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河与秦观颐二人在这天魔之隙内走了一会儿。

  这处天地蒙昧不清, 天穹模糊,大地荒芜。两个女子走了一阵,脚下的焦土才显现出一星半点枯黄。月清河不由“咦”了一声, 她再往前一步, 走来时荒芜的大地已经不见踪影。

  月清河踏入一片茂盛苍翠的山间原野。

  天光烂漫, 四野草木青翠。微风拂过山间,树林与稻田沙沙作响。月清河转头四顾, 耳畔飘来鸟鸣与虫声, 不论目之所见, 指尖触碰枝叶, 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秦观颐凝眉查探,月清河看了一会儿,问道:“此处可有什么问题?”

  秦观颐摇摇头, “未曾看出。”

  要不是她们二人方才还在与昆吾神树上的小凤凰对峙, 月清河几乎要疑心这是到了哪一处仙门庇护下的世外桃源。

  “我们先四处看看。”秦观颐站在月清河身侧,指指前方山间炊烟升起的方向,“那一处似乎还有人居住。”

  月清河抬眸去瞧,果然看到山间田野间蜿蜒的小道。此时天光明媚, 还有几人自村落间出来。

  秦观颐与月清河走到村落前,引得村人纷纷出来打量。她们二人白衣束发, 腰佩法器,一见便是能人异士,尤其吸引目光。

  “两位姑娘, 你们从哪里来?我们小岳村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生人了。”

  穿着粗布衣的老婆婆前来,她的儿子在一旁扶着她, 村中的年轻人们各自带着农具,离得远远地看向这处, 目光好奇。

  月清河笑了笑,“老人家不必忧心,我们二人是无意间路过此地,只是不知道出去的路,可能要暂作歇息。”

  秦观颐默默站在一侧。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面色难得有些冷硬,只看着月清河三言两语解释她们二人来路,又隐晦地问起了小岳村的情况。

  一番交谈,这处村落果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聚集之地。小岳村人世代居住在这处山野,以耕种为生,据阿婆所说,翻过重重山岭,外头应当有一个大城,只是他们已经三代没有出去过了。

  小岳村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村人有时上山打猎,所得足以自给自足。所以月清河问道外面有什么,连记事最早的岳阿婆也说不清。

  岳阿婆将月清河二人带到一处小院,道:“我女幼年夭折,若她还在也和你一般大了。她这处小院我时时来打扫过,你们二位若不嫌,便在这里暂住吧。”

  月清河道谢,“多谢阿婆。”

  秦观颐一直沉默不语,待岳阿婆由她儿子搀扶和好奇的村人离开小院,她向月清河低声道:“好充沛的灵气。”

  月清河反手关好院门,试了试,剑宗铭牌和玲珑玉舟都无法打开。她点了点秦观颐腰间的云中剑,感受到一点震颤。

  云中剑中还有灵气,只是用一些便少一些。

  月清河点点头,“此处灵气充沛,所以山灵水秀连年丰收,连凡人生在此地,也能百年长寿。可我身为引气入体的修仙者,这灵气竟然一点也用不上。”

  “奇怪。”

  秦观颐心念过处,云中剑微微嗡鸣出鞘一瞬,本来明媚灿烂的天穹顿时阴云密布,隐隐传来雷声。秦观颐收剑入鞘,“不能随意动用云中。”

  天魔之隙由魔族之主开拓,作为链接修仙界与魔界的通道。自从百年前魔物现世酿成重重惨祸,对天魔之隙里头的情况,所有人都认为极度危险……

  可如今她们二人被曦元照掀进来,竟然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没有丝毫危险。

  月清河若有所思,“这地方有些不对,我们暂且查探一番,若是找不到出口便去阿婆所说的城池看看。”

  秦观颐点头。

  曦元照方才还恨不得杀了她,如今这地方却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危险。想来也不对。

  白日过去,夜幕降临。

  月清河和秦观颐暂且待在小院没有出去,待岳阿婆派遣村人前来相邀,她们才出去。只见村长家中摆着三桌好菜,一些孩子和老人就在桌边等着。

  月清河与秦观颐来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话头。她们衣着格外不同,不知是什么料子,在点起的烛火下如流水般熠熠生光。发丝极黑,面色又极其白净,黑眸含着点笑意道:“阿婆辛苦了。”

  不少小姑娘心生羡慕。

  月清河与岳阿婆谈论几番,天气与收成,山间打猎的收获,农具用的是否顺手等,秦观颐默默在一旁吃饭。

  桌上摆着白灼野鸡,红烧肉,清蒸河鱼等。月清河无意间回眸,见秦观颐没有异状,就知道这些食物没有问题。

  “姑娘可别客气,我们村里没什么好菜,这些尽管吃些。”

  岳阿婆热情招待,月清河余光见众人里头坐着的那些小孩眼巴巴地看着,似乎她不动筷子,这些孩子也得忍着等客人先吃。

  月清河夹了一筷子豆腐,和晶莹的米饭一起吃了下去。她眸子一亮,“这酱做得真好。”

  岳阿婆的儿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喜欢就好。”

  待吃过饭,众人散去。月清河见那些小孩子们像归家的鸟雀,乌泱泱由村人领回去,不由露出一点笑意。

  秦观颐席间只默默吃饭,此时见月清河似乎开心,问道:“你可有什么不适?”

  月清河回神,见身侧的女子专注地瞧着自己,有些担忧的模样,摇摇头回道:“我并没有动肉食,还好。”

  她从前执着于做仙人,肉食一口也不碰。如今天音门众女修也有那位虞师妹一般并不忌口的,如今的月清河却没有办法压下不适。

  秦观颐想了想,“待我们出去,便去碧落海沧澜洲。你的课业可以自昆仑蜃境完成,便每日都有鲜的鳐鱼吃了。”

  月清河一怔,继而失笑。沧澜洲位于碧落海中央,出产无数海中奇珍美味,清河仙子唯一能入口的肉食鳐鱼也在此列。

  “堂堂云中剑主也任性起来了么?怎可为了口腹之欲耽误修习。”

  月清河说完,见秦观颐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目光,又故意笑道:“我如今可以修行,分明可以辟谷,什么都不用吃也无妨。秦尊者,你这是关心则乱么?”

  身侧的女子看看地,又看看天,仿佛那漆黑没有星子的夜幕上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月清河扯了扯她的袖子,秦观颐一震,“……做什么。”

  她的声音难得没有底气,似乎觉得自己出了糗。月清河长长叹了口气,唉声道:“你呀。”

  秦观颐不明所以。她微红的耳垂在夜色下十分明显,还勉强撑着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月清河心中涌起了无数的心思,她正色道:“你不许动。”

  秦观颐微微睁大眼眸。她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由清新的草木苦味送来,温暖的甜气沁润肺腑,女子美丽柔软的黑眸逐渐靠近。秦观颐忘了动作,只觉手上一紧,某人又拽住了她的衣袖,似乎是距离还是远了,正垫着脚上来……

  她忘记了行动,只觉自己变成了一颗枯树,任由藤蔓攀升而上,纤巧的鼻尖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似乎是紧张和犹豫。带着清甜气息的吐息近在眼前,秦观颐手下一晃,她当即条件反射搂住身前的女子,感觉到对方僵住,似乎气恼。

  “闭上眼睛。”

  意外的插曲令她羞恼,秦观颐默默抿了抿唇,忍住那点生起来的笑意。不能被她发现,否则真的会生气。垂下眼帘,视野一片漆黑,热意就更加明显了些。

  忽然耳垂一痛。

  秦观颐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她再睁开眼,月清河已经恢复镇定,若无其事地整理自己的衣衫。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只是秦观颐一人的错觉。

  秦观颐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耳垂。

  一个咬痕正在发烫。血流鼓噪的声音豁然作响,秦观颐揉了一下,当即停下手,垂下眼帘。刺痛的滋味十分明显,若是再去碰,恐怕要更加糟糕。

  月清河只觉心浮气躁。她也不知方才自己为何鬼迷心窍下了口,又没听到秦观颐的声音,偷偷抬眸去瞧——

  平日里冷淡肃然的剑仙,此时抬手去抚耳垂。一张玉瓷一般无甚表情的脸,也因方才的意外而飞上一抹赤色。她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的感受,揉了一下耳垂,当即面露错愕。

  月清河只看了这一下,几乎心都要飞起来了。

  “……抱歉,我方才是,是一时情急。”月清河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也不知秦观颐听没听进去,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她当即转头就往两人暂住的小院走去。脚下如加了飞遁的法术,一刻也不停。

  被咬了一口的秦观颐默默跟在后头。她还没回过神来,那个小小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大碍,修士的躯壳向来强大,就算重伤,修养几日也能恢复。

  一点小小的口子,为何月清河反应那般大?

  秦观颐回到房中,月清河飞快地看她一眼,又面红耳赤转开目光。那坐立难安的姿态,秦观颐思索半晌,忽然明白:

  方才自己说错了话,让清河不开心了,她气到咬了一口耳朵,但如今又后悔伤了自己。

  秦观颐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清河不必担心,这点伤口不碍事。”

  月清河恍恍惚惚,闻言睁大眸子望去,见秦观颐顶着那颗明显的泛红的牙印,面色端正肃然,只觉自己脸颊上的火气一路烧到了耳朵尖——

  “你……你别说了。”既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剑修,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秦观颐不解,甚至更向月清河靠近了一步。

  她那张冷淡肃然的脸就在月清河眼前,又开口道:“为什么?清河,你竟然如此愧疚么?”

  月清河张了张嘴。在秦观颐眼中,她的一张小脸如今不知是羞愧还是耻意,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行为的懊恼,眼尾红红,方才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又细又白,此时无意识地攥着衣摆,显出明显的紧张。

  实在漂亮极了。

  月清河在秦观颐认真的目光下,只觉无法去解释,就见秦观颐抬眼盯着自己的耳垂,若有所思——

  “你若实在愧疚,我便也咬你一口还回来,如何?”

  无比冷静的一句话,她眼中全是深深的探究和认真尝试的执著。

  月清河目光下落,随着秦观颐说话间,她雪白的齿尖露出来,是无比尖利的模样。

  月清河不禁耳朵一抖——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