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今朝如旧>第37章

  今朝如旧37

  那颗凝了谢无声三分之一修为的凝珠,光滑璀璨,内里流淌着纯白的修为,是谢无声十几年如一日反复在体内炼化的灵气凝聚而成,就连谢无声喷在上面的血都被隔绝开来,不染纤尘。

  谢无声小心翼翼的用隔绝灵气的玉瓶装入凝珠,他迫不及待的就想下山去找沈厝,披头散发,衣襟染血的都跑到门口了,又捏着玉瓶不紧不慢的退了回来。

  谢无声的卧室门前有面巨大的水凝镜,是他特意和小师姐盛风月偷学的法术,以水幻镜,凝照人身,当日盛风月只是在溪边凝了个巴掌大的镜子整理鬓发,谢无声看了两眼后送了些姑娘家的东西,回来便放了个比人还要高的镜子在房中。

  他如往常去见沈厝一般,站在这面镜子前捏了个清洁法术,清理了衣衫上的血迹,又拿了顶玉冠绾发,玉串竖下,藏在长发中隐隐约约,谢无声弄好后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有点过分庄重了。

  抬手拆了玉冠后,瞥见衣摆处的褶皱后,又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广袖长衫,广袖妨碍执笔画阵,却实在飘逸,淡青色与药修校服相配,谢无声满意的也随之换了身上的配饰,最后左挑右选了半晌,还是拿了根碧玉玉簪束了高发,比马尾稳重,又比玉冠随意,配着这身服饰,端是一个翩翩君子。

  谢无声满意的揣着玉瓶出去,这次都跨出门了又退了回来。

  他握着自己的师门玉牌输送灵力,不久对面便传来当日当值弟子的声音:“谢师兄有何事吩咐?”谢无声不是第一次用传声法阵,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口舌干燥,喉咙发紧,竟然轻咳了一下才发出音:“出关这段时间,可有人找我?”

  闭关之时,门内外的大多数人均有耳闻,就算有要事也走不到谢无声这里来,更何况还有个苍梧给他兜着底,实在需要谢无声做决断的事,苍梧基本就一锤定音了,只是私事上便留了一名弟子记录访客。

  传声玉牌处传来锡锡索索的翻阅声,小弟子翻阅着谢无声的记录,好一会儿传来:“没人,师兄。”谢无声不可置信的问了句:“没人?”

  小弟子暗暗叫苦,谢师兄那张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就苍梧长老对他的第一个也是关门弟子关怀备至,根本看不到谢师兄身上的缺点,上次他三言两语把孔缺气得跳脚,差点要把无量峰都给炸了,最后还是被修竹给扛回去,恒煜亲自教训了一通,不过说是教训,大概也就是拘在身边让人端茶倒水几日罢了。

  满宗门上下,早就对恒煜溺爱孔缺见怪不怪了。

  不过好在谢师兄平日冷脸惯了,只要不招惹他,通常也不会挨训,小师弟惴着一颗心,不知道今日这泼天倒霉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紧张的又重复了一遍:“是的,近几个月都没人。”

  “上次闭关至今那?”

  “重大的事件,师傅已经处理过了,道友拜访之类的,上次已经汇报给你了。”

  谢无声不死心:“这几日就没什么外门的人来找我吗?”

  小弟子非常实诚的又翻了一遍记录本:“没有。”

  手指捏紧玉牌,粉白的指节发白,谢无声恼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多谢。”小弟子干脆利落的就断了连线。

  谢无声站在门口,一手捏着玉牌,一手摸着袍子里的玉瓶,就僵在那里,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变幻莫测,变来变去最后变成了恨恨的咬牙:“没良心的王八蛋,我就欠你的。”他不再犹豫,推门就往山下去。

  谢无声脚程很快,但越是到外门便是越慢,他将近三四年没见过沈厝了,一开始也没想冷对方那么久,他就是想等沈厝一个低头,想让对方来哄哄自己,他才好把人抱在怀里,谋取一些平日不给他的福利。

  可他实在没想到,沈厝这次这么能忍,谢无声诸事缠身的时候不是没动过去偷偷看沈厝一眼的念头,可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去见了又如何,两个人对着没能解决的问题,互相大眼瞪着小眼,再吵一架吗?这么一想,相见的念头便又淡了下去。

  可如今,谢无声面对越来越进的古朴大门,还有层层叠叠的药架,整个外门从门口就能嗅到浓浓的药香,各色半干不湿的药草铺满了每个圆圆的簸箕,层层叠叠的遮挡着视线。

  谢无声莫名的感到几分紧张,这几年沈厝会不会变瘦了,会不会憔悴了,修为,修为算了,涨不涨的都没事,他捏了捏手里的玉瓶,眼底都要带上笑,修为不重要了,从此以后,只要谢无声活着一天,沈厝就不会在此事上再被人诟病。

  沈厝提出结契那一天,谢无声就想好了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分一半给沈厝,宝物修为性命美好,都给沈厝。危险雷劫刁难苦痛,留给自己。他们该行的,是灵魂交融的结契,而不是修行界每个人都能举办的大典。

  现如今,只要等沈厝吸收他的修为提升到和他一个水平,两个人就能举办他心心念念的结契大典了。

  谢无声脸上泛起了柔光,他想这次把这些都告诉沈厝,大概他就不会再生气了。

  “沈师兄在药学上的见解独到,说不定不日就能进内门了。”

  “我修为了了,如今已经不盼着入内门了,倒是你们都还小,再努力两年说不定就有机会,都给我老老实实修行。”

  “哎呀,师兄,你不要总是学师傅讲话嘛!”

  打打闹闹,熙熙攘攘的说笑声传来,好久未听熟悉的声音传来,谢无声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躲了起来,他轻飘飘的衣袖一甩,整个人就像落叶一般被风吹进了角落,谢无声紧张的抚了抚衣袖,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没有歪,然后他从那错落的间隙中看到。

  在日头下行走的沈厝,小时候因为粮食跟不上而略微有些发黄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暖意,他单手负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后,面上噙着笑和同门师兄弟说说笑笑,身边围着三四个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无声却看到了他,眉眼之间一股天然的冷淡。

  “咦,这里晒的丹青草怎么打翻了,幸好最近没有下雨,不然打落地上就不能用了。”

  “你们刚刚没看到什么东西过去吗?”

  “有吗?你不是眼花了吧,我们这么多人在,怎么可能没看到有人过去。”沈厝身边的小师弟们听到动静一同转过身,只看到一个被打翻的药架,药草四散,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沈厝过去扶起药架:“应该是风太大吹翻了,别管人了,先快点把药草捡起来吧。”小师弟们也把刚刚的疑惑抛到脑后,宗门到处都是禁制,来来回回就这些人,不可能有人混进来的。一行人又热热闹闹的收拾起药草了。

  谢无声在林间狂奔,无量峰的禁制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破不开,他只能顺着山路一路往镇魂殿跑去,每个入了宗门的人,都会被分一缕魂魄点燃魂灯放入镇魂殿,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凭借这一盏魂灯来判断生死,明则安好,灭则立牌位,也可防外贼,用处之多,数不胜数。

  谢无声跑的太快,宽大的袖子挂到树杈上,还不等他发现,便撕拉一声划开一个大口子,谢无声顾不上看,他这一身特意为了沈厝校服而配的外衫转瞬间便划出了两三个拳头大的口子。

  这条山路,谢无声下山为沈厝找药草要走,偷看完沈厝回去的时候也要走,这十几年间他来来回回走过成千上百次,闭着眼都能走到山顶的路,这次却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的一点也看不清,谢无声踩到也可能什么都没踩到,他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的摔到在石阶上,衣摆下方粘了无数的泥土灰尘,几个时辰前,他下山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如今,膝盖前水似得布料洇出一团暗色。

  谢无声手一撑,站起来便继续往镇魂殿跑去,镇魂殿守门的小弟子还没看清冲着他跑来,衣衫破烂,头发散乱的人是谁,大弟子的玉牌便被隔空扔进了他的怀里,结界自开,守门弟子揉了揉眼:“刚,刚刚,那是谢师兄?”

  连发都不束,毫无姿态的是谢无声?一同守门的弟子往里看了看:“好,好像真是谢师兄。”宗门要被灭了吗?怎么谢师兄都如此一副狼狈样!

  谢无声此时根本顾不上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他一路跑过来,在跨过门槛低时候扶了一把门框,才避免一头磕在全门上下的魂灯面前,他跌跌撞撞的跑到药修外门弟子的魂灯前,一盏一盏的看过去。

  太多了,历来的魂灯太多了。

  谢无声用脏兮兮的袖口在眼下擦出了黑灰,他一盏一盏翻过去,祈安,蘅阿斗,翟思,每一个都不是沈厝,他擦擦眼在擦擦灯身,在每一个名字上用眼用手去看,去感受。翻了不知多久,谢无声惯性放下手里的灯后,又拿在了手上。

  这次,他慢慢的,慢慢的用手擦干净那个名字,手擦不干净,便又用袖子,不止名字还有灯身,铜的灯身,谢无声从上到下擦的干干净净,然后脏兮兮的袖子又擦了擦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胸腔里转了一圈又慢慢吐出去,然后抬头,那盏小小的,坠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烛火,安静的在他的眼神下跳跃着。

  谢无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他扶着摆放魂灯的桌子下滑,瘫坐在地上,脸上似哭未笑,狼狈不堪,那盏魂灯被他捧在手里,宛若抱住了沈厝。

  魂灯安静的燃着,未曾回抱谢无声。

  谢无声甩出乾坤袋,灵石飘然而出,自行摆阵,谢无声以掌击胸,喷出一口泛着金色的心口血,他于阵法中心,进行大道推演。

  诘问天道,询问天机,耗费的是修为命数,谢无声没有灵物为界,便以自身为道,他的眼睛,耳道皆蜿蜒出血迹,就连指尖都渗出血珠,只是开阵,谢无声的生机便断了五绝,他的修为不够,便以命数强撑。

  “沈厝何在?”

  “嗡····”的一声,灵气震荡,天道未答。

  苍梧的怒吼在门外响起:“停阵,分神推演,你不要命了吗!”

  谢无声护着那盏魂灯,以手为刃,划破四肢,鲜血涔涔而出,于脚下溶成一汪,灵气从血液中分离,阵法明明暗暗撑不住几分,谢无声忽而魔气上涌,修为于化神突破至洞虚,他献祭全身,单膝跪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占沈厝身者,杀之可回?”

  “否。”

  心尖血落了一地。

  苍梧察觉到不对之际,破门而入,谢无声一口血喷了他满脚面,苍梧大惊,入阵为他这灵脉枯竭又不知死活的弟子输送灵气,他着急的不行,但阵法未灭,大道推演中,任何出口的话语都将受到命数的反噬。

  谢无声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师父,他甚至颤颤巍巍的推开苍梧的手,含着一口血问:“何时可再相逢。”

  “不周之巅,相遇起源。”

  灵石溃散,阵法破灭,三问问生,问死,问遇,问谢无声的命,他身上之血干涸,整个人面如金纸,心口都泵不出一滴血,灵脉萎缩,苍梧在最后一问中舍去将近一半的修为才堪堪护住他的心脉。

  “谢无声!”苍梧又急又怒,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怒喝。

  那具人形,握着一盏魂灯,昏死过去。

  苍梧: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嘴毒只是谢无声身上最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