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这么说我可就要忘了方才与卫大人说过什么话了。”温玉沉双手抱臂, 一阖眼,便开始装了,“我方才是好像没答应过什么, 卫大人, 你还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我有点记不清了。”

  卫兆知:“……”

  …这人当真是死皮赖脸的一把好手。

  但偏偏这招管用,只听卫兆知妥协了似的开口:“我二人是来寻人的, 现在人寻到了,正打算带她先走,或者先将她送到别处去。”

  这人毋容置疑便是那位常姑娘常芷冉。

  华清棠偏头看向那常姑娘:“常姑娘的兄长与卫大人是旧友?”

  若非如此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闺阁女子与朝廷的三品官员成为旧友,若是有便也只可能是因为常姑娘那位死了的兄长。

  卫兆知也没继续藏着掖着, 左右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故而他如实回道:“是,当年他曾托我照看好她,只是…”

  卫兆知欲言又止。

  当年之事他不想说的太多, 因为常芷冉还在这,她若听了定然又要伤心好一阵, 想当初自个儿忘了把鸣冤花收起来,还惹得她哭了一宿, 他都要怀疑常芷冉再哭一会是不是就要哭瞎了, 好在常芷冉只是第二天眼睛有些肿,没有什么别的意外。

  温玉沉这会儿才想起来找他俩讨要个说法:“商涂深与你们也有交易?”

  卫兆知愣了一瞬,旋即点头:“你怎会知晓他的名讳?”分明那人跟自个儿报名字时那般不情愿, 怎么到了这许鹤宁身上就如此轻易了?

  温玉沉冷哼一声:“这还得问沈公子。”

  沈公子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正打算认错道歉时又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是他俩跟踪的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要道歉啊?!

  “你还问我?”沈公子简直要被他气晕过去了。

  “你们非要跟在我身后, 我哥安排的人觉得你们对我图谋不轨才放的箭——”

  话没说完,沈公子就被卫兆知瞥了一眼。

  卫兆知有点心累。

  这孩子怎么一诈就把家底都说出来了?连带着把他也卖出去了。

  果然他没猜错, 于是,他继续往下套话:“你们故意把人射伤再把受伤了的人送给商涂深当药人,倒也不怕被人发现了端倪,暴露身份前功尽弃。”

  卫兆知突然觉得这位有着“城中第一纨绔”的称号的许鹤宁似乎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至少,他现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纨绔。

  “你想说什么?”

  温玉沉见卫兆知一脸正色的继续打算与自己谈判便知晓自己全说对了,顺手从一边的案板上拿了个橘子,一边扒皮,一边问他:“卫大人不怕消失的人的亲眷会去报官吗?”

  卫兆知自然是不怕:“报了查出来的也只有商涂深,而商涂深给他们吃的药从来也不是什么毒药,且大多数都是补药,就算审了他,最后也会把他安然无恙的放出来。”

  温玉沉顺势递给华清棠一瓣橘子,看华清棠吃了下去,自己也吃了一瓣:“你怎知他用得不是毒药?”

  卫兆知如实回道:“他种的药都是我为他买的种子,我自然是知道这药有毒还是无毒,送出去前,我便找了医师挨个试了一遍,无论这药如何组合搭配都不可能出了人命。”

  “最多也就是受些折腾,折了些寿,但不会取人性命。”

  “卫大人方才说寻到常姑娘便要将她送走,那为何要把小凌也一道带走?”

  卫兆知思考了一下“小凌”是何人,然后忽然想起“小凌”是常芷冉的贴身丫头。

  “她说小凌待她极好,所以求我帮小凌也赎了身,只是…”卫兆知话说到一半,摸了摸自个儿被华清棠划了个口子的脖颈,微微挑眉,“有人不想让我带回小凌。”

  华清棠有点愧疚,但温玉沉却“哦”了一声:“那卫大人当真是倒霉。”

  转而,他看向常芷冉,问道:“若小凌愿意与你一同走,我们便将她带出来,跟你团聚。”

  常芷冉似乎没料到温玉沉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毕竟她先前被温玉沉给唬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倒是愣了半天,还是沈公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常妹妹,常妹妹?”

  常芷冉恍然回神,朝他俩欠身道谢:“多谢二位大人…”

  只不过温玉沉拒绝了她的答谢:“你先别谢,小凌还没醒没答应跟你走呢。”

  华清棠见常芷冉似乎有些尴尬,便主动将话拢回:“无妨,小凌应当是愿意与你一道走的。”

  提到小凌,华清棠便开口提议道:“常姑娘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府,去见小凌姑娘,与她当面谈谈。”

  对于华清棠的提议常芷冉是没有任何异议的,但她如今毕竟是寄人篱下,不能自个儿做主,故而她偏头去看了眼卫兆知,见卫兆知没吭声,也在等她的回话,便准备开口应下此事——

  但沈公子不乐意了:“那不行,谁知道你俩是不是什么禽兽登徒子,更别说你许鹤宁本就有个纨绔的名号在上头,万一你们对常姑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毁了她清誉,要她如何自处?”

  华清棠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就听温玉沉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了四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字。

  “我是断袖。”

  温玉沉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喜欢的人就在这,你倒不用担心此事。”

  “你若担心,也可以找个人跟着我们,或者你俩跟着我们去也成。”

  空气足足静了不知多久,华清棠更是无地自容,想要把自己的耳朵摘下来,省的听到这人的话。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沈公子突然跳了起来,瞪大了眼,这回是真的被温玉沉吓到了,连他哥在身边都没管,伸手指了指温玉沉,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慢慢闭上眼,自顾自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要不然怎么可能要追我追到我家来?”

  温玉沉嘴角一抽,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如此自恋:“……”

  “…你说什么?”卫兆知差点被他弟弟的话给逼的爆粗口,但最后他还是把“屁话”这俩字咽了下去。

  沈公子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瞬间躲到了卫兆知身后,一惊一乍的警告着温玉沉:“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从了你的!死都不会!!!”

  温玉沉被他逗笑,他实在想不通这人从哪儿看出来自个儿喜欢他的?分明是烦他烦的要命。

  “那最好是,还望沈公子将此话谨记于心,许某感激不尽。”

  沈公子从他这话里听出来一丝嫌弃,但转瞬,他就摇了摇头,把温玉沉嫌弃他的选项抛了出去。

  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许鹤宁竟然痴心妄想喜欢我!”哦,应该再加一句,“许鹤宁他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好吧长得还行,但玩的花!”

  卫兆知看着自家弟弟傻呵呵的躲在自己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感觉有点心累。

  片刻,他把沈公子从他背后拽了出来,不顾沈公子幽怨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沈渡川,你好好坐下。”

  沈渡川委屈的瘪了瘪嘴:“哥,他要把我带走,他想强抢我,你怎么不保护我啊?”

  华清棠突然感觉自个儿不怎么尴尬了,因为看起来卫兆知更尴尬点。

  温玉沉听见他这话再次被逗笑,身子朝华清棠的放向倾了倾,微微仰了仰头,意有所指的问华清棠:“傅大人,你说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说我要强抢的是他?”

  华清棠直截了当的回了他三个字:“你问他。”

  温玉沉摇了摇头:“不,我不跟脑子不正常的人说话,我只想和傅大人说话。”

  另一边,卫兆知总算是把他那倒霉弟弟制服,虽然那位倒霉弟弟还是很不服气的觉得温玉沉就是喜欢自己,但他已经不会明面上犯病指着温玉沉和自己给卫兆知丢人现眼了。

  “常妹妹,我哥说你想去他府里看小凌,你真想去吗?”沈渡川朝她问道。

  常芷冉又悄悄瞄了卫兆知一眼,发现卫兆知也在瞧她,总算是在卫兆知的鼓励下将话说了出来:“想的,我也想知道小凌愿不愿意跟我走,先前我都不曾问过她的意见,只自作主张的叫二位兄长帮我将小凌带过来,却不知她想不想跟我走。”

  她抬眼,看向温玉沉:“倒是许公子叫我想起来此事该问问小凌的意见的。”

  沈渡川又一惊一乍的将话题扯到了别的问题上:“不对,常妹妹,你为什么叫我兄长了?”

  “你先前明明是叫我阿川的。”

  常芷冉张了张唇,最后小声的解释道:“我不知兄长你是否想暴露自己的名讳给旁人听,所以我自作主张,便叫了一句兄长,若你不喜我便不叫了…”

  沈渡川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不是遇到危险了特意这么叫我的啊?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了危险,故意叫我兄长引起我的注意的。”

  常芷冉有点发蒙:“兄长为何会这么觉得?”

  沈渡川挠了挠脑袋:“这不是你前几日看见我哥为了纪念你兄长而种的鸣冤花都哭了一宿,我以为“兄长”二字合该是你的禁忌,故而你若无事便不会这么叫我,没想到居然是我想多了…”

  常芷冉指尖微缩,抿了抿唇,情绪有些低落,但仍点头道:“最开始那天,我的确是有些伤怀的,但后来几日我觉得兄长应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况且你们待我也同兄长那般…”

  “还为了兄长不顾官家的禁忌,仍在暗中帮兄长调查旧事,洗清冤屈,反而是我这个当妹妹的哭了一日,什么都没做…”

  沈渡川见她又要自责,抢在前头说:“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要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再者,你兄长本身就是蒙了冤,我们查也是理所应当的,若谁都对那些冤情错案闭口不谈,那这礼法不就成了一纸空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