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这么说的?”江冉放下手里的烤串,一脸不可思议看着梁季澄。
由于到家时间太晚,晚饭谁都没有好好吃,两人一拍即合出来觅食,烧烤上到一半,江冉从梁季澄口中听到了这段令人惊讶的对话。
“如假包换,”梁季澄拿纸巾扫掉了江冉嘴角的孜然粒,“我当时和你一个反应,不敢相信。”
江冉放下签子,胸口闷闷的,心酸的感觉一直堵到了眼睛,“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话。”
他和隋文娟的关系算是典型的中国式家庭相处模式,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从小到大,表扬的次数赶不上骂他的零头,他当然知道隋文娟是爱他的,只是这样的爱多半藏于心里,从未宣之于口。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我们幸福的,”梁季澄说,“她让咱们好好在一起,谁也别辜负谁。”
江冉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用筷子把烤鱼上的葱花一颗颗拨拉下去,“那你是怎么回她的?”
“那我肯定是答应啊,”梁季澄笑着搂过他,“我说‘儿子交到我手上您就放心吧,穿金戴银不敢说,但至少能让他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丰衣足食,无忧无虑’。”
“吹吧你就,”江冉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下他的肚子,“你才不会这么说呢。”
“中心思想没有变,”梁季澄侧过脑袋,把头埋在江冉的颈窝吸了口气,他身上的味道总是令人安心,“总之,我和她保证了,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也会对你好,我会用我的全部生命去爱你。”
这话江冉没有说出来,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阿澄,”江冉悄悄和梁季澄咬耳朵,“我们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你妈妈一声,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
江冉不确定此刻是不是提这茬的好时机,他只是想着既然自己这边长辈已经知晓,不管对方什么态度,理应向她知会一声。
梁季澄对此不置可否,他叫来服务员,把桌上吃剩的盘子收下去,给两人的杯子添满茶水。
“你怕她不答应我们的事?”江冉小声说,“没关系的,只是说一声,不会有影响的。”
“我不担心这个,”梁季澄开了口,“她反不反对都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就是…有点太突然了。”
梁老太还在世时,就不怎么管他,这么多年他几乎是自由生长过来的,现在多了一个需要报备的人,难免会不适应。
但江冉说的对,毕竟是亲妈,虽然半路扔下他不管了,可生育之恩毕竟在那摆着,又有那样的苦衷,他还是做不到完全的形同陌路。
中国有句老话,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就算他们俩属于小众赛道,到不了领证那一步,也会希望这段感情能走得更长久。
梁季澄把江冉的话放在心里,只是这段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省城陪江冉忙活店铺的事,从选址到装修,无一不是他亲自把关,每天从睁眼忙到凌晨。江冉怕他累着,劝他回家歇歇,偶尔来视察一下进度就好了,但梁老板作为重要股东,不放心自己的店假手他人,力求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
“你喜欢哪种?”江冉手里拿着老板给的两块瓷砖样本,摊在梁季澄跟前,一块浅黄色仿古砖,一块深灰色的通体砖。
“你是boss,听你的。”梁季澄一边回答,一边慢悠悠在店铺里转,时不时敲两下瓷砖听听声音。
江冉犯了选择困难症,把皮球踢回给梁季澄,“我尊重股东意见,还是你选。”
“各有利弊吧,”梁季澄又绕回来,用手摸着浅黄色那块,“这个容易显脏,但是打扫好了会衬得店里亮堂;那个耐脏,但是铺上去效果肯定没有前一个好。不过这两种都是防滑的,不用担心下雨了客人到店里会摔倒。”
一旁的老板抬了抬眉,看来是遇见半个行家。
江冉同样惊喜,“你都是从哪看来的?”
“我在洛杉矶的第一间公寓就是我自己粉刷的,当时把市面上的乳胶漆都跑了个遍,顺带把瓷砖知识也了解一下。”
江冉想了想,“你屋里的地砖是什么颜色?”
“我铺的不是砖,是地板,”梁季澄指着第一种,“跟这个颜色很像。”
“好,那我们就要这种了。”江冉对老板讲。
忙忙碌碌又是两个月过去,七月的某一天,梁季澄接到了张丽芳的电话,告诉他姗姗已经放暑假了,要是他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着妹妹过去拜访。
她面对亲生儿子还是客气的,言语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合适惹人厌烦。
梁季澄倒是不在乎,他大方表示,自己随时有空,她们可以方便的时候过来。
他将见面地点选在了他们这一家新开的商场,环境优雅,还有好几家时髦的小店,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喜欢的。
张丽芳带着女儿早早到了,梁季澄进门的时候,母女俩正在说悄悄话。或许是因为心事已了,张丽芳看着比上次见面精神了许多,她旁边坐着的女孩,穿米色连衣裙,瘦瘦的一条,椅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这里!”张丽芳站起来朝他招手。
女孩子也紧跟着起来,等梁季澄走近了才腼腆地叫了声“哥哥好。”
来这之前,尽管已经看过照片,梁季澄还是对他这个未曾谋面的亲妹妹生出诸多猜测,如今见到真人,和他想象中相差无几。梁季澄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姗姗是吧,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人家给我推荐这里的下午茶做的很好,待会儿尝尝看你喜不喜欢。”
刘姗看起来很是期待,却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小声道,“谢谢哥哥。”
张丽芳轻轻推她,“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哥哥吗,快拿出来啊。”
女孩子哦了一声,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娃娃,梁季澄眼见那个黑色的包一下瘪了下去,他受宠若惊地接过这个豪华版见面礼,“哇,谢谢,”这个礼物的头都快比他的脑袋要大了,“呃,这是什么…恐龙?”
“是狮子。”刘姗说。
梁季澄:“…”
对着那圈他一开始以为是煎蛋,后来才知道是鬃毛的东西,梁季澄觉得刘姗的艺术天赋应该是遗传了她爸爸那边的基因。
“这是我们手工劳作课上我自己做的,”她看了眼张丽芳,“妈妈说你是七月生的,狮子座,所以我缝了个狮子给你。”
在各种反智的星座血型测试题爆炸的时代,梁季澄还从未留心过自己的星座,听到这话着实傻眼了。
“她们老师在课上教了做法,回来连裁带缝,做了一个月,”张丽芳怜爱地摸着女儿的头发,“我想帮她做还不让,在车上一直和我念叨,就怕你不喜欢。”
狮子丑是丑了点,手感还是很不错的,胖胖的一只,一看就是倾注了制作者的心血,蓄了不少棉花,一双豆豆眼傻乎乎看着他。梁季澄心头一热,久违的体会到血脉连心的滋味。
“谢谢姗姗,”他摇了摇狮子棒槌一样的尾巴,“我特别喜欢。”
话题就此展开,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刘姗的学校和学习,果然成绩是每个学生都逃不过的噩梦。“刚考完试就让我带她出来,结果成绩一公布,数学和物理都比期中考下降了两名,”不同于刚才的宠溺,张丽芳语气里带着责备,“你哥哥从小到大可一直是尖子生。”
刘姗不服气,“那我英语还考了全班第三呢。”
“那是因为这次题目简单,”张丽芳振振有词,“你们老师都说了。”
刘姗被母亲揭短,不太高兴了,拉着脸一言不发喝她的奶茶。
“英语能学好已经很了不起了,”梁季澄替妹妹打圆场,“有兴趣的话,将来可以出国念书。”
“还是跟你没法比,”张丽芳说,“这脑子随我了,不像你,随你爸爸。”
正所谓言多必失,三人同时间陷入僵局,张丽芳自知失言,端起水杯掩饰尴尬。刘姗不清楚上一辈的恩怨,但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也让她大概摸索到母亲的禁区在哪里,非常识趣地选择闭紧嘴巴。
各自沉默一会儿,梁季澄先打破僵局,“姗姗,我来的时候看见二楼开了家文具店,里面不少都是你这个年纪的同学,你去那玩一会儿,我和妈妈有事情要谈,好吗?”
梁季澄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刘姗先是忐忑地看了张丽芳一眼,见她没有异议,才两只手把钱接过来。
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刘姗想强装淡定,但勾起的嘴角和上扬的尾调还是出卖了她,“谢谢哥哥!”
“就在商场里逛逛得了,”张丽芳对着背影喊了一句,“别出去!”
“这孩子,”张丽芳摇摇头,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都快中考了,还一天光想着玩。”
梁季澄知道她是又拿自己做了参照物,也没法解释这个案例并不具有参考价值,只能安慰几句,“她还小呢,长大点就好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姗姗算懂事了。”
“唉,但愿吧。”张丽芳叹了口气。
“其实今天来,是有另一件事和您说。”梁季澄换了个坐姿,微微直起身子,“我谈了个对象,在一起很多年了,虽然没到结婚,但已经认定了彼此,就想着告诉您一声。”
以梁季澄的年龄,谈个几年的爱情长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连成家生子的都大有人在。张丽芳短暂愣了一瞬,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笑得很开心,“那挺好的呀,我还以为是有别的事…怎么样,是哪家姑娘,几岁了,有照片没有?”
尽管认定了任何人事外力的阻拦都不能分开他们,但张丽芳如此期待的表现难免让梁季澄心里打鼓,他绕开了这个问题,选择迂回战术,“原先在塑料厂,模具车间有个姓江的人家,您还记得么?”
张丽芳点点头,“好像有点印象,我记得那家男人是因为事故去世的,他家老婆是姓隋吧…怎么,就是他们家孩子吗?”
可马上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他家生的是个男孩?”
梁季澄:“…”
他深吸一口气,“就是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