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岫出任主考官,科举泄题一事冒出”◎
看着上面的内容, 薛岫也不免多了些考量,若是化为三年一考,的确能减少人力物力, 更能减少赋闲的进士, 只是若变为三年一次……
殿内飘荡着令人静心的幽香, 一缕一缕的升起,薛岫捏着奏折静思良久,才提笔在上头写上允字。
各地离京路途遥远, 来往的花销更是普通人家所不能承受的, 一年的考核中,寒门子弟能参与者少之又少, 反倒是达官显官, 参与者众多。
只是执行此事,此时太过急促,理应由明年开春, 也好给他们时间做好准备。
薛岫在后面提笔写上一行小字后, 奏折合起放到一旁。那位太监总管缓慢上前,捧起那本奏折,轻手轻脚走到赵怀泽的身边,双手递过去。
赵怀泽接过,打开观览,看到上面所写的《考核制度调整策略》后, 他来了点兴趣, 将其逐字逐句的看完,又瞧到薛岫所批注的内容。
掀起眼皮向薛岫平淡的面容看过去, 看着他坐姿板正, 面容沉静, 没有因他这边事由而吸引一丝一毫的注意,目光微闪。
赵怀泽缓缓合上奏折,放置一旁,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上一口,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正在打盹的大猫。
“说起科举制度调整,今年的主考官是谁?”
贴身太监李泉立马道:“陛下,是下河秋家的人,一直以来都是由他们家负责科举考核一事,由他们族中人当监考官。”
“下河秋家……”赵怀泽手指轻敲,缓缓道:“是赵佑仁的母家?”
“是。”
赵怀泽他转动着扳指,勾唇扬声笑道:“薛岫,当伯伯的再给他派一门事可好?”
薛岫的笔尖一顿,他微拧着眉,带着疑惑不解的神色望过去,不明赵怀泽为何当着众人的面,说……“伯伯”的事。
他微抿抿唇后,眉间一点朱砂明艳,问道:“何事?”
“今年会试的主考官由你来担任。”
薛岫:……
他捏着笔一言不发,今年四妹将参加考试,他理应避嫌,怎可出任主考官,他略想后,冷淡道:“不妥。”
回过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奏折,摆出一副莫要打扰我,我正在认真办事,神情认真。
赵怀泽轻笑道:“为何,总不会是还计较着当年未能参加会试一事。”
“没有。”
“没有便没有吧,不过今年的主考官还得是你,朕心意可不是轻易能改变的,无需多言,你只管去办。”
薛岫眉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他停笔,手放在膝上,有点倔地与赵怀泽对视,“可否请陛下挥退左右。”
赵怀泽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他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李泉磨蹭两下,然后领着宫人都缓缓退下去,大殿内唯有薛岫和赵怀泽。
薛岫走到赵怀泽的面前,缓缓一礼后,才沉声道:“陛下,从前臣与陛下泛舟游湖时所说一事,陛下应下可能当真。”
“自然,”赵怀泽微眯着眼,他抚摸着腰间佩戴的玉佩,眼神中带着点打量,还不等薛岫开口,他就勾唇轻笑道:“怎么,今年你家中有姊妹考试,那也无妨,不妨碍你为主考官。”
薛岫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赵怀泽微阖的眼睁开,冷冷地模样直视着薛岫,他缓缓地起身,隔着案桌沉重的威严扑向薛岫,像是苏醒的雄狮。
“还是说,你薛岫是那等徇私舞弊之人。”
“不是。”
赵怀泽脸上有几分缓和,他绷着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你怕什么,朕都不怕你欺上瞒下,独断朝纲,还是说,你觉得你才二八,难担此大任。”
“不是。”薛岫沉默,后道:“多谢陛下厚爱,臣愿意担任主考官。”
“很好,你选出来的,朕很放心。”
而薛岫刚上任宰相,又领了会试主考官一职传遍整个朝野,所有人都知晓了。
眼神都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有的人隔着墙都张望着秋家的方向,想要看出点苗头。
秋家自从太子死后,地位一落千丈,除却主考官一职后,再无别的建树,而今新帝居然任命薛家子薛岫出任会试主考官,这是要断了他们秋家的门路。
秋家家主秋蝉正来回走动着,脸上带着急色,他的两个兄弟也坐在堂内,神色愤恨。
捶着茶几道:“可恨,竟让一个黄口小儿夺了我们的职位,若是先太子没死,我们岂会落到这等局面。”
秋蝉转过头,怒道:“慎言。”
秋家老二看着秋蝉急躁的脸,想要说什么又被他压在心底,端起桌上的茶狠狠喝完,捏着茶碗的手背青筋直冒,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脸上带着不满,连眼眶都有几分红意。
“难道我们就这般束手就擒,任由别人把我们的位子占了去。”
富有心机的老三正摇着扇子,眼神不善,但他还是温声道:“二哥莫要急躁,先静静心,他薛岫想要夺下我们秋家的根基,可不是容易的事,此事,再于陛下对我们是何等的看法,我等作为先太子的娘家,当今有几分看不顺眼也实属平常,或许,只是想要打压我们一二。”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三,你可是有了对策。”
“大哥,二哥,若是你们信得过我,此事可交由我去办,不管结果如何,薛岫休想全身而退。”
次日,清晨薄雾浓稠间。
货郎挑着货物进城时,就听到两人在角落里交谈一则重大的消息,他不由得被吸引,侧耳倾听后,才发觉是“科举考题”泄露一事。
脸色震惊,感叹着:是谁竟然犯下这等的大祸,又在与人聊天时,也把这消息告诉了别人。
“我进城的时候,听到了科举考试题目泄露一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冒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正要赶往淮阳的薛雅柔也听到这事后,她身形一顿,蓦然想要三哥给他画的考纲,而昨日三哥才被任命为会试主考官,就发生这种事。
免不了让她不遐想,此事不是冲着她三哥来的。
她连忙跑向薛岫的院子,却被告知薛岫早已去上朝的时候,着急万分,也只好按捺住心,在那等候着,又想起那个考纲,连忙回到屋里,想要去找出来烧毁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
朝堂上,赵怀泽也在谈起此事。
“诸位爱卿,可有听到市井流言。”
诸位大臣都摇着头,表示不曾听闻。
“今早突然一阵妖风来袭,京城各处都在谈论起科举泄题一事,你们是在把朕当傻子吗,还是说,你们认为自己的脑袋比刀硬。”
“臣等不敢。”
“我看你们心思很大,都敢算计到朕的头上,秋蝉,你有何话要说。”
诸位大臣转移身形,想偏后所站的秋蝉望过去。
秋蝉胆战心惊,他连忙走出去,跪伏在地,高声道:“请陛下明查,臣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到后头声音微弱,他心里也怀疑,不会是他的三弟干的吧,但他三弟可没有笨到这个地步。
昨日薛岫才被任命会试主考官,今日就有流言蜚语,还事关科举泄题,怎么看,他秋家都有最大的嫌疑。
跪伏在地的秋蝉目光微闪,难不成是王家看不惯薛家的作风,才散布出的流言。
想到这里后,秋蝉高声道:“求陛下为我做主啊,臣真的没有做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说到这里的时候,秋蝉抬眸微微向王玉泽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朝堂内的众人也不由自主的瞄向王玉泽的方向,若秋蝉说的是真的,那王玉泽的确有最大的嫌疑。
王玉泽脸色微沉,他冷声道:“诸位大臣认为是我做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还是分得清的。”
“秋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想栽赃陷害薛岫不成,又想拖我下水,陛下,臣认为窝藏坏心之人定是秋蝉。”
秋蝉惊惧地膝行两三步,哭嚎着:“陛下,陛下,臣真的没有做此事,求陛下明鉴啊。”
薛岫伫立在那,冷眼看着秋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底微微疑惑,秋蝉的一举一动,像是真的,他真的没有做。
那到底是谁?
薛岫眼神平淡地扫过在场的大臣,也未从中找出那一人。
“王相这话说的,指不定是你指使秋大人做的事,事情败露,你想弃车保帅罢了。”一老人懒散地说着,他是站在薛家那一边的,与王家斗惯了,这时也不忘把王玉泽拉进泥潭里。
“陆典客,有的话可不能随意说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祸从口出呢。”
陆典客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好了,你们都别争执了,朕也相信秋大人绝无此意,只是昨日里,朕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语。”
“秋大人,可要朕念与你听。”
秋蝉松了口气,幸好陛下信任他,又听到后半句,心下惊愕,眼神中带着惊恐,还未问出是何话的时候,就听到陛下淡淡的开口道。
“可恨,竟让一个黄口小儿夺了我们的职位,若是先太子没死,我们岂会落到这等局面。”
“他薛岫想要夺下我们秋家的根基,可不是容易的事,我等作为先太子的娘家,陛下看不顺眼也实属平常。”
“秋大人,可否告知朕,这话是何人所说?”
秋蝉愣住后,他连忙解释道:“陛下,这话说的……”秋蝉一时说不上来,愣在当场,等情绪缓和一二后,他也冷静下来。
叩首道:“臣不知是何人要陷害臣,此话虽出自秋家人口中,但原意并非如此,我想定是有人意图对秋家不利。”
“那依爱卿所言,是何人呐。”
“此事,即得利益者是何人,臣猜想会是他。”
这话说的,就没有指着薛岫的鼻子说是他了,在这场科举泄题一事中,薛岫到成了受害者,也是最大的利益者。
于他接任主考官一事上会更有利,并且解决掉秋家,那谁又能阻碍他薛岫继续当任主考官。
薛岫淡然且直白:“秋大人是想说是本官吗?但说无妨。”
秋蝉低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秋大人说的是,本官也直言不讳,此事本官未曾参与,至于秋大人为何会卷进来,也许秋大人树敌颇多。”
薛岫走出,他躬身一礼后扬声道:“既然秋大人已经身陷科举泄题一事中,想来秋大人也不介意他事一同解决。”
秋蝉仰头,愣住,薛岫这是何意。
“臣在未进入朝堂前,便曾听闻秋半朝的事,”薛岫淡漠的眉眼扫过殿内的官员,冷声道:“想来,有些大人知晓秋半朝是为何。”
站在末尾的官员走出,他是谏议大夫,四十岁高中,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跪伏道:“臣有一事禀奏,正如薛相所说,下官也是深受秋半朝所害一员。”
“秋半朝,是我等考中进士的人称呼秋家人,想要高中,除却学识要过关以外,还要有几分运气,至于这运气,则是要向秋大人送礼。”
谏议大夫的话音刚落,尹御史眉头轻跳几下,精明地眼神中带着几分的迟疑。
“而那些没有送礼学识极好的才子将会成为三甲进士,”谏议大夫说到这,他缓缓低下头,不敢再往下说去。
这其中,牵连了众多的官员,而今他敢走出,那也是因为薛岫为左相,而那些九卿已经大半清理出朝堂。
薛岫接过话:“寒门子弟的试卷将会被秋大人替换,换成出身世家、勋贵和氏族子弟,而那些被替换试卷的寒门子弟他们直到当官前都不会发现。”
这还是薛岫说得保守了。
有的即使当官了,也会被瞒在鼓里,只当自己技不如人,有的当官后,发现了,也只能忍下,不敢吭声。
谏议大夫便是如此,他幸得结识薛公,才一路走到谏议大夫的职位。
如今他已垂暮,风烛残年,没有多少日子的活头,又恰逢如此好的时机,他也想为曾经势单力薄的自己讨个公道!
赵怀泽脸上笑容不变,他轻柔的问道:“秋大人,可有此事啊。”
秋蝉冷汗直冒,他低垂着头,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缓缓矮下身子,磕头一礼,硬气道:“绝无此事,此乃栽赃陷害。”
薛岫淡漠地看着他的脊梁,他冷漠道:“陛下,臣手中有秋大人这些年来收受贿赂的账本。”
秋蝉猛地抬起头,仰视着薛岫清冷的面容,眼中错愕:“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东西……”
他猛地闭上嘴,被衣袖遮住的手微微握紧,心里不停道: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