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琢稳定下来情绪，回到病房，沉默地坐在他妈的病床边。
他把被子往上捻了捻，整个人尽显疲态，肩膀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压得他没办法直起腰杆，喘不过气。
如果每个人都像李景翎那样变态，得不到就毁掉，那这个世界早就被毁灭了。
他记忆里的李景翎依然是那个干干净净的白衣少年，站在光影交错的楼道里，冲着他懒洋洋地笑。
不过弹指一挥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靠着墙，泪水潸然落下，努力压抑住哭声，害怕被他妈听见。
“斯琢……”陈母发出微弱的呼唤声，“你在想什么？怎么哭了？”
陈斯琢慌乱地擦掉眼泪，故作镇静道：“没事。你好点了吗？要给你叫医生吗？”
“没事，老毛病了。”
陈斯琢撇过脸，声音闷闷的，“你怎么突然发病了？”
“心脏病，本来就很突然。”陈母脸色有几分苍白，又想起来什么，“那个景翎呢？他没跟你一起？”
听见她提起李景翎，陈斯琢神情更冷，“妈，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陈母诧异道：“没有啊。”
“他给你吃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
“你心脏病……”
陈母也是聪明人，挑眉道：“难道你以为和他有关系吗？这是老毛病了，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你不知道而已。”
陈斯琢抿唇，拳头紧握，“你怎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一个人在外地，跟你说这些，只会影响到你工作。”她一脸云淡风轻，把陈斯琢的事业，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陈斯琢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沉默地坐在一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和他妈大吵一架。
吵得天翻地覆。
可他太累了，他什么也不想说，
“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陈斯琢声音轻轻的，“就连你病得这么严重，你都不肯告诉我？如果昨天晚上，我没有发现你心脏病发，你有想过后果吗？”
“这不是没事吗？”
“可是……”
陈斯琢无力再跟她辩解，垂下脑袋，这像是一个漩涡，一旦陷进去了，就没办法脱身。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
“你跟那个李景翎，关系不正常吧？”陈母目光悲悯地望着他，彷佛看穿了他们两个被层层遮掩，不见光日的关系。
陈斯琢埋着脑袋，苦笑道：“能有什么关系……”
“妈又不是瞎……”
陈斯琢说：“我和他没关系。”
陈母叹了口气，不再逼问，“你从小到大都让人省心，别走错路了，妈没空再操心你了。”
“我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李景翎的追求，他只是一时好奇，一时新鲜，却给了李景翎一个相爱的假象。他根本没想过要和李景翎走下去，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正轨，和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孩子相亲，最后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生。
不管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都可以确认，他的未来没有李景翎的位置。
是因为发现了他和李景翎的关系，才会突发心脏病吗？
陈斯琢眼里无光，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会断干净的，会断得干干净净。
他在医院待了两天，这两天李景翎杳无音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大年初七，到李景翎生日了。
因为李景翎一直重复念叨着二十岁，所以这天夜里，陈斯琢失眠了。他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不断地去审问自己，难道他真的会在二十岁来临这一天爱上李景翎吗？
可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天际缓缓地浮现一抹白，陈斯琢还是可以坚定，他的内心没有任何变化。
在李景翎二十岁生日这一天，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陈斯琢突然笑了，他居然因为李景翎那个疯子的疯话，就失眠了一整晚。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爱上一个人，他也真是傻，明明知道是个笑话，还傻乎乎地等了一晚。
拉开窗帘，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冬日的寒风刮过树梢，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微微晃动。
李景翎失踪两天了……
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哪里？
陈斯琢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机，也许他应该给李景翎打个电话问一下，说不定李景翎已经死心离开了，他从今天开始就自由了。
他才不是担心李景翎的安全，他就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自由了而已。
陈斯琢给自己找好借口，心跳加速，表情始终绷得紧紧的，滴水不漏。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他心里似乎一瞬间就空了一大块，茫然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李景翎给他打电话，给他发消息，他还是第一次联系不上李景翎。
病房门被人叩响，陈斯琢回过头，不是李景翎，是一个年迈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段高挑，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穿着简约大体。岁月不败美人，年龄没有让她的美貌衰减半分，而是给她添上了一份知性和优雅。
她朝陈斯琢微微抬起下巴，带着浅浅的笑意：“是陈斯琢陈先生吗？”
陈斯琢觉得她有几分面熟，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她就是他小学用的教辅书，封面上印的人。这可是个大人物，出版的教育类书籍数不胜数。
“您好，是我。”陈斯琢礼貌地和她握手，“您找我什么事？”
“我是为了李景翎来的。”女人侧过身，“不如我们出去谈。”
陈斯琢也不想当着他妈的面谈论这些，便跟着她去了走廊。
“我是李景翎的外婆。”女人做了自我介绍，“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陈斯琢早有预料，他之前就听李景翎说过，他的外婆是个教育家，只是没想到这么有名。他稳住心神，猜到李景翎可能出事了，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事？”
李外婆眼神温和，说话如同水流，“你喜欢他吗？”
陈斯琢愣住了。
“据我所知，他非法囚禁了你，还动用了很多他爸那边的关系，我想，他应该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外婆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告诉过他，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我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他跟我说，你们是真心相爱。”
她猛地抬起眼，似笑非笑，“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
“只要你说你喜欢他，我就不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
“如果……不喜欢呢？”陈斯琢艰难地询问。
外婆笑了一声，“那我就把他带走，不让他继续骚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