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夏一路被戚韶之抱回了凉棚,荫蔽遮住了炎热,在男人怀里的少年愈发显得乖顺。

  镜头随之靠过来。

  连夏窝在戚韶之怀里,无所谓的瞥了镜头一眼,并身残志坚做了个鬼脸:“你们肯定在骂我,我偏不下去,略略略。”

  直播间观众:“???”

  戚韶之倒是分外纵容连夏,索性将手中的派大星行李箱放在一边,带着连夏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低声问:“喝水吗?”

  声音不是连夏特别喜欢的那款。

  但谁不喜欢搞艺术家呢?

  身体的重负随着在戚韶之怀中的懒散而加重疲惫,连夏眼前的光影晕成一团,晃的他恶心又难受。

  他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连夏烧得干燥的唇抿出一条线:“偶像,我要是发烧死在这里,是不是算殉情,那你愿意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导演:“???”

  摄制组:“???”

  戚韶之垂眼看他。

  直播的镜头将两人间的动作和对话毫无精简的传送到每一名观众的面前。

  于是节目效果再次炸了。

  葡葡奶冰:这是我能看的吗???有没有买票的地方!等等开车别丢下我!!!

  蜜桃小仙酿:虽然我不磕但是麻蛋这一组也太TM好磕了尤其国外画家刚刚低头的时候,好漫画。

  来盘夏威夷甜虾:什么国外画家?麻烦尊重戚戚谢谢,只是国外第一次回来参加节目不好翻脸罢了,求黑料艺人连夏卷铺盖滚好吗?

  樱桃菠萝汁:但是没有人发现连夏好像真的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吗……?我记得以前他还很火的时候也经常因为身体原因请假,镜头里感觉现在也确实很不舒服……

  连夏的确每一秒都是煎熬。

  江南的气候原本就并不适合他的体质,再加上长途跋涉,屡次换车,甚至刚才还亲自搬运了二十秒儿童行李箱。

  刚才下车时短暂的沸点状态已经快速褪去,他眼底染着的兴致也一同消失无踪。

  连夏下意识伸手抵住戚韶之的胸口,重而猛的狠狠咳了几声,咳的从喉腔里泛上股腥甜的味道。

  由于过分用力。

  待连夏松手时,戚韶之的衬衫已经被抓得揉成一团,配着连夏纤细的五指,有种奇异而零落的美感。

  弥长的钝痛让连夏的眼前终于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他定睛去看,几点隐约难见的猩红溅上戚韶之那原本纯白的衬衫,再加上被自己揉皱的面料——

  “啊……抱歉。”

  连夏葱白的指尖随意抹过自己的唇角,确定没带出血后,冲戚韶之弯出个笑,“我不会洗衣服。”

  烈日下的镜头捕捉不到单薄的几点血迹。

  但却能清晰的拍到连夏猛烈的咳嗽。

  戚韶之扶在连夏腰间的大手向上,带着温度的从上至下抚过背脊:“不用担心,是很有艺术感的作品。”

  连夏:“……”

  抽象派是挺抽象的。

  连夏的身体早已经不是能通过短暂休息就能回复的状态,整个节目亦不能全组等他一个人。

  导演组开始CUE流程:“欢迎各位嘉宾来到属于你们的日子,在这档节目里,各位将会体验到养猪的快乐,种田的趣味,农耕的……”

  连夏似睡非睡的倚着戚韶之小鸡叨米。

  导演:“那么接下来,各位每日的生活所得将完全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得。好的!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入第一项,耕种环节。”

  “在我国农村许多偏远地方,依旧采取动物犁车的形式。今天,各位嘉宾就要使用犁车进行耕种,耕地面积最大的嘉宾,将获得优先挑选住宿地的权利。”

  住宿地?

  连夏快彻底阖上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随后瞅了瞅天上火烧火燎般的太阳,重新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不会种地,手疼,我不挑,可以睡桥洞。”

  但口是心非,连夏其实不太想放弃自己的人型坐垫,也不太甘愿住桥洞。

  于是眼巴巴的拽了下戚韶之的衣角,“偶像,桥洞冷冷,捞捞宝贝。”

  戚韶之突然笑了。

  国内外的很多媒体采访过他,也拍摄过许多照片,但无论哪一种照片,都从没拍到过戚韶之朗然大笑的模样。

  他灼灼的目光停在连夏身上,许久才道:“最好的住宿地能睡几个人?”

  导演:“?”

  观众:“?”

  首播大爆的原因摄制组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导演只犹豫了一秒:“如果戚先生夺得第一轮首位的名次,就可以任选一名队友共同居住。”

  连夏漂亮的眼睛立即亮了:“偶像,你可以,你能行,你是世界第一名。”

  戚韶之:“……”

  不知是由于气温还是高热,冷汗依旧顺着连夏的额角一颗颗往下落。

  戚韶之伸手将几缕碎发给连夏拨在耳后,又将人放在藤椅里坐好,俯下腰:“不亲一下吗?”

  连夏:“啊?”

  “在我的家乡,如果恋人在决斗前给骑士一个真爱之吻。那么骑士一定会获得胜利。”

  戚韶之只一根手指便轻巧无比的抬起连夏的下颌。

  一个柑橘后调的吻落在连夏唇上,轻柔辗转。

  “Lucky kiss。”

  戚韶之道,“当做房租。”

  *

  如果说刚开始的大爆只是短暂的烟火一瞬。

  那么当戚韶之吻上连夏的时候,这档节目已经载入了综艺甚至娱乐圈历史的史册。

  果果不会漏气:是我太年轻……不懂爱情的游戏。

  牛奶秋刀鱼:年轻+1。我以为我看的是种田文,点进来才发现原来是恋综#允悲#

  仙草今天甜不甜:这就是一见钟情宿命之恋吗?天之骄子新生代天才画家攻X黑料遍地前顶流甜心病弱受,我直接磕死!

  小曲奇:不是……国外八卦你们是一点不看啊。戚家据说在意大利靠军火起家,戚韶之一直有传言说是黑到太子爷……夏夏宝贝麻麻不同意这门亲事太危险了呜呜!

  云朵棉花糖:只有我注意到体型差了吗?夏宝真的好瘦脸色好白好白,好担心他吃不下大画家……

  次点烤鱼:靠别说了,再说节目没了。不过好担心夏夏身体,感觉刚刚他都站不稳了,不会真的病很重还要录节目吧,这什么黑心新公司啊!

  连夏对公屏区的讨论毫不知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作精成功奶活了这档毫无爆相的综艺。

  其他五位嘉宾都在辛苦干活。

  连夏仅剩不多的一点点良心终归还是让他起了身,沿着村里一片又一片的房檐从凉棚挪到了田边。

  然后找了块阴凉又舒适的田埂,坐下开始数蚂蚁。

  短时间内的频繁住院让连夏愈发瘦得像是张纸片,他蜷着腿,整个人只是小小一团,拿着支小木棍专心的骚扰蚂蚁一家。

  摄影组索性专门留了三个机位对着他。

  忘了小扇贝:MD,这么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岁月静好……连夏你真该给你这张脸磕一个。

  小熊可可饼干:guna,夏宝麻麻爱你呜呜呜生病咱就不录了麻麻给你赔违约金!

  一只圆面包:突然无法想象连夏干活的样子,猛然觉得他好像就这么坐着玩一玩也挺好的……完了,我是不是要脱黑粉籍了。

  哪怕捅蚂蚁连夏的视线都有些对不准蚂蚁窝。

  他揉了揉眼睛,明明旁边就是太阳坡,日头烈烈,可还是觉得冷。

  连夏打了个寒颤,索性丢了小木棍,趴在自己腿上看田里的五位嘉宾辛勤劳作。

  戚韶之比想象中的还要熟练,许是因为热,他脱了衬衫,腹肌和肩颈完美的线条充分展示在镜头里,肉玉又吸睛。

  影帝和视帝视后夫妻组都有些岁数,年轻时也下过农,干起活来并不局促。

  五位嘉宾里。

  只有从小在简家呵护下长大的简愉最为生疏,进展自然也最落后。

  然而可惜的是,简愉原本在这档节目里要立的是独立能干,热心友善的小甜豆人设。

  连夏抬头的时候。

  简愉碰巧牵着犁从他面前走过。

  汗水打湿了简愉昂贵的奢牌短T。

  他在连夏面前停了一下,露出个无辜又不解的神色:“连前辈不舒服吗?”

  “是啊。”

  连夏用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前辈我离入土现在就差这么一点。”

  简愉:“……”

  “前辈真敬业,带病还要上节目。”

  简愉道,“对比之下我更愧疚了,都没能帮上其他嘉宾什么忙。”

  两人一坐一站。

  一个躲着阴凉,一个大汗淋漓。

  弹幕顿时一片心疼简愉。

  而连夏道:“就是,你太菜了。”

  简愉:“???”

  观众:“???”

  连夏:“你刚转了两圈,撒了两包种子,一颗都没落进梗里,全浪费了。”

  简愉:“……”

  连夏:“你还拉着车乱走,犁好的田也被车辙压乱了。唉,菜鸡。”

  简愉:“……”

  连夏:“你甚至不能像我一样找到一根粗壮又合适的大腿,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没见过面。”

  简愉:“……”

  简愉原本就被烈日晒红的脸被气得更红了。

  他狠狠拉了一把犁绳,勉强压住火气:“连前辈教训的是,我的确比不上你。坐在这里撒撒娇就什么都有了。”

  简愉道:“可我觉得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像我手中这头拉车的驴,明明已经快累坏了。但依旧无声无息又努力前行。”

  连夏:“……”

  弹幕区又被简愉的努力发言给感动到了,一片鼓励之声。

  连夏仰起头,和面前拉犁的动物四目相对。。

  “驴不会感觉到累。”

  连夏长长叹了口气,“因为这是骡子。”

  *

  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的单纯连夏以为只要艰难的熬过下午的暴晒,就能迎来晚上的休闲。

  可残酷的节目组告诉他晚上六位嘉宾还要在田间把酒联欢,篝火烧烤,自由自在,畅谈人生。

  甚至这还是下午劳动的奖励。

  不得不说,节目组是会奖励的。

  连夏并没有参与下午的劳动,因此同样不想参与晚上的人生梦想座谈会,就在他准备偷溜回戚韶之赢回来的超豪华大房子前一刻——

  看到了桌上摆的自酿酒。

  连夏弯出自开拍以来最真实的一个笑容,跟酒瓶排排坐在了一起。

  乡里农户们的自酿酒浑浊,苦涩又腥辣。是连夏喜欢的口味。

  他总嫌洋酒太软,嫌白酒太干,又嫌葡萄酒没劲。

  可能他这种粗生粗养的人就适合这种没有生产厂家的小酿。

  火把燃起来。

  晚风卷着火舌越上半白的月光。

  几位嘉宾其实并不相熟,聊的话题无甚营养。

  只有连夏坐在角落,身上裹着戚韶之的外套,又乖又软的盘起腿,一边烤火一边往小玻璃杯倒酒。

  酒瓶也是没有标签的玻璃瓶。

  上面带了几道运输时划损的痕迹和旧标签扯掉的粘渍。

  很冷。

  但高浓度的酒精可以让人变暖。

  视后胡欣将话题引了过来:“夏夏,你的梦想是什么?”

  它来了。

  是梦想专题。

  连夏吞了杯中的酒,眼神茫然。

  他迷迷昏昏的晃了晃只剩浅浅一个底的酒瓶:“不知道。”

  戚韶之拿过连夏手中的酒杯:“你醉了。”

  “哦。”

  连夏不挣扎,点了点头,“那背背。”

  男人的外衣足以将连夏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甚至衣袖长的只能堪堪露出半截细弱的手指。

  他向旁边的人伸手。

  戚韶之便将人抱进怀里,揉弄了下薄红的脸颊:“困了?回房去睡吗?”

  “嗯。”

  男人便站起身。

  从篝火堆旁到戚韶之赢回的小别墅房还有一段距离。

  晚风簌簌吹起连夏的衣摆。

  连在别人怀里也不老实,双手拱啊拱的圈住戚韶之的肩膀,清甜的嗓音里带着病气:“哥哥,我有男朋友。”

  戚韶之垂眼,露出个非常温柔的笑:“没关系,很快就不是了。”

  不退的高烧让连夏平时足够的脑回路短了几分。

  他眨眨眼,很老实:“可我其实也不喜欢你。”

  “我前阵子很喜欢一个语音软件上的歌手,每次听他唱歌都很爽,能高超的那种爽……”

  连夏柔顺的偎在男人肩窝,声音像是蜜糖,“可是我好像快要腻了,唉,所以才想找你玩一玩。”

  戚韶之:“嗯。”

  尖锐的小虎牙似是故意,又像是无意的磕到了男人的耳尖。

  呼吸里的灼烫便一并染在了戚韶之肌肤方寸之上,让他瞬间整个人都微微一怔。

  连夏恍然未觉:“你知道为什么找你玩吗?”

  戚韶之神色渐深:“为什么?”

  “因为你的画疯癫,狂热,腐烂。”

  连夏在男人怀里咯咯笑起来。

  他原本抓着戚韶之衣领的手向内探进去,摸索一阵,按在心口的位置。

  “因为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时,眼睛里也写满了和你画里一样的肮脏。”

  连夏轻轻喘了口气,眼底的虚弱清晰可见,却放荡又高傲,“我才是你……灵感的缪斯。”

  “是么?”

  怀里原本倚在肩上的人向下缩了缩。

  戚韶之替连夏揽了揽领口,笑了,“可是宝贝,在我的城市。缪斯是被争夺的中心,是所有骑士内心肮脏玉望的宣泄口。”

  “所以每位缪斯,一旦被发现,都注定要被囚禁一生。”

  少年依旧无声无息。

  戚韶之心里不知为何猛然一紧:“连夏?”

  *

  比凌晨更寂静的是即将黎明日出的时分。

  日头还没起,暮色依旧笼罩每一分土地。

  田边的蝉鸣不知何时停歇下来,昏暗破旧的路灯无声无息的屹立。

  螺旋桨的轰鸣声猛然划破所有的静谧。

  急促的,快频的搅动声让夜晚开始旋转似的喧嚣。

  机头锃亮的大灯将临时选择的停机坪映得恍如白昼。

  十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床疾步走下,直奔不远处的平顶别墅。

  跟在后面的另外一队则在临时养仓内打开了所有设备,随时准备进行急救。

  江南的风不同于B市的那种尖锐,却因为过于闷热,有种难以避免的窒息感。

  宋勘的信息连续几条前后脚似的砸过来。

  “接到他了吗?”

  “怎么样?”

  “注意配合他的病例治疗。情况还好吗?”

  瞿温书却一条都没回。

  远处的担架声去了又返。

  只不过和去时不同,这次担架床旁挂上了液体,躺在床上的人脆弱而单薄,脸色几乎快和白色的床骨融为一体。

  机内的高压氧舱实打实的派上用场。

  瞿温书走下机舱,看到照片里那个混血男人时——

  戚韶之也正看到他。

  “幸?会。”

  戚韶之伸出手,“用你们的语言,是这个词。”

  两人身量相仿,身形也大差不差。

  只是其中一人像是居家,一身休闲,而另一个人西装革履,像是刚刚走下谈判场。

  “幸会,戚先生。”

  瞿温书没有伸手。

  他的神色极冷淡,语气也平淡,“或者应该称呼你,Mr.Seven?”

  戚韶之眯了下眼睛。

  只一下,便笑起来:“曾经听说过瞿氏新上任的掌舵人很有能力,如今看来,的确比宋氏那位小公子强了许多。”

  瞿温书了然:“宋宅的电话,是你。”

  “这不重要。”

  戚韶之到底并不习惯用中文表达长句,换回了母语,“重要的是,夏夏的小男朋友只是个断不了奶的垃圾,我不想看到他,他就得在家陪妈妈。”

  对面的人思维里并没有传统儒家的尊老爱幼,所受的亦不是规范的教育。

  瞿温书对戚韶之的话不置可否,亦不会多做评价。

  他转回身。

  戚韶之道:“你们中国人真有意思,堂堂瞿家家主,觊觎好兄弟的老婆,却连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认。”

  瞿温书骤然顿住。

  “不过ok。”

  戚韶之笑,“知难而退是你们口中的美德。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