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蓝紫色的发丝看起来很柔软, 随意地垂落在脖颈处,宽大的绿色病号服露出那一处白皙的锁骨,增加了一点脆弱感。
保温杯从少年手中滑落, 在地上滚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褐色的药汁撒了一地的木地板。
他的指尖白到近乎透明, 更加衬得脸颊的潮红不正常。
“幸村!”迹部景吾手指紧紧扣住门框,棕色的皮鞋在医院的瓷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上前将对方有些不稳定身子一把拥住。
“咳咳,”幸村右手用力捂紧胸口, 慢慢呼出一口气, 闭上双眼努力调整呼吸。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后, 幸村才抬起头,脸上依旧是迹部眼里熟悉的笑容,“我没事, 迹部。”
看向幸村唇角勾起的弧度, 迹部有种莫名的刺痛感,他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在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幸村之后,确保对方并没有什么事, 迹部景吾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将对方扶到床上。
幸村跟着迹部的脚步, 在躺到床上后,将被子拉起。
其实幸村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安排的类型,更确切地来讲, 他可以称得上是固执的那种类型。
从他前世不顾网球部和医生的劝阻, 坚持复建的行为就可以看出。
只是......
幸村精市看着迹部景吾微微皱起的眉头,这种感觉倒也不讨厌。
不过很快他就驳回了刚刚这一句话。
迹部蹙起眉头, 眼神看向洗手台,又拿起地上的保温杯,朝着他晃了晃,意味很明显,“幸村?”
幸村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辩解,暂时垂下脑袋避开这个问题。
——好吧,这种被抓包没有喝药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迹部景吾看着少年别过脑袋,装作看不见的掩耳盗铃模样,一时都被气笑了。
他没想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这样稳重的人,私底下还有这样孩子气的模样。
只不过,迹部景吾现在可无瑕欣赏少年的这幅模样。
“生病了还不喝药,你以为自己是小神仙吗?”迹部景吾语气难得重了些,低下声音,带着一点冷意。
连带着一向控制良好的alpha信息素都漏了一个缝,木质玫瑰的花香从袖口飘散开。
幸村精市眸子半垂,受到alpha激素的影响,他纤长的睫羽粘上了些雾气,藏在衣袖里的拇指滑过剩下几根手指的指尖,随后轻轻握紧。
他讨厌喝药倒也不是天生的。
只是在前世经历过那么多无助困顿的事情后,对这些物品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
无论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些苦涩的药味,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种感官上的抵触,更多地,还会让他联想到那段不愿回想起来的无助记忆罢了。
可能是omega体质的原因,这么想着,莫名地,幸村有些情绪上涌。
为什么遭受这一切都是他呢。
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以不能得到坦荡的前路吗。
幸村精市一向是那种很会掩盖情绪的人,因此在上一世的时候,这些委屈和不甘都被他紧紧藏在心口的最深处,没有展现给任何人看。
而此刻,属于omega的鸢尾花气息从他后脖颈处弥散开,和以往的甘甜不同,反而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感。
身为alpha,同时还和幸村拥有极高匹配度的迹部景吾,很快就感受到在这份信息素中挖掘到那一份处于深处的,正在翻涌的情绪。
看着面前少年低下头的模样,迹部景吾顿了顿,过了半晌,他把手中的保温杯在桌子上,清清冽冽的玫瑰木香钻入幸村的鼻尖,像是无意识的安抚。
“不能忌口啊,幸村。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回到那个属于你的舞台上啊。”声音从耳畔钻入,却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些药片我还是吃了的。”幸村小声辩驳,长长的睫羽遮盖住有些泛红的眼尾。
后脖颈处带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镜,水汽顺着浓密的睫羽向下。
听到身前叹气的声音,幸村没忍住抬起头,正对上迹部景吾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点心虚地将被子拉高了些,遮盖住一部分脸庞。
“扣扣——”敲门声打破了病房内沉闷的气氛。
门口站着的护士看见开门的迹部景吾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对方。
“这是幸村君晚上需要服下的药,这几颗都是需要在晚饭前服用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护士就推着推车走向电梯处。
迹部景吾关上门,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看着另一边已经躺下装作不动的幸村,有些心累地捏了捏鼻梁。
幸村刚刚倒掉的都是中药,一时来不及重新熬煮。
“关于某个小神仙如果再不喝药,本大爷可能到时候要邀请立海大的部员们来一起好,好,讨,论了。”
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这绝对是威胁,绝对!
他整个人躺在床上,这下子用被子彻底遮盖住脸颊,只露出额顶的一点碎发,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深知不能逼迫太紧的迹部景吾咳嗽两下,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开始转移话题,“之前两次没看见你是去天台了?”
迹部景吾在之前就已经打听过了,幸村精市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医院的天台和楼下的草坪。
幸村慢慢地将被子拽下来,露出脸庞,慢吞吞地说道,“那边的植物总是很有生机的样子呢,有时候还真让人羡慕啊。”
“只不过这几天晚上气温比较低,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熬过这段时间。”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沙沙的哑,似是感慨。
迹部景吾点了点眼角的那颗泪痣,若有所思地转过头。
-
“咚咚——”
七海夏一刚刚推开门,就看见坐在窗边的少年。
午后的阳光流淌在少年的脸庞上,勾勒出流畅的侧脸,看向绿植的眸子里满是暖意。
“七海老师?”幸村侧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了戴着单边眼镜的男人。
他将手中的绿植放下,带着点疑惑的口吻询问道,“七海老师,您怎么来了?”
“嘛,一段时间不见,幸村都已经长大了啊。”七海夏一挑起眉梢,单手插兜,慢条斯理地向幸村精市走来。
少年穿着医院一贯的绿色病号服,普普通通的病号服却将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白皙。
直觉告诉幸村精市,以七海夏一现在的这个语气,可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老师?”幸村精市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病房内的灯光被调成了暖色,打落在少年发顶,落下一圈圈的光晕。
“长大了,所以生病这种事情都不告诉老师了啊。”带着单只金色边框的男人拉开藤椅,在幸村对面坐下,黑色的长发束在一旁,浅灰色的瞳孔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幸村一愣,因为这些日子关于网球的事情太过忙碌,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画室了。
“老师可是有些伤心了呢。”七海夏一用右手绕着发尾,将其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双浅色的眸子依旧望向幸村。
“老师......”幸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听得出老师语气里面小小的不满。
——对于自己没有好好爱惜身体,以及连这个消息都不告知他的不满。
上一世,自己在U17复发的那次,七海夏一还拒掉了一个画展,专门从国外飞回来,对方当时的表情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下次这种事情我一定会提前通知老师的。”幸村小声说道,再次心虚地低下了头。
——嗯,今天心虚的次数有点多了。
“这还差不多。”七海夏一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搭在桌子上,“这次来嘛,主要是是因为英国皇家水彩画展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哦,这可是依次难得的机会。”
幸村精市知道这个画展的含金量,如果打个比方,可以将网球界的温网和绘画界的这场比赛相提并论。
看到幸村明显感兴趣的表情,七海夏一优雅地将茶几上的茶壶拿起,水流倾斜而下。
他啜饮了一口手中的红茶,慢悠悠地说道,“至于这次的主题,是‘希望’哦。”
希望啊......幸村的眸子晦暗不明,他可能知道七海夏一在他生病后就匆匆过来的原因了,
幸村有些犹豫,对于这个主题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毕竟——他暂时还找不到,他脑海中可以和这个词组织在一起的画面啊。
幸村的笑容逐渐转向酸涩和无奈,他现在确实是没有思路。
七海夏一在交代完事情后站起身子来,朝着房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天台上的花朵看起来都很美呢,幸村可以去那里找找灵感哦。”
-
春日阳光,午后的阳光温柔散落,少年白皙的皮肤沐浴在温暖下,显出微粉的色泽。
幸村带着耳机沉浸在艺术的世界中,这种松散的日子他并不讨厌。
前世的时候,他很喜欢坐的一件事情就是拿着画板四处走走,来到各个国家的网球场,看着不同选手打球的场面,他的心绪也跟着那个黄绿色的小球上下起伏。
阳光洒落在他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柔的气息。
他握紧手中的画笔,不停地上下挥舞,三两下就大致铺好了整幅画的轮廓。
只是一会儿之后,原本画好的痕迹又被新的颜料覆盖,水彩不像油画,多次点涂抹让整幅画面显得沾上了污渍。
幸村叹了口气,这一张还是不行啊。
他将画纸取下放在一旁,又重新拿起一张新的画纸铺在画板上。
希望吗,距离自己好像很远的样子呢,看来这次他要辜负七海老师的好意了,幸村精市叹了口气。
“叮铃铃——”
在看了一眼电话上的名字后,幸村摘下耳机,慢步到天台的一侧,单手撑着栏杆,迎着风开口,“喂,手冢?”
对面茶发少年的声音和印象中一样,嗓音带着点冷意,“幸村,我听说你晕倒……?”
语气有些踌躇,听得出对面少年的犹豫。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手冢?”幸村有些心累地叹气,微风带起额前的碎发。
“乾通知的,毕竟你在东京医院。”手冢国光一如既往地嗓音淡淡。
“这样啊。”乾贞治的话,就不奇怪了吧,毕竟前世网球部里的那些花边消息都是从乾贞治那里得到的,仔细想想还挺精彩的啊。
想到这,幸村唇角流出一声笑意。
“幸村,要紧吗?”透过这道声音,幸村仿佛可以看见对面茶发少年眉头紧皱的模样。
“放轻松,还记得我们曾经约定过的,”幸村眉眼弯弯,“你的校服可还在我这里呢。”
远在德国的手冢国光对于幸村的病情显然不是很了解,听到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松下一口气,语气也由凝重转向轻松,
“当然,关东大赛前我会如约回来的。”
......
挂断电话后,幸村将手机放回画架下方的木板上,整个人躺在藤椅上,手背放在额头处。
——节点就要开始了。
这一次的阵容,和前世可是完全不同了啊。
“你果然在这~”耳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幸村转过头,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种岛修二和入江奏多站在天台的门口。
“要不要来U17玩一圈,小幸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