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什殷悄悄钻出了被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肉垫子落地无声,这猫拖着尾巴跳上窗台,从缝隙里钻出去。
小院里,银色月光铺了一地,水缸里的鱼儿也安静了许多,整个世界宁静不已。
她刚才本想去赵妍洲梦里瞧瞧,结果因为想着木获洗澡的事,又担心自己又像往日一般被木获拽进水里,这就导致心境影响梦境,赵妍洲的梦里下起了大雨。
当事猫落荒而逃。
有点羞耻。
但又不好发作。
深秋后半夜,凉意很重,崔什殷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冷风,吹得猫毛都带上几分寒意,这才四肢齐动,悄悄从窗缝钻回了房间,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里。
还是被窝里暖啊,崔什殷舒服地躺下,贪婪地吸收热量。
木获醒了没有?
崔什殷伸爪子去摸人家的脸,肉垫子本来就凉凉的,触摸到人的皮肤,自然将凉意传递过去。
木获抬手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猫爪,她没有睁眼,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是没睡醒的猫。
怎么会没睡醒?
这女人怎么睡得这么死?
崔什殷不信,动作幅度更大,将整个身子挤进对方怀里,终于,听到令猫满意的抱怨声。
“阿殷,你身上好冷。”
“胡说,本猫毛茸茸的,暖呼呼的,怎么会冷?分明是你自己冷糊涂了,分不清冷暖。”
猫说的理直气壮,且按照猫的意思,是木获自己冻坏了,猫在给人解冻呢,反而怪猫冷,当真是没良心。
“哦,这样吗?”
木获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黑暗中,一双眼睛亮晶晶如天上星星一般,倒也不辩解,只是将猫搂住,换了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
无需辩解,猫就是用来宠溺的。
“阿殷,又快到冬天了,你这么怕冷,得提前换毛了。”
木获抚摸着猫的背脊,如今这猫肚子与她贴着,人和猫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倒是足够温暖,甚至有点热乎了。
“不着急。”
不知为何,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虚。
崔什殷趴在木获胸口,听到对方平稳的心跳,忍不住把耳朵贴上去,左耳贴贴,又换右耳贴贴,换着换着,一只猫就忙碌起来。
“阿殷,你在干什么?”
木获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无法维持平静,她轻轻捏着猫下巴,阻止这猫的下一次行动。
“……”
猫并不解释,有时候只是纯粹好玩而已。
“困吗?”
“不困。”
“所以,阿殷,你怎么突然这么精神?”
“猫晚上本来就该很精神啊?”
“哦?那你晚上要不要出去抓老鼠?”
“不要!本猫才瞧不起那些鼠辈。”
木获看着胸前毛茸茸的脑袋,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实在想笑,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阿殷你看错了。”
“你说没什么,我是相信的,因为你这人经常无缘无故笑起来,可你说本猫看错了,本猫怎么能看错?又骗猫了!”
“没有,阿殷你误会我了。”
“绝没有!”
崔什殷抬起头,理直气壮,胡须擦过对方的脖子,是无意的。
木获被猫闹得心里痒痒,也不斗嘴了,就把猫往自己身上按,顺带把被子拉上来一点儿,盖住了猫的脑袋。
“唔,坏人!”
崔什殷含糊不清地抱怨着,不一会儿就在被子里钻来钻去,木获便坐起来,隔着被子捉猫。
天亮以后,屿山湖上空飘着几朵白云,像是点缀,而靠近大屿江的地方,尤其是大屿江边,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水雾弥漫,从江边一直蔓延到方圆数里的地方。
这个季节,一旦下雨,天气就会真正转凉。
江边垂钓的人打了个喷嚏,同伴忍不住劝道:“这天说冷就冷,别硬撑,回去添衣裳吧。”
“笑话!这点风雨就受不了了,如何雨中垂钓?”
说话的人豪气的很,一点儿也没有要听劝的意思。
旁人道:“你们不觉得,这天气有点奇怪吗?”
“是哦,这天气却是有点——”
“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在这江边长大的,从小就见过,这叫什么,叫烟雨朦胧,有的人就爱看这景,专程找过来呢。”
“你既然见过,那你有没有听过某个传说啊?”
“什么传说?害,别卖关子!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哪有说话说一半的道理?”
“嘘,小点声,这可是在大屿江,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这江边供奉的江神娘娘,是条真龙,龙管着刮风下雨的事,这心情不好了,流眼泪,那就会化作风雨,比如咱们今日所见。”
“此事当真?”
“江神娘娘是真龙?那可不得灵验?我得去拜拜。”
“哎哟,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啊?江神娘娘若是真的显灵,咱们在这里议论她老人家,可不得是大不敬啊?”
“江神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江神娘娘恕罪——哎,我说这样似乎诚意不够啊,要不,还是去庙里烧柱香?”
……
来自各处嘈杂的声音传入应戌黎耳中,她揉了揉太阳穴,这就是接受香火愿力的无奈之处,因为无论身在何方,都能听到那些信众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令人讨厌的声音。
坐着平复心绪,应戌黎回想起这段时间的修炼,最初巩固修为还是很有进益的,只是到后面,渐渐就有一种遇到瓶颈的感觉。
瓶颈期无疑是一种令人头疼的状态。
应戌黎试了试,决定暂时放下,同时收起闭关时布下的禁制,那些此前送到水府的文书,此刻便一一到了面前。
快速扫了一眼,应戌黎目光落在一沓来自海中水族、主要是龙族的文书上。
正常情况下,龙族之间也会如人族一般,根据远近亲疏,安排各种筵席聚会,若是海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也会尽到告知的义务,这本身也是保证龙族内部团结和信息交流的方式。
特别紧急的,会使用龙族特有的传讯方式,即便应戌黎正在闭关当中,也会知晓,而这些文书一直等到她出关以后才发现,显然至少是从对方的角度来说,这些事还不是那么要紧。
应戌黎快速翻阅着,两封是请柬,很远的关系,若非她做了大屿江水神,有了自己的水府,这请柬未必会发过来,不过既然邀请了,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时间,是明年的事情,脑海里转了一遍相关的人和事,要不要亲自去,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到时候该怎么说话,心底都有了数。
三封问候的书信,外附礼物,是平日里跟应戌黎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龙族年轻一辈外出得了宝物,送来“同乐”的。
应戌黎想着自己最近也得了不少东西,于是提笔写好回信,把礼物附上,召来下属,让他们把东西送到相应的地址。
剩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格外亮眼的大概是一封情书了。
应戌黎嫌恶地看了一眼,便猜到是谁送来的,她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人,里面酸溜溜的话,令人看了就不想再看。
要是真有诚意的话,这东西就该亲自送过来,应戌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记得那人追求别的龙族时,可是天天跑到人家水府外边闹腾,不怕人笑话的。
哼!
单手一捏,一封情书便化作烟尘,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应戌黎心中莫名烦躁,说不上原因,她现在越发庆幸遇上木前辈和崔前辈,若无这二人相助,她的修行之路恐怕会更难一些。
喝了一口灵茶,这茶叶是从屿山湖小院得的,灵气浓郁,不同于应戌黎曾经品尝过的所有灵茶,在她眼中,那二位前辈原本就神秘的身份,现在是更上一层楼。
回忆起岳绾的话,应戌黎承认,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无凭无据,又无缘无故,她何必得罪两位愿意帮助自己的前辈?
来自龙族的敏锐感知,以及同为妖族的默契,冥冥之中,应戌黎感应到的,是一份莫大机缘。
恍惚间,茶杯落在桌面上,茶水溢出,刚才突然出神的应戌黎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子看见了,有一叠文书已经沾了水。
她心念一动,施法将水珠弹开,随即快速翻阅刚才那沾了水的文书,看着看着,一张脸就皱了起来。
这是关于海中异动的记录,在过去的几个月,海中发生了数起异常事件,有的是地气翻滚,涌出怪异妖兽,直接攻击水族,有的是地脉气息异常,直接影响水族修行,更有一方海域水族集体失踪的骇人事件。
当初地面上妖魔四处的时候,应戌黎并没有多紧张,对她来说,守好大屿江沿岸也就差不多了,但现在,海里面也出了这等事,怎么可以等闲视之?
应戌黎同时感受到了恐慌与愤怒。
恐慌的是水族尤其是水族领袖龙族恐怕也要迎来类似妖魔四处的局面,愤怒的是这样的事,海里那些蛟龙应该还不当回事,只做寻常处置。
短暂的思量之后,应戌黎决定返回海里看看,在那之前,她要去一趟屿山湖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