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的房间在三楼,位置与时夜曾在虚拟场景中见到的一样,布置相比二十年前更简单大气了些,但整体风格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低调的奢华。
关上门后,伊登转头看向时夜,开口道:
“你很在意那个雌虫?”
时夜顿了一下,犹豫着点了下头。
“那是个雌奴,应该是别人送给雄父的。雄父从来不主动买雌奴。”
伊登神色淡淡地说:
“雌奴都是罪虫,而且罪行都不轻,你没有必要同情他。”
时夜没说话,只是悄悄抱紧了怀里的Civel,眼中暗藏着些复杂。
大猫咪疑惑地看了看他,软软的哼唧了一声,扭动着换了个姿势,继续眯着眼睛呼噜起来。
时夜摸着猫咪的软毛,轻声道:
“我能问问……什么样的罪行会被判为雌奴吗?”
伊登想了想,说:
“大多与伤害雄虫有关。”
“比如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因为虫口贩子故意诱拐绑架未成年雄虫。那个虫口贩子若是在帝国境内被抓住了,多半就是被判做雌奴扔到雌奴训练所去。”
“帝国的法律对伤害雄虫的惩罚很重,故意伤害雄虫导致雄虫重伤、落下永久残疾、甚至死亡的肯定是死刑。雌奴的量刑相比死刑轻一些,但对犯罪的雌虫来说,他们说不定宁愿被判死刑。”
“雌奴训练所是个很残忍的地方,被送到里面的雌虫首先会在翅翼上烙下雌奴编号,挖去虫核,直接失去战斗能力,寿命也只剩正常雌虫的三分之一,随后是相当严酷的训练。”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大概一成的雌奴直接死在里面,三成被折磨到精神失常,最终能完成训练的只有六成。而完成训练后,若是没有雄虫将他们买回去,他们将继续接受那些残忍的训练,直到被雄虫买下来。如此一来,能活着从训练所里出来的雌奴只有不到一半。”
“也正是因为训练所的残酷,那些得罪了某些世家贵族的罪虫很多会被故意从死刑或终生□□改判为雌奴……”
说到这里,伊登停了下来。
他看到他的小雌侍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被吓着了。
“总之,会成为雌奴的都不需要同情,你知道这点就行了。”伊登摸了摸时夜的头发,柔声道。
时夜乖乖点头,抱着怀里的大猫咪撸了几下毛,听着它软绵绵的哼唧声,轻轻扬起嘴角,剧烈跳动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冰凉的手指也被大猫咪火炉一般的体温慢慢暖热了。
【你在想什么?】亚度尼斯问他。
【我在想……我好像曾经在养父的翅翼上见过一个数字烙印,像是……编号……】时夜的声音有些沙哑。
亚度尼斯沉默了。他只见过时夜的养父一面,在那位养父濒死之际……
那是他刚遇到时夜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消瘦的雄虫少年吃力地抱着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雌虫养父跪坐在地上,频临崩溃的样子……
那个时候,若是他没有进入时夜的精神域,用自己的精神力修补滋养那早已千疮百孔脆弱不堪的精神域,时夜说不定很快也会……
【你……】亚度尼斯刚想开口安慰,时夜眼底的苦涩却已经散去,轻声道:
【我没事,就是偶然想到了而已。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他这么说,亚度尼斯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在伊登及时转移了话题。
“行了,不说那个雌奴了。晚饭的时候雌父会回来,他看起来比较严肃,别被吓到了。他要是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行。”
“接下来我教你一些礼仪规范和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好好记住,别回头跟我出席一些社交场合的时候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伊登笑着揉乱了时夜的头发。
时夜低下头,耳朵尖又红了。
……
晚餐的时候,时夜见到了伊登的雌父。
这位高大的银发雌虫身高超过一米九,五官硬朗、轮廓深邃,身材健壮,一举一动都是非常明显的军雌做派,正直而不拘言笑。
亚兰·维卡亚,维卡亚家族家主的雌君,帝国的军事委员长,曾经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雌虫战将,为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年亚兰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嫁给恩佐,两人的婚事甚至上过天网头条,时任军部上将的亚兰一度成为了帝国众多雌虫钦羡的对象。
但在二十多年前,亚兰刚怀上伊登的时候,一场意外夺走了恩佐的生育能力,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还险些失去腹中的虫蛋。几经波折后,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上将最终选择退役,成了文职,多年后成为了帝国的军事委员长。
但这位前军部上将显然还保留着做军雌时的习惯,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现在时夜知道为什么伊登要提醒他别被吓到了,要不是伊登提前说……唔……就算伊登提前说了,时夜还是有点悚这位不拘言笑的委员长先生……
在恩佐先生的特许下,时夜与伊登和维卡亚夫夫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时夜紧张得要命,但表面看上去特别安静听话,乖巧温顺恭敬有礼。
亚兰先生除了一开始伊登介绍的时候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全程再没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反倒是恩佐先生时不时会跟伊登聊两句,再逗两下时夜。用他的话说,反正在场的都是家里人,没必要那么讲究。
亚兰眼神无奈地看了一眼他的雄主,知道这是恩佐太久没见伊登了,没说什么。
这样一来餐桌上的氛围倒是没那么让时夜紧张了,也有心思开始品尝桌上的美食。恩佐先生的这位雌侍显然厨艺相当高超,饭菜的味道是时夜从来没尝过的美味。
用餐结束的时候,恩佐先生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好吃吗?”
时夜红着耳朵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很好吃”。
恩佐先生撑着下巴笑道:
“你这么说,加尔听了会很高兴的~”加尔显然是那位雌侍的名字。
时夜犹豫了一会,突然对恩佐开口道:
“阁下,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恩佐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饶有兴趣地问:
“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我,我想向加尔先生请教厨艺……”时夜微红着脸抬眸小声道。
恩佐先生愣了一下,随后愉悦地笑了起来。
“这是要做给伊登?哈哈,行啊,我把加尔叫来,你自己跟他说。”
时夜被他笑得脸更红了,小声说了句“谢谢您”,然后低着头不说话了,似乎是对自己的厨艺不精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样子惹的伊登和恩佐纷纷发出低笑,亚兰在一旁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清秀漂亮的小雌虫。
加尔是个亚雌,身高和时夜差不多,听完时夜的请求后悄悄看了在座的几位主虫一眼,见没有人暗藏着不悦,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征得恩佐先生和伊登的同意后直接就要带着时夜去厨房,似乎打算马上开始教学。
时夜犹豫地看了伊登一眼,见伊登对他点头,便跟在加尔身后离开了。
时夜去学做菜,伊登、恩佐和亚兰则来到了茶室,有侍者送上几杯清茶后安静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你对那个叫时夜的雌虫到底是怎么想的?”亚兰抿了口茶,直接开门见山道。
“若只是纳做雌侍的话,你对他好过头了。”
恩佐先生同样看向伊登,面上依旧带着微笑,但眼神锐利,显然是同意亚兰的观点。虽然他在时夜面前表现得很亲切温和,但那除了对时夜有些好感外,更多的还是顾及了伊登的态度。
伊登喝了口茶,淡淡地开口道:
“他会是我唯一的雌虫。虽然现在还是雌侍,但将来若是情况允许,我会将他升为雌君。”
伊登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亚兰听了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咳的止都止不住。恩佐先生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后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依旧是温润优雅的嗓音,但语气已经带上了迫人的压力。
“那是一只黑域出身的雌虫,而且是一只发育有问题,二十六岁还没有度过三次蜕变的雌虫,他甚至可能终身没有生育能力,而你是维卡亚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这话。”
时夜的资料,早在伊登订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恩佐便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
伊登放下了茶杯,坐直了身体,郑重道:
“雌父,雄父,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知道时夜的身份做维卡亚家族继承人的雌君并不合适,但即使是让他做一辈子雌侍,我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我不会娶除他以外的任何雌虫。”
恩佐瞳孔一缩,缓缓站了起来,A级雄虫的精神力威压第一次压向自己的雄子。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恐怖至极。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收回这句话。”他的语气冷得令人胆寒,目光带上了冷芒。
伊登没有放出精神力来抵抗。这一刻,他全身的皮肤、肌肉、骨骼、每一根神经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位久居高位的A级雄虫的精神威压,即使是他,在不做抵抗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多久,很快额头上便冒出了冷汗,脸色变得惨白。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做出丝毫的退让,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雄父。
“雄父,我是只雌虫,这一点是无论再怎么伪装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雌虫和雌虫虽然可以孕育后代,但后代只可能是雌虫,而只有雄虫才能继承家主之位。”
“您最初的设想,便是找一只知情的雌虫与我结婚,然后在黑市购买足量的雄虫精子使我受孕,待虫蛋成型再转移到雌君的生殖腔内,由雌君诞下虫蛋,由此培养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但这样一来,生下虫蛋的任务雌侍同样可以做到,甚至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我自己也可以,不是吗?”
伊登的声音因为承受着巨大的压迫力而克制不住的发颤,但依旧沉着而有力。
“十秒钟到了。”恩佐的态度没有丝毫松动,甚至表情因为伊登的话变得更可怕了些。
亚兰坐在一旁,看着恩佐的表情有些焦急:
“伊登!马上收回刚才的话,向你的雄父道歉!”他厉声斥责道。
伊登此时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恩佐再次加重的精神威压了,但依旧紧咬着牙关,执着地看着恩佐。声音颤抖地说:
“雄父,雌父。我意已决。”
恩佐皱起了眉,上前一步就要走过去,亚兰赶紧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雄主,伊登只是一时没想开!您别生气,我和他好好谈谈!”银发的高大雌虫恳切道。
雄虫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却毫不犹豫地挥开了他的手。
“你倒是护着他。给我老实呆着,不许插手。”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任何起伏,显然是气狠了。
亚兰看着自家雄主的表情大感不妙,偏偏自家的雄子也是个不会服软的,情急之下,他抢先一步走过去,狠狠给了伊登一巴掌。
“执迷不悟!这几天你给我待在家好好反省!”
这一下用上了不小的力气,伊登的头被打偏到一边,脸颊很快泛起了红肿,嘴角流下丝丝血迹,甚至有几秒的耳鸣。
恩佐见状,冷冷地看了亚兰一眼,又看了眼伊登,竟是扬起了嘴角。
“一个两个的,真是胆子大了啊。”他虽然笑着,但声音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令人遍体生寒。
“伊登,我对你很失望。”他最后看了自家的雄子一眼,转身离开了茶室。
亚兰见状,留下一句“赶紧回房间”,便快步追着恩佐走了出去。
等到茶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伊登伸手抹掉嘴角的血丝,叹了口气,两口喝掉已经温凉的清茶,手肘撑在扶手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果然,要让他们接受没有这么简单啊……
……
另一边,亚兰跟着恩佐身后,一路都在头疼如何让他的雄主消气,却在路过一个拐角处时,偶然发现走在前面的金发雄虫嘴角带着明显上扬的弧度。
不是那种被气急了的冷笑,而是和平常一样温和而愉悦的微笑。
亚兰:???
“……雄主,您没生气?”他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生气啊,怎么可能不生气!那混小子一声不吭的就做了这种决定,都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当然生气!”
恩佐走在前面,亚兰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明显不是生气的语气,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恩佐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这个人真生起气来有多可怕却很少有人知道。亚兰刚才是真的担心他的雄主一气之下失手把伊登废掉,毕竟伊登一点反抗都没有。
“那您……刚才为什么……”他有些欲言又止。
“为什么吓伊登?呵,我倒要看看那小崽子是由多大的决心要跟那个雌虫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要是真的跟时夜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其他雌虫的话,我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但若是他们的感情没到那个地步,那么为了家族的荣誉,我肯定还是要给他重新选一个合适的雌君。毕竟我当初给他选雌君的标准可是非S级不能入眼的啊!”
说到这里,恩佐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
“可惜了宣淮那孩子。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我能省多少心力啊。S级雌虫,实力强悍,智商情商都是顶尖,和伊登也合得来。他们俩结合的话维卡亚家族绝对能再进一步。而且我答应过那孩子的双亲,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到这里,恩佐眯了眯眼睛,声音沉了下来。
“那些害死宣淮的人,总有一天,我一定……一定把他们,挫,骨,扬,灰!”
亚兰在一旁听着,神色也有些压抑。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
“那……那个时夜?”
“啊,老实说我还挺喜欢小时夜的。”恩佐笑道,“那小家伙性子太可爱了,而且足够乖顺听话,礼仪方面也还可以。要不是他是黑域出身,加上还有蜕变期严重推迟的问题,我还挺乐意让伊登娶他当雌君的,A级雌虫其实也勉强过得去……”
“嗯……就是看着有点自卑,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上不了台面。但自信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回头让莫雷好好教一段时间,再跟着伊登多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就好了。我维卡亚家族的雌君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唯唯诺诺的。”
“总之先看看吧。伊登有分寸,我们静观其变就好。要是真觉得不合适再去跟他说说。伊登又不是真不懂事,合理的建议他会听的。”
亚兰没话说了。
他的雄主分明看得比谁都透彻,根本不需要他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