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词做好了会见到凌越爷爷的准备, 所以她下车后无意识地往凌越身后躲了一下。凌越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推开铜环门时说了句:“别紧张。”
宋悦词虽然嗯了一声,但还是在门被推开时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凌越一边提醒她注意门槛, 一边四处指给她看。
门内先入眼的是一方花架,两侧有着互相对称又相互独立的小花园,一侧绽放着腊梅,一侧是四季长青的米叶罗汉松。
雪已经在配套的圆椅圆桌上覆了一层,凌越经过时没忍住啧了一声,“不是特宝贝这盒棋子吗,下雪了都不收进去?”
傅姨闻声出来, 平日里第一眼瞧见的一定是凌越, 今天第一眼却落到宋悦词身上。傅姨平时总听叶昙回来说宋悦词的优秀,又在凌越手机上见过照片, 饶是这么多年见惯了美人, 也要感慨一下,这位宋小姐真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气质脱俗, 一眼难忘。
即使从衣着到发型都不考究。白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是最普通的那种,如瀑黑发散在肩头, 整个打扮极简极素, 就连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瞧着也是素净的。
她站在这里,跟满园的雪一般无暇。
傅姨越看越喜欢,虽然是在回答凌越的话, 整个人却是向宋悦词走去的。
傅姨:“老爷子说了, 谁也不许收,不然秦老啊又说他趁机挪棋, 说他赖皮。这么冷的天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菜都准备好了的。”
凌越应了一声,宋悦词也跟着微微笑着,“好。”
傅姨瞧宋悦词就是跟凌越一样虽然傲气但不摆架子的那类,也就不拘泥于那些客人第一次上门时的礼数了。她温温柔柔地拉了宋悦词的手,“走,快进去热乎乎地吃。”
凌越反而被留在原地,“傅姨,我呢,您不管我啊?”
傅姨:“你回自个家吃饭还得我带你啊?”
凌越抬步跟上,还耍孩子气抬手摸了一把棋盘上的雪搓成个小球往透着暖光的窗户上丢了过去。
宋悦词听见动静回头,屋内暖光正落在凌越身上。她有过许多个时刻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描述凌越这个人,他有太多面,但每一面,他似乎都站在暖光里。
凌越跟上了她,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凑在她耳边轻声一句:“真的不用紧张。”
等前面带路的傅姨推开餐厅的移门,宋悦词一颗紧张的心彻底落了回去。看起来并不是平时正儿八经聚会宴客的餐厅,更像就是凌越爷爷说的那样:顺路回家来吃个饭。
一张黄花梨木桌,两张椅子挨着放,菜是三荤两素一汤,冒着热腾腾的白雾。碗筷都已经放好了,饭也是掐着点刚盛上的。
傅姨让他们慢慢吃,吃完了还有水果和炖盅,等过一个小时再送过来。随后就退出去,并关上了移门。
凌越拿起碗给宋悦词盛汤,宋悦词看着被放到面前的青瓷小碗,“你知道你爷爷不会跟我们一起吃饭?”
凌越:“知道啊,我家老爷子不是我说,真是最开明的了,他说吃饭,那就是怕你路上待了那么久饿了,他哪会让你这么匆忙的来见他。肯定知道我舍不得,也知道你会紧张。”
“他是真的疼小辈,虽然他一直想见你,但是他肯定更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定定心心地吃一顿饭。”
宋悦词听宋涛说过无数次的羡慕凌越的家庭氛围,宋二少那时喝个半醉,趴在后车窗那吹风醒酒,不忘哭天喊地两句:“凌越,我好羡慕你啊凌越,我家真的好奇怪,光想着我怎么不跟你一样有出息,怎么不想想他们对我的尊重到不到位啊!”
绝对尊重、绝对信任、绝对支持,凌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凌越用一旁的热毛巾擦了手,细致给她剥着虾,“我爷爷有些话说得特别好。”
“他说他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想的,总觉得得让自己小孩承受很多才算真正的锻炼,得练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算厉害,不哭就是坚强,忍受痛苦就是强大,但人生来并不是为了受苦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酷一老爷子?”
宋悦词一边认真吃着饭一边点着头,她很少胃口这么好。
凌越:“好吃吧?傅姨的手艺,宋涛他哥那餐厅的面点师傅都来跟着学过的。”
大概是宋二少的名字真的提不得,说宋涛宋涛就到,凌越剥完虾正要去洗手,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宋涛的名字在屏幕上显示,接通后就是一句:“凌越!带仙女一块来玩啊!”
凌越刚想拒绝,宋涛就更大声说道:“你的事情处理结束后,你们和好以后,你们有谁联系过我吗啊?!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求求了,你们分手后我多避嫌啊,我就像父母离婚后爹不疼娘不爱的不知所措的……”
凌越:“地址。”
宋涛:“这就对了嘛。”
宋悦词临走前傅姨用保温袋装了炖盅,一定要她带着走,一边不忘去交代凌越,“阿越,女朋友跳舞辛苦哦,你要多照顾,多回家来拿好吃的,我多给她补补。”
凌越:“得,我一定勤快回来拿。”
等两人一块出了门,凌震霆才从楼上卧室下来。傅姨立刻给老爷子也上了炖盅,“您在楼上瞧见些没?”
凌震霆的卧室正对大门园子,凌越他们一进门他就能瞧见。
凌震霆:“能不瞧见么,真不愧是我孙子,能找见这么好的姑娘,有福咯他小子,不过这么晚了还上哪去啊,不是送人回家啊?”
傅姨:“宋家二少打了电话来,叫他们去玩。”
凌震霆听完了也不恼,“对的嘛,年轻人要玩的。”他甚至还担心一下宋涛:“小宋可别又被逮住才好。”
傅姨:“阿越在呢,他们家不会怎么样的。”
*
宋悦词推开包厢门没想到会看到席止,虽然席止最近因为她妹妹的原因确实还没有回去,但怎么也不该会出现在宋涛组的局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悦词都恍惚回到凌越第一次带她去江南菜馆的那一天。
席止看到她倒是一点不惊讶,“小词,你来啦!”
宋悦词转头去看凌越,凌越也露出身处状况外的眼神。难道是,宋涛和席止,也和好了?!
宋二少抱着个大果盘上来了,“不是,都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进去啊。”
他大概也知道凌越和宋悦词在想什么,索性实话实说,“不是约好的,就刚路上碰到的,我想着都是朋友,这么久没见了,那就聚聚呗。”
宋涛不知道凌越隔那么久后又见到宋悦词时是什么感受,因为他的感情一定没法和他的比。但让他见到席止,却眼睁睁就看着她从自己的视线里再次消失,他也做不到。
他以为席止不会理他,但她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听到他声音后及其自然地回了头,眼睛依旧弯弯的。
只是宋涛说请她吃个夜宵时,席止说道:“就我们两个好像,不太好。”
于是宋涛立刻给凌越打了电话,“那,那叫凌越和仙女一块来,你也看到凌越发的那张照片了吧……他们和好了。”
很奇怪,他们之间不聊各自,一直在聊凌越和宋悦词。
宋涛:“我跟你讲讲凌越怎么直接跨国把人收拾的,他太拽了他。”
席止听完后点点头,“凌先生一直就是很能让人安心的拽呀。”
哗啦啦的洗牌声,宋悦词今天打得尤其放水,她看向自己下手位置的宋涛,总觉得他心不在焉到极点,非要当散财童子才罢休。
整个牌桌安静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宋悦词放下牌推着凌越说一块下楼要壶热茶。
宋涛在他们离开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席止。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人说席止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也知道,席止是不一样的。
“你过得好不好啊?”
席止语气轻松,“好,我的火锅店生意特别好。”
宋涛:“席老板厉害了。”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不在我有很多疑问都不知道问谁,就比如凌越跟仙女刚分手那段时间,他那么保护仙女的,谁都打探不到消息,为什么还能有人猜到他可能分手了啊?”
席止看着停下来的骰子,“失恋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啊,特别是对于喜欢他的女孩子来说,第六感这种东西虽然玄妙,但是真的很准的。”
宋涛:“那你看我呢?”
席止答道:“我们二少,还是春风得意呀。”
宋涛听得懂,他不用再挣扎或是努力了。本来对席止也不公平,宋悦词曾经认真同他说过,“我不知道你怎么评判自己的喜欢和感情,但你那么多个女朋友,那么多段感情,对席止从开始就不公平,就算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停电停得突然,宋涛和席止却都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宋悦词和凌越刚好上来。凌越端着茶盘,上面放一壶热茶四只小杯,宋悦词抬手推开了门。
包厢内一片暗,走廊的一排八角灯笼却一盏没灭。从宋涛的角度看出去,宋悦词和凌越就站在光里,而他和席止却淹在一片黑暗里。
他想起好久以前,凌越也坐在一片黑暗里,说的是:“我不会放开宋悦词的。”
宋涛那时看不懂他,同意分手,保持距离,隐藏痕迹,把自己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剔除后却说自己不会放开她。
现在想来,不过是做到了所有他没有做和做不到的事。凌越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宋悦词独自面对,他在所有她需要的时刻,即使不让她察觉,也都出现了。
他紧紧拉住了她,他从未让宋悦词淹进泥泞不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