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涂深十分赞同他的话:“哇, 哥哥果真火眼金睛。”

  剩余三日商涂深没有再拘着他俩——虽然即便拘了也拘不住,主要还是拘不住温玉沉,若温玉沉想走, 甭说是商涂深一个人拦不住, 就算再加上那小哑巴一道拦他都拦不住。

  不过虽然商涂深没有圈定他俩的活动范围,但这地方也不能乱走, 毕竟那地形图上标的凶险重重,而安全的地方左看右看也只有落了屋子的一亩三分地儿。

  故而华清棠能做的只有在屋里活动筋骨,时不时再出去晒晒太阳,而温玉沉则是倚在门边看着他晒太阳, 每次温玉沉看他晒着太阳的背影脑子里就自动浮现了话本子里主角的最终结局——与伴侣归隐山林后闲云野鹤度此生。

  “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你小心些,别染了风寒。”温玉沉见他久久不回屋,在门口喊了他一句。

  华清棠伸了个懒腰, 又动了动脖颈,才道:“不会, 这天儿也不冷。”

  温玉沉说:“我知,但你大病初愈, 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华清棠不知为何, 竟觉得有点习惯了温玉沉管着自个儿,于是在温玉沉又要催他的时候提前开了门,回了屋。

  “傅大人, 你说他们看见我们安然无恙的回去会如何?”温玉沉给他倒杯温水, 递到他唇边。

  华清棠伸手接住了瓷杯,润了润嗓子, 道:“不会怎么样,况且你我与他们断了联系前不是早就告诉他们我们是去查探消息了么?”

  “兴许他们以为我们与他们失联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温玉沉点了点头:“你手下都傻的这么理所当然吗?”

  华清棠掀起眼皮, 帮自己的手下正名:“他们只是信任我,并非是愚钝之人,若我没告诉他们我们的行踪,他们会在与我们失联的半个时辰内在城内搜我们的一切踪迹。”

  温玉沉不与他争辩此事,故而换了个话题:“商涂深的身子看着也不大好。”

  光是这三日里商涂深就暴露出了不少问题,先是煮药时突然失手险些给自个儿烧了当柴火,再是起来送药的时间越来越晚——

  而送药送的晚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商涂深睡得太沉,早上没起来,若是晚上熬夜起的晚就罢了,商涂深却不是如此,他是晚上早早休息,第二日起的时间缺越来越晚。

  换而言之,就是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其二是商涂深的手出现了点问题,有好几次他分明把药端进来了,却因为手抖的太厉害而将煮好的药摔了个彻底。

  种种迹象都表面,商涂深的身体出现了不小的问题,而商涂深本人也绝不可能毫无察觉——故而,这病要么是绝症,商涂深直接放弃挣扎,不治了,要么便是这病没什么大事,治不治都无关痛痒。

  但按照如今的情形,温玉沉更倾向于前一种,他觉得是商涂深病的太狠自觉药石无医故而放弃了。

  这也能说明为何这人前几日还不肯让他俩出去,那架势像是要留他俩当一辈子药人似的,结果没过两日就又屁颠屁颠的找他俩说要放他俩走了——他是怕若自己死了,会让那小哑巴遭人欺辱。

  华清棠在自个儿腰间摸了摸,随即拿出了个叠起来的信封:“小哑巴给我的。”

  温玉沉接过信封,倒没在意这俩人什么时候背着他有了往来,但华清棠却跟他解释了一句:“那时你在照着地形图看风景。”

  温玉沉低着头没抬眼看他,但还是回了一句:“没有,我是在看这地形图上可还有没标的地方,若是没有我好添上,省得到时候麻烦。”

  这小哑巴说商涂深并非恶人,商涂深早些时候性格很好,从不说什么伤人的话,这身医术也是因为他的兄长所学——

  温玉沉目光一滞。

  商涂深还有个兄长?

  带着这点疑问,温玉沉继续往下看。

  信上说,他的兄长是个颇为儒雅的人,说话温温柔柔,做事也很可靠,只是他的兄长从不提往后的日子。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能活一日是一日,若是不能活倒也无妨,左右苟且偷生了十几年,也不算亏。

  ……

  余下的话几乎都是小哑巴写他兄长的,只有最后一段,他写。

  商涂深的兄长将死前,说他想要让商涂深好好活着,而商涂深在他兄长死后的确同他兄长所言,分毫未变,若要说唯一的变处便是经常抓人来研究自个儿的药用的剂量是否正确。

  但那些被商涂深当药人的人也没有受伤,只是被商涂深养好了身子后送了出去。

  “他写这信有何意?”温玉沉看完了信,没有找到重点。

  华清棠道:“兴许是为了让我们不要为难商涂深。”

  温玉沉“哦”了一声,道:“那就要看傅大人出去后恢复的如何了,若是恢复不好,自然是要好好为难为难他的。”

  “不过他信上写的东西,为何有那么多是跟商涂深无关的?”

  难不成…这小哑巴跟商涂深的关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小哑巴跟商涂深的兄长才是一对?

  温玉沉为自己这惊人的猜测打了个寒颤。

  若是小哑巴跟商涂深的兄长才是一对,那他们之前那等暧昧不清的举动,可不就是那话本子里的“嫂子”文学了?

  还是在哥哥死了之后,背着哥哥跟嫂子苟且。

  保不齐这位“男嫂子”还是被他强迫的。

  温玉沉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

  手上的信都像是烫手山芋一般,被他丢到了一边,他十分嫌恶的擦了擦手,若真是这样那商涂深当真是个畜生了,连自个儿哥哥的眷侣都不放过。

  不过温玉沉又想了一下,既然那小哑巴信上写了商涂深的医术是为了他兄长学的,便说明他兄长与他而言非常重要,所以也不大可能在兄长过世后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想到这,温玉沉莫名松了口气。

  又将丢在一边的信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遍,那信上的确说商涂深跟他兄长情深义重,的确不至于抢了去世的兄长的眷侣。

  “可能小哑巴跟商涂深的兄长才是一对。”

  前不久才接受了小哑巴跟商涂深是一对的华清棠此刻犹如晴天霹雳,空气寂静了不止多久,华清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温玉沉看着华清棠强迫自己接受商涂深以及他兄长和小哑巴的爱恨情仇,决定暂时避开此事让华清棠不被冲击。

  “这信上说商涂深抓到药人后又把药人养好后放了,傅大人可信他这番说辞。”温玉沉不大相信这番言论,抓来药人不就是为了让商涂深省着些药材么?若是再给药人的伤都养好了,倒还不如拿自个儿试药了。

  华清棠自然也是不信的:“成本太高,商涂深的药材不足以支撑他把每个药人都养好。”

  商涂深的屋子外头是有一片地用来种各种各样的草药的,只不过那地方不大,也就半个屋子不到,加上商涂深种的是药材不是野花野草,需要隔开些间距,故而能种的地方就更少了,就连养好一个药人估计都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是小哑巴信里说的把药人全部养好了?

  至于他们为何会知道养好一个药人所需的药材是多少——则是因为华清棠这几日便被灌了不少汤药,而需要他试药的只有那一碗,其余的都是用来给他养身子的。

  他就吃了不到十次的药,还是同一个方子的,便得补上这么多,更别提前头那些被来回换药方试药的药人了。

  要么是这小哑巴为了让他们不找商涂深的麻烦编的谎话,要么就是商涂深对他们夸大了说辞,其实他没抓回来几个人,而且即便抓了,也并没有像商涂深所说的有好几个人险些被他的药给“毒”死了——

  商涂深给他们送药的这几日时不时就会跟他们说自己做的那些个“骇人听闻”的旧事,譬如,曾有一个倒霉蛋喝了他的药差点死在了他家里,还是他力挽狂澜把人又灌了回来。

  商涂深说的时候眉飞色舞,像是自个儿做了件什么值得夸赞的好事一样。

  虽然当时的温玉沉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华清棠更是淡定的把药喝完之后准备睡上一觉,仅剩下一个商涂深仍孜孜不倦,继续讲述着自个儿的“丰功伟绩”。

  他的话讲的有鼻子有眼的,头头是道不像是编的,但按照商涂深的话是真的来算,他这满院子的药估摸着得种个四五年才能养好一个人。

  商涂深瞧着也才二十岁,用四五年养好一个人来算,他得是从上辈子就开始养这药田了,不然可够不上他时不时出个差错。

  温玉沉半开玩笑道:“也不一定,说不准他是把一个倒霉催得的药人的历程拆开了当成单个故事讲给我们听的,但实际上只有那一个药人被当成活靶子,什么药都往里灌点,而其他药人只试一遍药商涂深便把他们放走养身子去了。”

  华清棠顺着他的话颇为怜悯的往下接了一句:“那这药人还挺可怜的。”

  温玉沉笑着说了一句:“的确挺可怜的,比我还可怜。”

  华清棠看了他一眼:“你那可怜了?”

  温玉沉长叹一声,又用他那双璨若星河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华清棠,装得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傅大人,我的可怜之处,便是谁都不觉得我可怜。”

  “……”华清棠无语凝噎,嘴角一抽,冷漠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努力让你不可怜些。”

  温玉沉兴致勃勃的问道:“傅大人此话何意?”

  华清棠残忍的说:“等回去之后告诉伯父伯母,让他们把你看的话本子全都收走,再找个人日日看着你上学堂,不准无故旷课。”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可怜吗?”

  温玉沉一时语塞,最终落得了下风,可怜兮兮道:“…如果非要选的话,我现在的确不如傅大人上门“劝学”以后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