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沉默震耳欲聋。
花见春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们不知道的？”
“你的目的。”祁灵玉也完全不绕弯子，对解密初尝甜头的郑芸免不得眼睛一亮，立刻打开任务手环的备忘录，一副严阵以待随时记录的样子。
而被提溜着的祁灵云也跟上了节奏, 他把手里的饼干袋子卷了卷, 当做光源一般的照向他的脸：“来都来了, 把你的阴谋都交代了吧。”
这仿佛上演法庭自首的场景让花见春一哽, 忍不住沉思半秒, 这情报就真的非交换不可吗？
他的思维其实也就空白了半秒就重新回笼，但从被抓住就一直安分的粉毛崽子却一下就抓住了他这仅半秒的差错, 竟然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
其实挣脱也就罢了，花见春本来就是因为好奇才专门把小孩逮过来看看，没有非要挟持他的意思，然而花见春并不知道，这小孩报复心还挺重，在花见春条件反射地伸手过去的时候, 不仅不躲还直接张口露出白森森的乳牙就咬了上去。
祁灵云的天赋能让他武装到牙齿，现在他等级低，光靠这防御是没办法挨住世界级一击的, 但有句话说得好, 攻击的最高境界是防御。
花见春的天赋是领域类，而领域类灵素师的平均身体素质一直在跟精神类争倒一倒二，碍于等级差距摆在这里，祁灵云这一口不可能咬出太多伤害, 但破个防还是可以的。
就听到“刺啦”一声像是什么撕碎的声音。
花见春身上的灵素气息猛增, 祁灵云也顾不得嘴里的异物感，落地就是一滚。
好在在他动作起来的同时, 祁灵玉也很默契地出手了，黑色灵素适时地在空气中现出气息，把花见春的视线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花见春感受到空气中如同氧气一样分散的黑色灵素，这些灵素太细碎，轻飘飘地和空气纠缠在一起，可以随着呼吸钻入鼻腔，或附着鼻腔内壁腐蚀骨血，或顺着连通的七窍游走在整个大脑。
黑色灵素的特质花见春已经感觉过的，也察觉出对方的天赋应该有异，他虽然还挺惊奇，但身为世界级的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在意，他选择了他想要关注的人。
然而此时感受到逸散在周围密密麻麻的气息，他也不免有些头皮发麻，就算他现在没有呼吸，也还是本能地将身上的灵素释放出来一些，把这些细碎的黑色灵素全部冲散，隔绝出一个能够随便呼吸的空间。
就这么一会儿，祁灵云已经滚出了一米，然后翻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跑，“咻”地一下就窜回到了哥哥身边。
粉毛小崽子这才开始“呸呸呸”，吐出来零星一点白色濡湿的软质碎片，“这是什么？”
“纸。”祁灵玉撇了一眼没有停顿地回答，也想明白了花见春怎么在众目睽睽下留下那套校服，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了。
花见春的天赋【次元世界】能够将领域内的事物切换维度状态，一维到三维是线、面、空间的话，那么零维就是一个点。
如果不是郑芸这样超脱寻常的记忆力，根本就没人会发现沙发上是不是多了一个点，更别说那天地下三层的沙发布艺套就是波点纹。
同理，花见春也完全可以给自己降维，给自己来个金蝉脱壳，也可以悄无声息地派个分//身出现在这里。
是的没错，现在站在这里的并不是花见春的本体，或许大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见春就不是本体。
祁灵玉看着他三庭五眼明明有弧度，微微错眼看又觉得很扁平的脸，也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像是看到一个平面的微妙感觉是什么了。
从祁灵云咬下来的碎纸片来看，对方现在虽然立体，但其实只是一个纸片人，在灵素支撑下才如此行动自如。
恰好领域打开的灵素，混淆了祁灵玉在这方面的敏锐感知，而纸片人没有呼吸温度，轻飘飘地自然想往哪钻就往哪钻，祁灵云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接近。
至于他怎么在联防队眼皮子底下做这种手脚还不被发现，这是他的本事，倒是不必太过探究。
在祁灵玉心念电转间，花见春看向他的眼神也颇为复杂。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先该惊讶于对方在操纵灵素上，那令无数强者都为之侧目的驾轻就熟；还是该意外于对方竟然能研究出独特的灵素用法；又或者细思对方灵素特性还能够隐于无形，连他都是在发动之前才察觉出来……
种种想法，最终都只化作一句，“哎，现在的小孩可真凶啊。”
说得好像是兄弟两，视线却主要是放在祁灵玉身上。
一出手就算不是杀招，也要确保自己对他人生命的绝对掌控力，可不就是凶吗？
花见春是一个世界级强者，而且还是世界级中的世界级，能让他入眼的人很少，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他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面前这几个小孩的。
事实也是如此。
“你们既然能猜出来那些东西，想来我的身份不用多说你们也该知道，至于我为什么心血来潮找上你……本来应该是你的，在来这里之前我感兴趣只有他一个。”
花见春指了指祁灵云：“他的长相很契合南宫家记在族谱上的那个天才，而且姓氏还是同音，不觉得很巧合吗？”
“哎？”被指主角为反派的祁灵云歪了歪头，他压根就没听花见春的话，而是看了看祁灵玉的头发眼睛，扑过去蹭了蹭，“哼，头发颜色不一样也是亲兄弟。”
祁灵云从小就知道自己头发颜色和哥哥妈妈的不一样，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不同闹腾过，只是偶尔会特别想要和哥哥穿得一样，碰到人说他们是亲兄弟会开心一整天。
祁灵玉心思多，总会觉得他行为过于刻板，怀疑是不是世界本源通过世界之声给祁灵云输入了什么，会认真观察排除这个可能。
也是后来祁灵玉发现，祁灵云有时候会故意做出这种行为吸引他注意力，祁灵玉就此无语地不再给他眼神。
祁灵玉敷衍地拍了拍粉色脑袋，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是遗传。”
“遗传谁？祁家那个靠出卖自己才堪堪到天灾级的废物家主？”花见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整个人都抖动起来，他摆了摆手，“遗传他还不如遗传你，你可比他有用多了。”
花见春说着示意了下自己被黑色灵素腐蚀过的手腕，上面残留的黑色灵素被属于他本人的灵素锁在手腕那一寸三分地，徒劳无功地涌动着再没能深入蚕食血肉。
“我可是有认真处理这个伤口。”花见春如此说道。
祁灵玉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察觉到他的天赋能力，果然他心念一动稍微试了一下，灵素的连接没有断开，他却构建不了任何诅咒。
祁灵玉正打算将灵素散开，花见春却摆了摆手拒绝：“当个念想吧。”
念想这词用的着实有点奇怪了。
祁灵玉刚这么想着，就听见花见春不声不响地丢了个大雷：“毕竟我马上就要给你们一些来自真实世界的震撼了，世界本源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努力苟命，说不准等他成长起来了，还能通过这个救我一命。”
“什么真实世界？”郑芸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她又进入到了那种解密状态，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亢奋起来，“你想跟我们交换的情报都是跟能量黑洞有关的，你现在又说起这个真实世界，所以说……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用某种特殊能力构建出来的？”
“不，不对。”郑芸又飞快地否定了这个猜测，“或许虚假这个词指的是其他层面，有意识地欺骗诓瞒……这说得通，在四百年大战之后历史出现了断层，那应该就是真实和虚假的分界线。”
就说了一句话的花见春目瞪口呆，随后忍不住陷入沉思：这年头强化类都这么厉害的吗？
花见春对那位亓家天才了解并不多，最开始只是因为听南宫家的人说起他们祖先的不靠谱，把祖宅输出去也就算了，居然还把对方的名字写进族谱里。
“我知道对方是当时的断层最强，他崇拜我也能理解，但这是族谱，不是他的追星日记！而且为什么要跟他亲爹名字并排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真假亲爹狗血剧本呢！”
诸如此类，花见春听得多了有了印象，随手查了查结果发现各种历史记载中竟然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他特意看过南宫家那本族谱，上面确实写了“亓御”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花见春只当是一次谈资，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他成为世界级强者，触碰到横亘在面前的壁垒，他原本是打算突破见识一下世界级之上的世界，然而在使用【次元世界】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天赋的预警，最后暂且压下没有尝试突破。
他如同困兽一般的无动于衷多年，他利用自己世界级的权限身份查到了很多东西，也很顺理成章的联想到了千年前那位和自己到达同样境界的前辈，他迫切地探听有关他的消息，想要从对方的经历中得到指引。
最后差不多算是一无所获，信息抹除的太干净，就连祁家本家都没什么人知道，最后还是在南宫家得到了一句“晋阶失败，天赋暴走，英年早逝”的结局。
花见春看到那一句话总觉得是什么警告，他原本已经打算放弃晋级了，却没想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成为了自己的催命符，他到达了临界点。
不想死于临界点的暴走，就只有突破这一条路了。
而就在这时，那个叫姜盛开的小孩出现在他面前，将那份名单和写在上面的那句“花见春召唤能量黑洞，二十一区无人生还”的话带到了他面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不过很快联盟就找上了门，他就知道了对面想栽赃嫁祸，而且这也就罢了，还舍不得他的天赋，打算取走他的天赋再让他赴死，对方有专门克制他的各种东西，所以非常自信狂妄。
花见春和他们打了一场，装作自己已经没有了反抗余地，任由他们给分//身戴上各种枷锁限制，也举手立了誓言，他本来是想到联盟总部了再开始突破，突破了皆大欢喜，失败了正好暴走一波全带走。
没成想这些人鸡贼的把他带到了举办交流赛的秦家，他还在这里遇到了十分契合亓御描述的小孩。
之前少儿组的交流赛，他自然也是去看过了的，正是确定祁灵云符合“天才”这个词，他才会找过来。
结果现在过来一看，这些小孩每一个都不简单，尤其是这个栗色短发的小女孩，脑子转得太快让他都忍不住眼红。
他要是有这个脑子，早就推翻这个世界了。花见春心里发酸地想着。
就听郑芸喃喃自语：“可为什么要制造一个虚假的世界？”
花见春当即有了一种自己知道真相的优越感，刚打算捡起自己刚来说摇交换情报的态度，结果就见进入了状态中的郑芸魔怔一般的打开任务手环，打开了乱码文档，以所有人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飞快翻页，精准的从中提取出字词堆叠成一团。
就跟祁灵玉喜欢把所有讯息都打乱在脑中重新梳理一样，这种提取关键词合理排列组合的方式应该就是她的思考习惯。
郑芸一边提取关键词，一边疯狂头脑风暴，一层层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一些零碎的线索，她将其拼凑在一起，开始排列组合，“历史断层……灵素师凋敝……能量黑洞……进化之书……”
郑芸最后将堆叠的字词重新分割重组，串联出一句乍一听十分散乱，却又十分悚然可怖地话：“圈养的羔羊……保留人类火种……为世界献上伟大赞歌……请听从命运指引选择死亡。”
祁灵玉看着最后那句“请选择死亡”，几乎是立刻就回想到上一世，在他最后一次窥探时，蜂拥而至的恶意淹没他，世界本源在愤怒的指责他为什么还不死。
或许别人还看不太懂，但祁灵玉是最了解世界本源的人，他脑子很快就将这段话理清楚了，简短直白的翻译一下就是：世界本源主动清除掉了一部分人，也就是“羔羊”，然后用他们的命去培养另外一部分人，美其名曰保留“火种”。
而这个保留火种的具体实施手段，应该就是能量黑洞。
还真是成长了，以前找“羔羊”献祭都是直接命令去死，现在都还会披各种大旗了，很难不让人联想，是不是在他身上栽了跟头学会了。祁灵玉冷笑着。
“去他妈的命运。”花见春直接骂出了声，“需要靠牺牲别人来维持的火种，这边建议直接一瓢水浇灭了。”
郑芸从那种解密状态退出来，大概已经是第二次接触这种阴谋，又或许是之前一通直接吐干净了，她心口涌上来的恶心感虽然还在，但并没有那么严重了。
她是个为了自己能活得好会不择手段的人，自然也看不上这种杀万人活千人的理论，十分冷静地点评了一句：“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到头来还是利益相关。”
联盟主动制造能量黑洞，牺牲掉二十一区全区人口，是为了所谓的保留火种吗？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进化之书，能够更进一步罢了。
祁灵玉没发表什么看法，却轻笑了一声，显然是明白郑芸表达的意思。
祁灵云趴在哥哥肩头，歪着脑袋举着手说：“我没怎么听懂。”
郑芸正准备解释两句，却见祁灵云眉眼弯弯笑容开朗地继续说道：“但这好像哥哥讲的电车难题哦，哥哥说遇到电车难题，撞哪边不重要的，我们把上面的拉下来一起撞死吧。”
他笑容乖巧又可爱，看着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人虎躯一震。
郑芸和花见春看向他的眼神都不由得变得深邃起来，好像在那一瞬间找到了灵魂锚点。
结果就见他们的灵魂锚点直起身，拉着他哥的手握了握拳，再次发表弟言弟语：“哥哥你不喜欢他们，我们就把他们全都干掉。”
“让我们来创造一个哥哥喜欢的世界吧！”他表情严肃认真地呼吁道。
被面对面呼吁的两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当事人哥哥。
“你怎么看？”花见春将祁灵云之前卷的包装纸拿了过来，灯光照在了祁灵玉的脸上。
祁灵玉：“……”
“我建议直接毁灭世界。”祁灵玉冷着脸道。
花见春的情报汇报到这里告一段落，分//身也感觉到了本体那边的情况，他笑了一声，对着祁灵玉油腻地眨了眨眼：“区域联防队已经找到了我的本体，接下来欢迎你们走到阳台欣赏一场盛大的落幕吧。”
“对了，这个，你们以后也许会用得到。”花见春将那个被血糊得只能看见“姜”字的校牌放在了桌上，“可惜，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倒戈向我。”
“大概是万花见春将盛开吧。”花见春自问自答地呢喃。
“咔哒”一声轻响，面前的人影完全消散，化作一张残破的纸，飘飘荡荡地散落在半空中，除了那张校牌之外，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是个连长相都不认的少年。
外面的嘈杂声，即便是酒店的隔音做的很好，竟然也传了过来，密集的脚步声往天台而去。
在祁灵玉他们走到阳台的时候，有人一跃而下，那个人脸上带着笑，张开双手不像是在主动寻死，而像是在拥抱希望。
在对方的身影从玻璃前一掠而过的瞬间，郑芸读出了他的唇形：“世界升维。”
铺满整个酒店的灵素陡然之间亮起，不，不止是酒店，花见春的灵素铺满了整个秦家，或许还远远不止，只看到外面星星点点的荧光，仿若银河绚烂，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在这场美丽之下，天地拉开了一道口子，外面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人影浮现，他们凭空出现，人影虚浮，若隐若现，好像只是幻觉。
郑芸一下就打开了手环，调出红点地图，“是能量黑洞！”
她凑近了玻璃，正想要看清楚之时，那些人影突然扭曲变形，他们的身形逐渐凝实，黑色的庞大的，带着狂暴的能量降临。
那些人影出现的时间很短暂，注意到的人非常少，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那就是世界突然像银河一般亮了起来，然后巨大的怪物凭空出现。
“那是什么？”众人只觉得惊恐和震撼。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为能量黑洞的出现而惶恐不安或是兴奋难耐，全部都被镇在了原地，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朱雀站在天台，她俯瞰着全场，她是亲眼看到花见春跳楼的，也是亲眼看到世界变化的，她也看到了怪物变形前的人影。
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但这些东西是从能量黑洞出来的，她也会产生联想，她很快就想到了这些人或许是掉入能量黑洞的人。
她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冷着脸沉默着，最终在那些怪物成型的时候还是出了手。
一条火龙从酒店天台飞射而出，将最早形成的几个怪物贯穿，然而那些东西竟然只是虚影。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朱雀看见的东西他自然也看见了，分//身消散了，分//身得到的信息开始没入他的记忆中，他现在在看到这些场面，他自然也明白了。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看着左手手腕上那一圈黑色的痕迹，轻轻笑了一声，“这我先上了。”
他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直接自己跳进了能量黑洞里。
“领域解除。”他低声道。
在他消失的一瞬间，所有天灾级强者的手环都弹出一条消息，世界之声机械女音说道：【世界级强者花见春确认死亡！请诸位天灾级进入晋级状态！】
然而没有人第一时间动，所有目睹了这一场银海璀璨的人，心中留下了深深地震撼，像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请诸位天灾级进入晋级状态！！】机械女音再一次重复道。
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啊，以花见春的怨气大概会把能量黑洞搅得一团乱吧，到时候这机械声音只怕稳不住要露出原型了。
祁灵玉勾着唇角轻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