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草原上搭起遮阳的棚子,摆上桌椅,烤羊肉的活儿也开始了。
崔什殷趴在椅子上,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暖暖的,被柔和的风一吹,她舒服地眯起眼,整只猫懒洋洋的,连尾巴都懒得动一下。
天空是湛蓝的,只有几朵白云孤零零地飘荡着。
木获忙着看火候,实际上这种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傀儡去做,只是想着是给自己的猫做饭,她就不肯假手旁人了。
余光一瞥,木获看到椅子上的猫好像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要微微睁着眼看向这边,不由道:“阿殷,可以睡一会儿,羊肉好了,我叫你。”
“不要。”
崔什殷甩甩头,两只猫眼睁的大大的,好像自己已经不困了,不自觉地伸展四肢,又打起了哈欠。
猫就是这样爱犯困。
“唉。”
轻叹一声,木获瞧着猫:“也就是我这样的仙人才能养得起这样的小猫咪,换作旁人——”
“换作旁人怎么了?”
崔什殷打断木获的话,从椅子上跳下去,大步走到木获身边,闻了闻烤羊肉的香味,又探头去看一旁锅里的羊汤,明明是冲着木获去的,注意力却很快转移了。
“旁人哪有这个福气?”
木获腾出手来,摸摸猫的脑袋,这猫毛给风一吹,就像草原上的青草似的,一齐朝某个方向摆动,索性没有掉毛,不然得就着猫毛吃羊肉了。
“哼!不就是哄猫吗?本猫自己也会的。”
崔什殷绕着煮汤的锅走了一圈,脸上的表情是拟人的得意,那小模样看起来并不讨厌。
“哦。”
木获应了一声,“羊肉还有一会儿就好了,阿殷你要先喝汤,还是先吃肉?”
“好了吗?”
崔什殷跑过来,扶着木获的腿站立,试图从木获的角度观察面前的烤全羊。
“嗯,你尝尝。”
木获拿小刀割下一小块羊肉,放碟子上,送到猫前面。
崔什殷张嘴咬住羊肉,含糊地说了一声“烫”,然后就吃了下去。
馋猫馋猫,这个词用在崔什殷身上,有时候是合适的,有时候是不合适的,合不合适,只因为猫也是会变的。
仅限于对食物的态度。
“好吃,木获你也吃。”
崔什殷伸爪子握住木获手里的小刀,割下一块羊肉放到木获的碟子里,然后抬起头,猫眼里好像有星星在闪。
这个距离,能看到木获眼中猫闪闪发光的样子。
“阿殷,你是故意的吗?”
木获伸出一根食指勾住猫下巴,微微抬起,视线从碟子里的羊肉到近在咫尺的猫,来回逡巡着。
“没有了,快吃。”
崔什殷声音又轻又软,听起来简直是在哄人,可惜被哄的人似乎并不想领情。
“阿殷。”
木获又唤了一声猫,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块羊肉看起来卖相没那么好,略微烤焦了而已。
将这样的食物送到道侣面前,真的不是故意的吗?猫是不会承认的。
“是猫的心意!”
崔什殷仰着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任谁见了这样自信漂亮的猫,都难以挪开目光。
“好吧。”
木获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直接用小刀把碟子里的羊肉叉起来,放进嘴里,神情旋即变得古怪起来,非要说的话,那简直像是在慷慨就义。
“有这么难吃吗?”
崔什殷面露疑惑之色,不过这种疑惑只是持续了数息时间,旋即变成另一种程度上的得意,“这么难吃的东西给猫吃,人就不能吃了?”
就是故意的。
木获用帕子擦了嘴,放下手里所有的物什,把猫抱起来放在腿上,揉了一番之后,才说:“你这坏猫。”
“哼哼!”
崔什殷哼哼唧唧,抱着木获的手,虚虚踢出一脚,倒是做了坏事的猫样。
一人一猫在草原上一直待到下午,崔什殷说要回屿山湖,于是木获简单收拾一番,就带着猫御空而起,在极高的天空俯视大地,众生都变得无比渺小。
木获又想到崔什殷修行方面的问题,她已经观察了许久,用自己的方式,还是没搞清楚这次崔什殷要过的关究竟是什么,按理说,到了这种层级完全可以称作真正仙人,为什么还会有苦恼?
不希望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和猫的东西,这是木获内心的想法,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前方的艰难险阻,可若是没有明确目标,那又该如何是好?
看了一眼怀中的猫,这猫如今是又睡着了,说起来,猫的确是一种贪睡的生物,但频繁到这种程度,真的好吗?
哪怕连猫的梦境,木获都大胆地窥探了,她连猫的责备都不怕,可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哪怕给个提示也好啊。
坏猫!
木获故意颠了颠怀里的猫,这个程度的颠簸,想要猫醒过来是很容易的吧,结果崔什殷只是微微睁开眼,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就继续睡过去了。
猫不是会冬眠的动物。
现在也不是冬天。
木获不得不承认,一向稳如泰山的她,还是因为猫的事牵肠挂肚,思绪也跟着乱了起来。
猫在睡觉的时候,总是格外乖巧,要是睡得太死,恐怕还要吓人一跳。
崔什殷像是没有任何自知之明似的缩在木获怀里,直到回到屿山湖小院,被人放在柔软的床上,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夜深了。
崔什殷无意识地拱着被子,探出一个头,四下张望,房间是熟悉的房间,但是人呢?
啊,好像是位置不对。
意识到什么的猫慢悠悠转过来,就看到好好躺在床上的木获,原来是猫睡的不安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里面爬到外边,中间还隔了一个大活人,她就这么爬出来了。
“唔~”
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崔什殷蹑手蹑脚想要绕过木获,重新爬到里面去睡,不过这动作只是进行了一半就终止。
昏暗的烛光下,猫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旋即重新钻进被子里,摸索到木获身边,顺着手臂一直爬到人家胸口,就在那里好好地趴下。
现在,整只猫的重量都压在人的身上。
“阿殷。”
这么折腾,木获怎么能不醒?要是还不醒过来,恐怕就要失去小猫咪了。
“嗯。”
崔什殷应了一声,把一只耳朵贴在木获心口的位置,像是在听木获心跳,既乖巧又可爱。
“阿殷,你很重。”
木获一只手轻轻拍在猫的后背,人和猫都在被子里,当然了,人的脑袋和猫的脑袋如今都是在外面的。
“嗯。”
出人意料的,猫这次没有反驳木获的“不敬”言辞,甚至连一点反应没有,简直是乖巧的可怕。
“阿殷,为什么躺在我身上?”
木获抛出更为直白的问题,她心里莫名不安,具体缘由说不上来,总之是猫的任何一点点反常都会格外在意。
“嗯。”
崔什殷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动了动身子,猫毛隔着衣料与人相触碰,彼此感觉都很好。
木获知道,现在这只大猫是用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贴着她,是将猫的要害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人的面前,这是绝对的信任。
现在,这般信任似乎也成了沉甸甸的负担。
“你在叹气?木获。”
崔什殷抬起头,直溜溜地盯着木获,猫眼澄澈,既认真又漂亮。
“阿殷,我想不明白。”
木获说着,手从猫的背脊一路向上,摸到了脑袋上,轻轻往下按了按,“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追问并不是木获一贯的体贴的模样,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换成旁人恐怕会立刻就被吓跑吧。
但是崔什殷一贯不怕木获的气场,她两只耳朵动了动,疑惑地问:“搞不懂,你想问什么?”
木获只好重复旧日的话语,“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说到了修行的关键时刻,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从来不肯跟我讲明白。”
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就意味着木获现在想要一个明确答复,不然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猫。
“哦。”
崔什殷明显一副懵懂模样,“算算到这里也才五年而已,五年时间好像也没过去多久,你今天是怎么了?难得无所不能的木获也会忧心忡忡的。”
“你这猫,就不能给我一个明白话?”
“明白话?其实很简单啊,你看我这几年在做什么?”
“做什么?让我想想,吃吃喝喝,到处去玩,完全变成了一只贪玩的大猫,整天做一些家猫才会做的事,幼稚。”
“幼稚?你不喜欢?我看你挺高兴的啊,木获。”
“高兴归高兴,你不能总这样啊。”
崔什殷的肉垫子在木获脖颈处轻轻划过,“所以,你只是不喜欢猫毛的感觉?”
“不是。”
木获抓住那只不安分的猫爪,语气强硬地说道:“你今天不说明白了——”
“你就怎么样?”
猫并不害怕人的威胁,相反还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匍匐着前进了一点点距离。
“我能拿你怎么样?”
木获叹了口气,捏着一只猫爪翻看猫的肉垫子,若有所思。
“你们人不是经常说要找寻自我吗?我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