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悦词端着水果进来, 席止的电话才刚刚挂断。
宋悦词的脸太有迷惑性,又是一个情绪从来不怎么外露的人,所以席止一点看不透那句“混血辣妹”对她到底有没有影响。
但听到宋涛那句话的时候, 即使重点在凌越。席止也不可避免的难受了一下。宋涛的世界里太热闹了,什么类型都有,什么个性都不缺。
所以明明想着转移宋悦词的注意力,最后却是宋悦词过来抱了抱她。她什么也没说,但席止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因为这样隐私的情感问题,她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但即使她不说, 宋悦词应该也明白。
宋二少交过的女朋友太多,跟席止打过照面的没有四五十也有二三十。当然会有见到她就不太喜欢的, 但如果女朋友跟她起冲突, 宋涛总是无条件护着她。所以也总有人调侃,哎呀, 席止才是正宫嘛。
席止是聪明人,是从来不会去多提多看多想的人,她永远站在原地, 她很清楚, 如果她进一步,她和宋涛的关系也就彻底结束了。
“凌先生应该过两个小时就会到了。”席止说道。
宋悦词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惊喜,她可能是猜到,又好像是并不期待。
席止:“我不是要替凌先生说话, 但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宋涛总是开这样的玩笑,他不过脑子, 不考虑会不会让人不舒服。”
宋悦词淡淡的,“我知道。”
“席止,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好的感情,我相信一定有的。只是我对感情是悲观的,对我来说,那不是必需品。”
她每次参加婚礼时都希望新人们是真的可以幸福快乐,真的可以白头到老。但是她从来没有代入过自己,那对她来说是太遥远,太难做到的事情。
警惕心永远存在,不想自己的情绪受到挟制,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第一时间藏好自己。无论进行到哪一步,都能毫不犹豫地痛快割舍。也并不会为此后悔,哪怕某一刻她毫无保留的坦诚过。
席止从宋涛那里听说过一些,她的父亲跟宋悦词的父亲比起来半斤八两,一个生了不管要她自生自灭,一个生了费尽心思吸血只为利用。
但即使这样,宋悦词也活得非常耀眼。
清醒、独立、有原则,把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做到极致,很会照顾人和感知他人的情绪,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能拒绝极大的诱惑,逼退数不清的恶意。
“人生不可能会圆满,所以多花时间和精力在想圆满的事情上就好。”
宋悦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悄悄地凑近席止的耳朵,“一点点,就一点点,只是我的介意和你的一样,都不会说出口。”
席止看着她,靠在她的肩膀上藏了一下自己的泪。
*
凌越和宋涛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宋涛在楼下给席止打电话,铃声响一声,席止就从高处的窗户探出了头。
宋涛怕吵到人,压低了声说话,“仙女还能愿意下来吗?”
他这一句问完,又收获凌越冷冷一眼刀。
席止:“嗯,我们准备下来了。”
宋涛:“谢天谢地,多穿一点,外面真的冻死人了。”
等看到了宋悦词,宋涛立刻上前道歉,甚至把手机都凑到她面前,“仙女,你随便看,真的是我乱说话,凌越你真的可以放心,他真的是头一回,只有你……”
一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挑破的东西,他似乎一不小心就说过了头。宋涛主动做了手动拉拉链的手势,决定走为上策。
他看向席止手里拿着的外套,“这个世界上只有席止你把我的命当命吧,走,哪里有吃的东西啊?我带你吃东西去。”
席止跟上了他,回头看了眼宋悦词和凌越。她想,她注定是无法跟宋涛并肩的,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那么相像,都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
宋悦词看得出来凌越真的是匆忙赶过来的,他穿的比宋涛还单薄,一件超季春夏款西装,除了好看完全不保暖。
她手里也拿了一件衣服,是对她来说过大的一件羽绒服。她往凌越那里递了一下,凌越却没急着接。
他眼里的头等大事还是解释,“真的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碰巧站在了一起。”
宋悦词嗯了一声,她无比平静,看起来完全没介意。
凌越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对她这个反应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但就是觉得不对劲。来之前怕她生气,怕她多想,怕藏情绪高手宋悦词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来的路上甚至紧张,怕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他猜到宋悦词并不会多说什么,但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你不相信吗?”
“没有,你其实没必要向我解释的。”宋悦词再次把羽绒服往他那里递了一下。
而凌越的眸抬起,顷刻间已经压向她,“你说什么?”不适合他的小心翼翼的紧绷感瞬间不见,变回了以往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凌越。
“宋悦词,什么意思啊?”他语气努力放得轻松。
怕她生气,但更怕她完全不生气,甚至是冷漠,让一秒都不肯多等、抛下满室名利的他像个独幕剧演员。
宋悦词澄净的一双眸不会说谎,“只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如果一定要解释,你其实打个电话过来也可以的。”
凌越知道这就是宋悦词。她说的都是对的,让人反驳不了。
就像她告诉美惠姨说自己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前一天,他因为手腕扭伤,回来的时候缠着绷带。
宋悦词刚好从露台上下来,两个人撞在一起。宋悦词看向他的手腕,“我有一个挺好用的喷雾,你等我一下。”
他并没有问她要,是她自己主动拿给他的。
但她又会格外认真地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凌越那天没事人似的转过身直接回了家,宋悦词给他的跌打损伤喷雾被放在足够显眼的位置,他躺在沙发上冲那瓶喷雾跟分享玩具被拒绝的小孩似的念叨,“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明明两个人都总是受伤,他为他的球,她为她的舞,对喷雾和绷带这类东西熟悉得不行。
他人生鲜有委屈这种情绪,宋悦词真是他的劫。
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当回事,就像不小心划了一下的小伤口,当时也许会疼痛,但很快就会好,他从不觉得严重。
但他一压再压的窗户纸,不是为了用来证明自己对她确实完全不重要的。
“嗯,宋悦词是该这样的。”凌越靠近她。
“平静、冷淡、永远留有后路,让人感觉是抓不住摸不透的一阵雾,是我觉得你会介意,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那在南京为什么试探我?”
“为什么我发烧要来照顾我?”
“为什么猜出礼物是我送的也收了?”
他索性挑开了说。被踩到命门,还是会冲动,会无法心平气和。
宋悦词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想要撕破这份平和。
他总是怕她会不自在,所以不想打扰她的世界。他考虑到所有,也尊重她所有。但如果一直只能当挚友,无论是装傻还是真傻,他都做不到。他爱一个人,爱不到那么卑微,他也不觉得这种爱配得上宋悦词。
明明是爱情,要拿友谊扯谎。
他走得太匆忙,西装配套的蓝宝石袖扣都丢了一只。现在因为他靠近宋悦词,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一般的距离和姿势。想质问她却又舍不得,手从她身侧的墙上放下来,所以剩下的那一只袖扣在墙面上擦过,叮一声落了地。
凌越觉得人性有时候的确太恶。要对人好,得花尽心思和精力,要压制自己本能,但情绪失控时,根本不需要任何铺垫。
“为什么要带你玩,为什么要为你出头,我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都不知道吗?”
“只有我在乎,对吗?”
宋悦词看着他,看着他的眼里装满受伤和愤怒。她其实想解释,她想说我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连夜跑过来向我解释。
她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他们对视过那么多次,她都波澜不惊地承受住了,最先移开视线的总不是她,但今天,但此刻,例外。
她看清了凌越眼里的自己。她出于本心做的那么多事,是因为什么,她清楚。凌越对她的那些好,又是因为什么,她也清楚。
但又好像并不是。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宋悦词无法形容,因为不觉得凌越对她有多少的感情,所以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是最简单方便的。
他解释,她就相信。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必要真实表达,更没有必要掏心相对。
但她好像错了。
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凌越的爱。
凌越到最后也没有接过那件羽绒服,他甚至低头向她说了对不起,说不该打扰她。转身走之前他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抱着的那件羽绒服上,“这个就不需要了,反正我怎么样,你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