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取节当日,宫里宫外都是热闹非凡。
各地的使节带着自己地方的珍奇异宝进京,王上于是下令开了北市,与民同乐。
昌泯的百姓哪见过这些外边来的稀奇玩意,奔走相告地前去凑热闹,冷清了许久的街市就这么喧闹起来。
宫宴设在了城外的翠苑碧波楼,因着国库单薄想,战乱之后又到处都是用钱之地,呼延云烈也不愿为将银钱用在些表面功夫上,于是用了这座早已修好的楼做宴。
冗长的宫宴上尽是些叫人犯困的琴曲歌舞,呼延云烈向来不喜这些,趁着场上换人的中途,故意抖了手,将半壶酒撒在了自己衣袖上了,而后便顺理成章地告了辞,由刘胜伺候着换了身常服。
“卫大人、卫大人”
卫凌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的动静,听见刘胜叫他,抛过去个询问的眼神。
刘胜使劲朝他招手,比了个“王上”的嘴型,卫凌皱了皱眉,怕呼延云烈那头出事,握紧腰间的佩剑一本正经地跟了过去。
其实自那日亲近之后,他就刻意同主子保持了些距离,情动既出于本能,便从源头将这本能遏制住,他不愿再不明不白地同主子亲近,便只能躲着他。
然而看着屏风后边那道熟悉的侧影时,心头愣是猝不及防地一跳,但随即便垂下眸去,咬了咬唇角。
不该这样,实在不该。
卫凌正挣扎着,就见呼延云烈从屏风后边走出,已然换下华贵的朝服,穿着一身黑衣,若非周身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已是与寻常人并无二样。
卫凌一愣,不等他开口询问,呼延云烈便二话不说拽着人跑了起来。
“难得出来,走,我们寻些乐子去。”
卫凌被呼延云烈拉着,面上不加掩饰的欣喜让他恍惚间看见了从前那个张扬的少年,一时间竟忘了推拒,待回过神来,二人已经在大街上了。
经过几月的修缮,昌泯城中已然是换了一副模样,战乱的阴霾已悄然祛散,又因着大开北市的缘故,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一个不留神许就被人流冲散了。
二人一下被人流淹没,卫凌被挤得落在了后头,呼延云烈自然而然地将他的手握紧道:“牵着我,莫走丢了。”
十指相扣的瞬间,卫凌只感觉浑身一麻,他微微使劲,想要将手抽出,那边的力道确实不容置喙。
卫凌望着呼延云烈的后背,人正专心致志地走在前头替他破开人流,拉着他闪避开来往的行人,往北市中去。
外边不比楼中守备森严,他本该劝主子回去的,但那个笑,他已经很多年未从主子脸上见着那样纯粹的笑意了。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走了半晌,呼延云烈拢着卫凌,拨开人群,将他带到个小摊前道:“来瞧瞧这个。”
那摊前支了口锅,里边熬着深色的浆汁,边上是一块青石板,摊主拿着个长柄的勺从锅里舀了半勺浆汁,稳稳当当地淋在板上,动作行云流水地,画出个老虎的模样,引得围观之人连连叫好。
“你可还记得这玩意儿?”呼延云烈勾着嘴角问卫凌,“许多年前的事,你大概是忘了。”
“主子小的时候,我给主子买过这个。”卫凌回道。
他看着摊主抖动着手里的长勺,在石板上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糖画,“那时候主子觉着糖画新奇,我便带着主子出来,给主子买了个马的糖画,那糖画主子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吃。”
“你记得倒清楚”呼延云烈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舍不得?”
“大概是孩童心性吧。”
呼延云烈摇了头,“那时觉着糖画稀奇,却不知叫什么,只同身边人说想要用糖画的画,于是有人给我送丹青图,有人给我送糖糕,唯有你细细问我什么是糖画,带着我去城中买了个回来,还给我举了一路回去,丁点边角都没碰损。”
卫凌没想到呼延云烈会记着这样的小事,即便那时的场景他如今想来,也是历历在目的。
实则有关呼延云烈的事,他大概都能记得清楚罢。
想起呼延云烈当初抱着他的腿,仰着头哀求他买糖画的模样,真是可爱的紧。
“主子小时候总喜欢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玩意,譬如那稻草扎的蚱蜢,从前也是爱不释手。”
“从前也只有你,是真将我放在心上”呼延云烈握着卫凌的手紧了紧,“旁人当只当是我王子、是主子,唯有你在乎我想什么,卫凌…”呼延云烈忽的掰过卫凌的肩,盯着他道:“你敢说,从前至今,你从未对我动过其他的心思?”
卫凌透过呼延云烈的瞳仁,瞧见了面露惊惶的自己,他想撇过头去却被呼延云烈擒住了下巴,“卫凌,不要再逃避了,我们还要错过下一个十年吗?”
万家灯火,人声鼎沸,喧闹的街道上,卫凌与呼延云烈对视着,周边种种皆变得虚幻起来。
自他知晓那些欲望背后的缘由后,总是尽量避着主子,因为…因为他尚未弄清,那样的亲近到底是否全然出自于本能,亦或是,他原本…早已…就想要同主子亲近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主子歉疚、看着主子颓然、看着主子因为他日渐消沉下去,他知道其中的缘由,却放任自流,从前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但他如今却这么做了。
“逃避…”卫凌喃喃道,他真的在逃避吗。
亦或是,他也想,让主子尝尝,他曾给予的苦痛…
“我不想…”
呼延云烈握着卫凌肩头的手一松。
果然…还是不行吗?卫凌果然还是无法接受他…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我…”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卫凌头一回打断呼延云烈的话,“怕再有一次,就要真的离开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再也经不起一丝颠簸,从前的毫无保留终是因肆意践踏而迟疑了,但…真的要放下吗?真的要全然斩断吗?
那又为何犹豫不决?
卫凌捏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牙根紧咬着,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主子,还会吗?往后若有不顺,你可否还会将我丢弃?”
呼延云烈看着卫凌眼角流出一滴泪,浑身一震。
卫凌落泪了,被他丢下的时候没有,被他疑心的时候没有,被处以极刑的时候也没有…但如今,他却在他面前落泪了。
“别哭…”呼延云烈抬手,迟疑片刻,替卫凌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将人拢入怀中,紧紧地抱着,许久,在人额间落下一吻。
“卫凌,再信我一次,从今往后都不会了,无论将来我做了什么,你都要记着我此刻的话,我呼延云烈此生,绝不再负卫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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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席间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疲了。呼延锡和看着两人姗姗来迟,卫凌眼唇处还有些泛红,鬓发也不如方才整齐,这倒也罢,呼延云烈大摇大摆地握着人的手进来,引得席间众人频频回眸,是丝毫不兴得遮掩了,酌了口酒对身后的段刻道:“你说这二人方才干什么去了?”
“不知。”
“你说他们是不是按捺不住,找了个地方行那事?”
“.......”
“你怎的不说话。”
“我…我不知晓。”
呼延锡和坐着,段刻就站在他身侧一掌的位置,回眸一瞥便见那处异样,已是撑了起来。
眉峰一挑,顿时起了逗弄之意。见众人目光都被座上的呼延云烈和场中的歌姬吸引了去,细腕不懂声色地摸进段刻的下摆,隔着衣物顺着习武之人结实的小腿往上摸去,直摸到腿根才被一双炙热的大掌拿住。
段刻只感觉那只冰凉的手如水蛇般缠上他的腿,一点一点击溃他的克制。
捏着呼延锡和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他唇线抿紧,极力压制那股欲望。
呼延锡和一手撑着脸,微微侧眸盯着段刻那处,另一只手被段刻捏着,隐隐有些痛楚,却也没有斥责,只懒懒道:“怎么?这就不行了?昨晚上没喂饱你。”
段刻盯着脚下,不敢去看呼延锡和,眼前却不断浮现着昨夜的场面,柔韧的窄腰、细腻的触感、浑圆的…
不能再想了,段刻闭了闭眼,猛地咬了下舌尖,尝到丝丝腥味。
他想抱呼延锡和。
现在就想。
“段刻…”
呼延锡和话没说完,腾地被段刻拉起,差点摔了个趔趄,若不是那大掌握在他腰间,怕是整个人都要栽进面前的酒菜里。
“将军有些醉了。”段刻极快地对舜宇交代了一声,半搂着呼延锡和退了下去。
翠园碧波楼一间没点烛火的空屋里,不久便传来阵阵低吟。
“你…你好大的胆子”
点点月光自窗户缝泄入,撒在屋内的案几上 。桌腿微微地晃动着,惊得桌上的花盏不住地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