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玄幻奇幻>为兄不是小白花>第39章 青浔的记忆

  “这次谈的怎么样,古岳那老东西肯答应交出琼玉矿了吗?”一袭青衣的男子慵懒的倚在榻上,看着窗外平静的湖面,理了理敞开的衣襟。

  “古岳,还是不肯松口”铜镜中,魇离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

  他的主子,西方魔尊阴无殇,为人喜怒无常,百转心肠更是同他身后那汪湖水一样深不可测。

  窗外明明是艳阳高挂,天空却是一片漆黑,如同这倒悬天秘境的主人一样吊诡奇谲。

  阴无殇薄唇抿成一线,苍白手掌撑起肌肉紧实的身子,长袖一挥打落了用法术定在半空中的镜子。

  “那就不用和他谈了。区区腾蛇,本尊从未放在眼里。待到龙神祭,踏平瀛洲岛!”

  阴无殇的怒火炽盛,似要将一切烧成灰烬才肯罢休。

  瀛洲已危如累卵。

  这一日的瀛洲天气也委实糟糕的很。黑压压的乌云积聚在海岛上空,云层里的闪电接连不断,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

  海岛四周波涛汹涌,海平面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还在持续上升。

  依照族长的指令,港口的守卫队严阵以待,夜以继日监视着海上的一切。平民百姓则都聚集在龙骨山的神庙里,惶恐的等待着祭礼的举行。

  距离龙神祭,还有一天时间。

  偌大的村子里空空荡荡,静悄悄的形同鬼域。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豆烛火,那是巫医的树屋。

  荇老坐在火堆前,身前药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她抓起一把温补的药草丢进去,看它们慢慢沉入锅底。

  时隔不久,她又为青浔熬起了药,只是这回,不知道傻小子能不能再捡回一条命。

  青浔躺在床上,面色因高热潮红一片,身体时而陷入火海,时而如坠冰窟,激的他止不住颤抖,嘴里不自觉的说些胡话。

  墨言坐在床头,眉头紧锁的盯着他,每过一会儿就为他替换额头的冰袋。床上的人难受,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为了青浔,他跟着追魂香义无反顾的进入十万大山。当他一路披荆斩棘破开暗牢大门,抱出那个气若游丝的可怜人时,他的心疼得仿佛被人撕成了两半。

  “一天一夜了,为何他的烧还没有退?”

  荇老回头看了一眼,说:“冰水刺骨,寒气入体,哪是一时一刻就能治好的?”

  “荇老,您是腾蛇最厉害的巫医,求您想想办法”。

  墨言望向那瘦骨嶙峋的背影,眸中点点星光摇摇欲坠。

  “老身已尽全力医治,只是青浔命中该有此劫,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荇老长叹了一口气,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木柴,然后站起身来。

  “我再去趟山上,寻一味珍稀的草药。你陪着他,烧退了就喂药,再多喂些水”。

  墨言点头答应,目光定在青浔皴裂的嘴唇上,心脏如遭群蚁啃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树屋的门打开又关上,墨言盯着青浔看了一会儿,起身倒了点水在手掌心,用手指蘸了一点一点抹在他嘴唇上。

  而此刻青浔神志不清,脑中似是糊了一团浆糊,所有的思绪都粘连在一块儿,剪不断,理还乱。眼皮子重的犹如千斤铁闸,开闸的机关生了锈,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醒过来,醒过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谁,你是谁?”白泽的元神问道。

  那声音幽幽回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难道你是......青浔?"白泽诧异,“藏了这么久才出来,本殿还以为你的魂魄早已灰飞烟灭”这话里带着隐隐的怒气。

  "殿下息怒,之前我的魂魄太过虚弱,有幸得您的元神滋养,这会儿才能出来片刻。”

  “那现下养好了,为何还拽着本殿的元神不放?你这副躯壳太招人恨,本殿现下可快被折磨死了”

  此言一出,白泽的识海里顿时翻涌起无尽的悲伤,初时如轻烟蔓草般覆在心上,似有若无,可后来却浓重的像一块厚厚的布,裹住他的心脏,不允许任何有关喜悦的情绪一丝一毫的泄露。

  也许是共用同一具身体的缘故,那悲伤是如此真切,逐渐侵蚀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成为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沉重而压抑。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人灵魂深处都透着绝望?

  “殿下,求求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本殿如今也不过一缕元神,所为实在有限”。

  “不,殿下您一定可以,求您,帮我杀了古岳和雍!”

  “雍?”白泽沉吟良久,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难道是那个勒死你的凶手?”

  “不错,就是他。古岳欺我懦弱,雍于我有血海深仇,杀此二人,我夙愿便了,自当魂归天地,放您元神自由”。

  长久的静默之后,白泽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殿下请讲。”

  “我需要你的记忆,尤其是关于帝玺那一部分的。”

  青浔略有迟疑,继而苦笑一声,“好”。

  脑海中瞬间涌现大量的记忆,白泽头疼欲裂,而高烧又使得这疼痛更加剧烈。他拧起眉头,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如同走马灯一般,无数画面自他脑中铺陈开来。

  他看见高高的龙骨山上走下一位裙裾飞扬的少女,兜着满怀的野果笑得比太阳灿烂。但在某个橘色的黄昏,那少女合着眼躺在水晶棺里,安静的仿佛睡着了一样。‘要听族长的话呀’,他记着她临终的遗言,从此再不能开怀展颜。

  他看见雍手起刀落,削掉了两个孩子的脑袋。那脑袋球儿似得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他吓得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阖上他们的双眼,却被恰巧赶来的望舒和常雀看到。

  他看见一群愚蠢的族人举着火把进入蛛室,不顾他的阻拦要烧毁蛛卵,却意外促成了魔蛛的孵化。

  门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族人痛苦的哀嚎,从此也封闭了他那颗淌血的心。眼角余光徘徊之处,雍在阴影中笑得邪肆。

  他看见无数用死尸供养的蛛卵,想起自己也曾是它们当中的一员,而帝玺,正在他面前发着光,只因供养他的尸体,曾是一位神祇。

  他看见古岳和杜衡跪在他面前,祈求他大发慈悲,贡献一点自己的血饲养幼蛛,以获得更多特殊的蛛卵。

  他看见简陋的树屋里,鬼魅一般的魇离带着雍悄然而至,以八枚抑魔丹诱骗他说出驱使帝玺的方法,再将他无情的勒死在向古岳复仇的美梦中。

  ......

  原来,青浔与姐姐晴柔,起初都只是腾蛇制造的‘怪物’,若非开了灵智,到死都是行尸走肉,埋在暗无天日的玉矿里劳作。而溶于骨血的神性却又教他至死良善,直至最后孤注一掷交出保命的筹码,也从未主动伤害任何一名同族。

  他这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短短二十年生命不过一场无人在意的悲剧。

  他好恨。

  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又漫了上来,侵染了白泽心肝脾肺肾。他快要溺死了。

  忽然,一股清甜涌入喉间,如风过林梢,泉流深涧,舒爽无比。丝丝清润加剧了喉咙处的干渴,他本能的抿唇,想要汲取更多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