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妄牵过郁冬的手, 指尖的地方刚才接触了雪,明显比周围要红些,她把冻红的指尖握在掌心里,神情认真, “我也是。”
雪越下越大。
两人堆了小雪人, 松软的雪被塑造成圆滚滚的球, 就在她们种下的桂花树旁边。
临近天色快要黑下来才回了屋。
两人身上都带着寒气, 她让郁冬先去洗澡了,自己则是等到郁冬出来后才拿着浴巾进去。
等江北妄洗完出来,郁冬正带着困倦, 阖着眼帘,撑着下颌在桌前等她。
她心下止不住一软, 郁冬明明已经很困了, 还在等她。
江北妄放轻了动作走过去,用手背碰了下对方的脸颊, 屋里暖和, 脸颊的温度已经不像在外面那么冷了。
身体回温后,也更加眷恋熟悉的气息。
郁冬在被触碰时很缓慢地睁开了眼。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时候就像一场短暂的梦一样,有些过于让人愉悦了,她意识还没从困倦中脱离,但模糊看到江北妄的身影,还是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温暖的地方, 会加重困意。
困倦未消,郁冬整个人都懒懒的。
在桌前睡肯定是不行的,江北妄将人抱起, 绕过桌子把人放到床上。
放下人起身的时候,本该睡着的郁冬手突然搭在她的手腕上, 很轻巧的一扯,将人又带了回来。
江北妄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势,她神情有片刻的凝滞,被这么一带,她的手撑在郁冬两边,唇也近的几乎要挨在一起。
她还听到郁冬说。
“是我不对,但你……别不要我。”
因为困意,这句话说的模糊不清,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江北妄以为郁冬说的还是要将幸苦得来的项目尽数送给她的事,她有些微怔,没想到郁冬还在想这件事,甚至睡着都在想。
她把郁冬的手放回到身侧,盖上被子,俯身亲了下郁冬的眼帘。
“我已经不生气了。”
她当时确实有点生气,不过现在过去那么久了,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说这件事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江北妄的语气和平常无异,但郁冬的眼眸暗了暗,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江北妄没说“不会不要她。”
没有听到确切的答案,就代表,这个答案的位置上有可能会出现其他答案。
郁冬向江北妄道歉,只是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江北妄,自己逼着江北妄做出选择。她还是那个想法,她不后悔做,只是觉得对不起她。
江北妄其实还是更想回原来的世界吧?如果可以的话,郁冬也想去看看江北妄所生活的世界。
她不知道对方身后一直发布所谓任务的东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江北妄离开,她希望没有,只要江北妄还在她能去到的地方,她一定会找到对方。
无论多少次。
可这并不能填补她的不安。
她还是害怕,不安几乎要化为形,她确实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寻找江北妄,但被抛下的失落感和被潮水吞噬般的窒息感要怎么克服?
她伸长手臂,扯着江北妄衣服一角,声音中是满满的倦懒,“你知道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声音太轻了,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被威胁的感觉。
是的,郁冬认为这是一句威胁。
但在江北妄眼里,听起来是在向她撒娇。
这种临睡前的胡言乱语,应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全忘光了吧?
她只好顺着点点头,“好好,让你找。”
【这么大的地方,想找一个人应该很不容易吧?】
不管多么困难。
也总好过这样无趣的生活。
郁冬的声音闷闷的:“我是认真说的。”
江北妄看过去,看着郁冬缩成一团的模样,有点想笑,“我知道了。”
她还是没信。
仅仅只是一个城市就已经这么大了,要是刻意想藏起来,哪有那么好找。
-
雪开始化了。
桂花树幼苗最后还是没扛过寒冬。
江北妄看到桂花幼苗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干,她想也是,这棵树苗出现的时候就没几片叶子,怎么看也不像能熬过寒冬的样子。
但是她也没想到,幼苗这么快就死了。
江北妄把幼苗从土里完整的保存下来,用方巾包着,交给女佣处理了。
怎么说也是她每天按时浇水施肥的幼苗,女佣带走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伤感。
系统商城果然不会给什么好东西,下次她去买最好的幼苗,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大雪覆盖。
郁冬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江北妄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安慰她道。
“等春天天暖和了,再种一棵好吗?”
郁冬点头,“好。”
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或者换句话说,她还来不及在意这个。
然而郁冬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会让江北妄选择,就算最后的选择并不符合她的心意,江北妄最后都只有一条路可选。
一是选择陪在她身边。
二是,被她找到,继续陪在她身边。
郁冬不明白,为什么总想逃开呢,一直陪她不好吗。
她愿意将她所有的一切都送到江北妄手上,但为什么这人就是不愿意收下呢。
是她做的还不够好吗。
可是她很喜欢江北妄啊,她也希望能得到江北妄的喜欢。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江北妄一直对她很好,甚至一点小事都亲力亲为,帮她拿东西,还带她出去玩。
睡着前还会盯着看她好久。
江北妄是要把她拉入编织出来的甜蜜梦境。
但江北妄只是眷恋待在郁冬身边的每一刻,她想试试去做所有能和郁冬搭上关系的事,把这些回忆记在心里,就算她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郁冬,也能把这些回忆反复拿出来。
看,她之前和郁冬一起做过那么多事情。
她看过郁冬穿不同的衣服,唯一可惜的是,她放在郁冬衣柜里的很多衣服都还没看郁冬穿过。
不过她能想象到她的女朋友穿上那些会有多漂亮。
这样应该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她的郁冬,应该要和剧情里描写的一样,变得强大美丽,有幸福快乐的结局啊。
-
【宿主,你的存在最后还是影响到了女主。】系统很平淡的提醒江北妄。
【女主黑化任务完成后,宿主本应该离开任务世界的,渣A在后面的剧情中没有戏份。】
【但你选择了留下,渣A硬生生多出一段剧情,这本就是不正常的,不被剧情所容的,更别说现在还影响到了女主的发展。】
系统说这些的时候,江北妄正在看郁冬的睡颜。
她早就想到了,完成任务离开,不仅是为了送被绑定的宿主回原本生活,也是为了保护任务世界不受变化。
被绑定的宿主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这点系统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
留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任务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其中一项就是,影响原定剧情的所有变化,都会被世界强制修正。
【在女主没达到最后结局前,宿主若执意不肯离开,为渣A身份多加戏份,世界有概率会陷入崩坏,届时女主的存在也会被强制修改到剧情一开始,这是任务世界的底线。】
所以。
【宿主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先离开女主一段时间,等女主剧情结束了再回来。】
这段时间,她可以去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只要远离女主,就不会再继续影响剧情。
系统已经很照顾她了,那时候明明可以强制让她脱离世界的,最后却没有动手,因此被上头迁怒,休眠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现在,系统也没强迫她做什么,一切选择都看她自己。
如果她选择不离开的话,系统也会陪她一起承受。
……
“对不起啊。”
屋内的一片昏暗中,有低哑的道歉声响起。
郁冬的直觉没出错。
路边的积雪融化后,江北妄突然消失了。
但郁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想亲手将自己的一切奉上的决心,让江北妄起了逃避的心思。
江北妄的想法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直白。
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原本应该在自己世界熠熠生辉的女主。
只要她消失,一切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因为系统说原书中的渣A位置空缺,不得已必须找一个人填不上空缺,而她就是那个倒霉被选上的人。
需要完成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按照渣A的行事作风,对原书的女主进行足够多的欺凌侮辱,等到女主自然而然如呼吸一般简单的黑化之后,她就算完成任务。
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到后面也几经波折。
而现在终于——
一切都乱套了。
只因为她的出现,导致原本结局很好坐拥地位势力的女主甘愿变成普通的存在。
在她说出不需要郁冬的项目后,那项目连继续的积极性都没有了。
眼看着就要出现失败,郁冬却只黏在她后面,没有心思着手处理。
颇有她不肯收下,整个项目就自暴自弃的趋势。
就算郁冬自己能接受,江北妄却接受不了。
她为郁冬感到不值,甚至开始讨厌起让一切发生变化的自己。
如果她不存在的话,郁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江北妄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她已经不能离开这个世界了,逃的范围也只能在这里逃,离开的时候,江北妄什么都没拿,只拿了床头一直摆放着的相框,那是她和郁冬的合照。
不可否认的是,她喜欢郁冬。
喜欢是一种难以控制的感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她从心底知道,这颗心是喜欢郁冬的。
见到郁冬会跳的很快,还会有悸动的感觉。
而见不到郁冬的时候,她感到难过,落寞,还有名为挫败的情绪。
不久前,江北妄还以为自己能一直和郁冬在一起,现在这么看来,她那时还挺天真的。
总之她离开了江家,没坐司机的车,也没有告诉任何女佣。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偌大的江家……
没了主人。
郁冬从外面采买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骗子。
她知道的,等不到春天江北妄拿树的幼苗回来种了。
那时她就有预感,现在预感成了现实。
郁冬整个人仿佛被泡在冰水里,她手脚冰凉,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净,她找遍了江家每一个房间,问了江家每一个女佣。
没有江北妄的踪迹。
“她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
郁冬眼眶发红,固执地问女佣。
女佣摇了摇头,没从记忆中找到小姐提起郁小姐的片段,她一一陈述着:“小姐走之前给花浇了水,整理了桌子,收拾了衣服,还给我们分了以后打扫的内容。”
支开她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唯独没有一件关于她。
江北妄不告而别,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郁冬是被支开的,江北妄让她去给小猫买些猫粮,还说等她回来,要给小猫决定一个名字。
她不应该去的。
郁冬被江北妄眼里细碎的光欺骗了,对方说着等她回来一起给小猫取名,她便信以为真,路上还一直想着该给小猫取什么名好。
这只被江北妄破例留下的小猫,自从被收留那天到现在,就一直被“小猫”,“猫”这样叫着,没有名字。
女佣自然不敢随意起名,而江北妄又似乎没有给小猫起名字的兴致,所以便一直这么叫着,反正整个江家就这一只猫的存在,也不怕分不清。
她早该想到的。
江北妄又打算支开她,趁她不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丢下她。
“郁小姐,您别担心,小姐从未有过长时间不回来的前例,可能等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女佣担忧道。
郁冬蓦地笑了。
这是江家。
江北妄为了不要她,甚至连整个江家都丢下了。
对方按照承诺没有赶她离开。
然后,自己走了。
这算什么。
郁冬垂下眼,“那棵桂花树幼苗还在吗。”
“您说的是当时被方巾包起来的那棵吗,当时小姐让我们把它埋起来,现在还埋在花园后面的土里。”女佣实话实说。
埋起来……
郁冬穿过花园,径直走到后面女佣说的位置。
那有一片泥土覆盖的痕迹。
江北妄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她心软的厉害,连幼苗死了都不舍得扔,还要找个地方埋起来。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江北妄,她喜欢了很久,也追逐了很久。
现在还是跟丢了。
但其实是江北妄想着毕竟是确定在一起那天种的,意义不同。
扔掉看起来有些残忍,那岂不是相当于把两人确定关系的信物也一起扔了?她感觉寓意不好,所以把枝干埋在土里,也算给这棵幼苗找了最后的归宿。
所以只有这棵是例外的。
但江北妄完全没想到郁冬还会去看。
郁冬把幼苗拿了出来,重新埋在原来种下它的位置。
已经光秃秃的枝干立着,看起来很寂寥,她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