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琢描绘的世界,是一个温暖有趣的彩色世界。
绝不是灰蒙蒙的四角天空。
李景翎听着他们的恋爱细节,并不知道这只是恋爱的一面。人类拥有众多感情,爱是其中一部分,恨也是其中一部分。
和爱相随的,永远都是痛苦。
陈斯琢只告诉他恋爱的甜,却不告诉他恋爱的苦。
距离七星连珠结束越来越近,两个人可以通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倒数第三天,两个人对话时就不断出现诡异的杂音,彼此的声音都被模糊掉,一切回到了最初。
李景翎很失望,“我还想再听你讲讲我们的故事。”
陈斯琢说了句什么,被杂音掩盖,听不真切。
隔了会儿,他才听见陈斯琢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你小子……又死了……想揍你……”
他也很惊讶,“我又死了吗?”
然而对面又没回答了。
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现在对话都困难,七星连珠消失,两个人沟通的唯一桥梁也随之消失。
在这之前,陈斯琢必须让一切回到原样。
倒数第二天,他听见陈斯琢对他说:“在一起的第一年新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回一趟我家。”
李景翎答应了。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选择听话。
倒数最后一天,这天李景翎等了很久,等到天际有了一抹白光,他才从一片杂音里,听到了陈斯琢的嗓音。
一如既往,温润,清透。
陈斯琢说:“景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这句话。如果未来你撑不下去了,被我欺负了,伤心了,难过了,不管发生什么,我恳求你,撑到二十岁。”
“一定要撑过二十岁。”
“你不是想听我和你的故事吗?”
“撑过二十岁,我拿一生给你讲。”
“景翎,晚安。”
说完这句话,陈斯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老旧的收音机失去了所有的声响,没有杂音,没有人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已经报废的收音机。
现在它仅仅是个收音机。
李景翎坐了一夜,背脊有点僵硬,他拉开窗帘,一抹初晨的光落到他左肩。
“陈斯琢,你也晚安。”
见不到你,那就对你说一句晚安。
这场七星连珠好像是一场梦,让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产生了交集。李景翎拍了拍自己的脸,温热的鲜活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回过头看那个收音机,太旧了,旧到让人一度怀疑那是一堆废铁。
他再也不会经历这样一场奇遇。
李景翎想,他和陈斯琢之间真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会从杂物间里翻出来这个收音机就是奇迹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七星连珠,亿万人海,只有他们两个的频率一致。
他其实没有完全信陈斯琢的话。
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陈斯琢节目时的惊奇,像那种波澜不惊的水面,忽然被砸进一颗石子。
大半夜,收音机自己响起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惊恐,就听见陈斯琢在骂人:“想死赶紧去死,一天到晚网上发什么疯?什么压力大了,老婆都不知道帮你分担?买个五十块钱口红可把你心疼坏了。人家小姑娘嫁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说的吧?滚蛋,欺软怕硬的东西!”
那个听众跟陈斯琢互怼起来,结果陈斯琢战斗力太强,一张嘴叭叭叭停不下来,把那个男的给骂自闭了。
然后李景翎就起床去盯着那个收音机。
要么是闹鬼了。
要么就是他起猛了。
他这样听了陈斯琢骂人骂了很多天,直到有一天,他自己拨打了那个热线。
李景翎想,这种缘分,可真是难得一遇。
陈斯琢做直播的时候,很喜欢放一些老歌。他最喜欢放的就是《大话西游》的插曲,偶尔也会蹦出来几句经典台词。
姻缘嘛,上天的安排最大啦。
李景翎没出过门,他想,这是上天安排的,他要去为爱冒险了。
为了出门,他第一次跟他外婆唱反调,声称自己遇到了来自未来的人,那个人会很爱很爱他。
他外婆看他的眼神,就跟地主看自家傻儿子一样。
甚至一度怀疑他遭遇网络诈骗了。
他外婆不同意,李景翎就偷偷摸摸地跑,结果他太笨拙,逃跑技能太糟糕,从阳台上摔下去,把肋骨给摔断了三根,哭得稀里哗啦。
他外婆又哭又笑,这傻小子活了快二十年了,终于有想做的事情了。
但居然是想私奔!
还是跟个网上认识的陌生男人!
她都快给气晕过去了。
架不住李景翎闹绝食,她只好把李景翎放出去了,千叮万嘱,在外面不能杀人放火,不能把别人随随便便关起来,不能把动物做成标本,就算是蝴蝶也不可以。
也不知道李景翎听进去多少,他答应他外婆,追不到就回家。
送他出门,李外婆回过头,对家里的阿姨说:“你知道看着白菜被猪拱了是什么心情吗?”
这是李景翎第一次出门,他收拾好行李,坐上去了京城的飞机。
窗外是苍茫的天,广阔的云。
从此天高路远,他还有大把的春光可以消磨,山川河流,平野荒漠,只要他肯要,会有人陪他看完的。
人这一辈子太长,长到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心动的。
人这一辈子太短,短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李景翎把怀里紧紧抱着的食谱放在膝盖上,明亮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陈斯琢,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