  “健康师!”宁熹迅速接过话,“妹妹好啊,吃糖么?”

  他抓出一把水果糖,颤颤巍巍地递过去。

  相比他,傅允檀显然要更害怕,门也只微微敞开一条缝儿,听了他的话,要先看向傅景祁。

  傅景祁点头了,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快速从他手里拿走一颗又砰地关上门。

  “她……”宁熹看看手里的糖果,又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傅景祁立刻解释道:“允檀十几年了都这样,你别介意。”

  宁熹摇摇头,疑惑地多看两眼房门,跟着人离开,拐过转角后出声:“你妹妹,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

  印象中,患有自闭症的人光是接触都需要费很长时间,而傅允檀初次见面就拿走了他的糖。

  “你们有安排心理医生疏导么?”他问傅景祁。

  傅景祁点点头,脸上罕见地有些不自在,“之前有过,后来……都被赶走了。”

  被赶走?傅家请来的心理医生这么差劲的么?宁熹压低眉头,总觉得傅景祁没说实话,不过这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又埋头去钻研他的论文。

  傅景祁耳尖,听见他自言自语嘀咕,疑窦再生:“听说你在学校成绩很好,都已经保送研究生了,怎么还在为论文苦恼啊?”

  坏了!怎么就说出来了。

  棕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宁熹哈哈笑两声扭脸看过去,“就是因为保送上研究生,这论文才更要好好写嘛。”

  话倒是说得通。

  只是念及他从前的性格,再结合昨天的事,傅景祁已经不敢全信。

  “就这样,我先回去了。”宁熹扬手道别,脚下走得飞快。

  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背抵在门后重重一叹。这傅景祁虽说对自己无恶意,终究不似傅闻礼,面对他还是得多留两个心眼儿,一旦被他觉察出自己跟从前大不相同,势必会深.入调查。

  即便查不出什么,宁熹也不想多个整天对他疑神疑鬼的人。

  这样看来,还是傅闻礼面前最放松。

  -

  对着计算机上的空白文文件愣了足足半小时后,宁熹抓抓脑袋捞起小胖,将它举到计算机面前。

  “你也不会是不是?”

  “喵~”

  “现在能救命的就只有那厮了,我昨晚都已经主动退了一步,他应该没那么小气的吧。”

  “喵~”

  “你说得对。”

  小胖:我说什么了?

  宁熹卒然起身,将它往口袋里一揣,翻到隔壁。

  被迫躺了有半天的傅闻礼闻言爽快应下:“好啊,我帮你。”

  “我就知道你最仗义了,不愧是兄弟。”宁熹心下一喜,立马跑回去拿计算机,没瞧见傅闻礼脸都黑了。

  兄……弟!?

  待宁熹取来计算机,傅闻礼又突然改口,“要我帮你,总不能一点酬劳也不给吧。”

  宁熹挑眉,早知他没那么好心,态度也淡下去不少,“想要什么?”

  傅闻礼伸出来两根手指,“两个要求。”

  宁熹:“你说。”

  他这声调不轻不重,傅闻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拿捏,只是如今这么一个绝佳谈判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可不能白白错过,遂道:“这第一,你既然聪明,都能提前给宁国平下套儿让他钻,不如也帮我找找害我的人。”

  宁熹沉默半晌,欲张口,傅闻礼立刻截过他的话:“反正有我帮你搞定论文,你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呢。”宁熹又问。

  傅闻礼一听有戏,清了清嗓子慢慢靠近坐在床边的人,心里没来由地开始紧张,“反正你昨晚也睡在了我的屋子里,不然以后都过来睡。”

  话音未落,宁熹猛地捏住他下巴,牙齿和眼睛都在一起较劲,那样子只怕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