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张鄞半张着嘴, 怔愣的看着一地尸体,“它们为何会在此处。”

  温玉沉如实道:“我也不知,只是我瞧着这些尸体何时送来的都有。”

  华清棠皱着眉看着张鄞, 他总觉得张鄞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但分明张鄞看起来十分和善,与他并不像是会起冲突的样子。

  温玉沉察觉到他手心再次渗出薄汗, 在衣袖的掩盖下捏了捏他的手心。

  华清棠这才回神。

  “他是怕一次杀害太多人被盯上,不方便转运尸体,所以才在不同时间杀人?”张鄞狐疑道,他想不到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被杀害。

  华清棠摇头:“若是害怕被发现便不会铤而走险将尸体全部放到这庄子里。”

  “或许是他不需要大规模的杀人, 比如每隔一段时间才会需要以杀人来获取他所需的东西。”温玉沉并没有与张鄞明言那人所需的东西是什么。

  张鄞拧着眉心, 手中凭空多出灭形铃,他将灭形铃抛到屋内最顶端后催动铃铛作响。

  温玉沉紧盯着那灭形铃,只是这灭形铃似乎是坏了, 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动弹不得。

  “为何…”张鄞从没遇到过此等情况, 灭形铃第一次并未将邪祟的残躯收压,最为诡异的是他现在无法控制灭形铃。

  他甚至连收回灭形铃都做不到, 被逼无奈, 他只能唤起被温玉沉打脱手的剑来,朝着那尸山血海劈去——

  剑刃掀起的气流在即将抵达尸群时被另一股强劲的冲击击溃。

  张鄞错愕一瞬,转而看向那罪魁祸首——

  不待他说什么温玉沉便先开了口质问道:“你发的什么疯?你可知若是你方才劈下去会如何?”

  自然是怨气止不住的扩散, 最后将他们包个水泄不通。

  温玉沉本以为张鄞是什么靠谱之人, 毕竟他身为林十五时张鄞给他的印象不错,没想到他竟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怒极反笑:“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若是只劈一个尸体倒也无妨, 即便是溢出了一缕怨气也很好应付,顶多被纠缠几个回合便可将它打散。

  但这一群残尸若是同时散出怨气凝聚起来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了。

  这地方少说也埋了不止上百具尸体, 方才若真叫张鄞劈了下去,恐怕便会形成百年前飞升战中的景象了。

  风卷残云,尸横遍野,满城的死人鬼魂占据了整座城的上空,一片漆黑不透半分光亮,压抑的使人喘不上气来。

  而就在这时,一位天师从天而降,将那满城的鬼魂怨气所度化,在度化成功后那人便荒唐的飞升为仙了。

  至于为何会死了一城的人——书中与外界所传的并不相同,书中记载的是那名天师为了寻求一个机缘而将满城的人活活逼死。

  被逼死的人因怨气过重死后形成了万鬼昭,盘旋在整座城的上空,那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万鬼昭成功驱散。

  所谓万鬼昭便是如同水中漩涡,沙中流沙,它们会不断的吸取周遭的一切,直到怨气消散。

  最为可怖的是它们一旦形成便不会被摧毁,只有一个方法能够阻止它们——便是将它们吞并。

  只是这个方法并无实用,想要吞并它们便需要操控更大的怨气,但若是能操纵得了怨气又何须吞并它们,干脆直接把万鬼昭遣散即可。

  思及此,温玉沉觉得那天师飞升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那天师仅凭一己之力便将万鬼昭灭得一干二净,没有半分残余,他的确是有飞升的实力。

  身后人拽了他一下,他回眸微微偏头,华清棠在他耳边小声道:“师尊,我们好像忘了把这身道袍换下去。”

  “张鄞以为…我们是他的同门。”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跟吊丧一样的衣裳,确实忘了换了。

  难怪张鄞被剑指着脑袋也没生气,原来是当他们是同门意外相残了啊,不过也正合了温玉沉的意。

  张鄞底气不足,尴尬笑笑:“抱歉…”

  张鄞着实不想这灭形铃就这么被他丢弃,好歹是他随身的灵器,带了很多年,早就有了感情,不可能做到说丢就丢。

  “劳烦二位帮在下想个法子取下这灭形铃,取下后在下定当重谢。”张鄞取不下来这灭形铃,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两人。

  温玉沉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看着灭形铃在半空中小幅度摆动,铃心触碰到周遭,但它却没发出一点响动。

  一圈淡淡的黑雾缠绕在上,使它不得碰壁。

  怪不得下不来,原来是被缠上了。

  温玉沉抬手指了指铃心,如实道:“取不了,想取便要以别的东西替代。”

  估摸着是张鄞想要将他们抹去的举动引起了这群“人”的不满,因此便想略施惩戒,把这灭形铃压了下来。

  不取还好,一旦取了恐怕这群“人”会更愤怒,到时候恐怕又要废一番心思。

  唯有以物件抵押方能安心脱离此处。

  更何况有这灭形铃的镇压他倒是不用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了。

  张鄞眼神中透出不舍,他情绪有些低落:“…别无他法了么?”

  张鄞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押的,那剑是师姐为他寻来的,他即便再想拿回灭形铃也不可能将剑抵押在此。

  温玉沉不会像程慊那群和事佬一样“舍己为人”把自己的霜寒抵出去。

  更何况这地方于他而言并非真实存在的。

  即便是真实存在并非虚幻,他也一样不会为了一句感谢的话将自己的东西抵出去。

  他指了指张鄞的剑:“有,你拿你自己的剑将它换下来。”

  张鄞动了动唇,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浅笑摇头:“罢了,它在此处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张鄞理了理思绪,转而问道:“二位是凌岑观来的么?”

  温玉沉回眸与他对视一眼,华清棠立刻读懂他的意思,反问道:“你是何人,又怎知凌岑观?”

  张鄞果然被骗上了钩:“贫道是凌岑观弟子,张鄞。”

  温玉沉装得恍然大悟:“哦,那看来我们是一路人。”

  张鄞问:“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温玉沉莞尔一笑:“贫道许沉。”

  华清棠紧随其后道:“赵清。”

  张鄞哑然一瞬,接不下话,因为这俩人根本没说自己师从何处年龄几许,他不知是要叫他们师兄还是师弟,于是他又自己起头道:“贫道二十有五。”

  温玉沉拍了拍他的肩,道:“张师弟,你也被外派出来找那人了?”

  张鄞一愣:“谁?”

  温玉沉故作惊讶:“那个偷了禁书的人啊。”

  华清棠也顺着他的话茬帮腔道:“听说那人还要以禁书之术灭世,张师弟,你难道不是来找那人将他带回师门的?”

  张鄞瞬间变脸,皱着眉道:“他不会这么做,况且他即便想灭世也没那个能力。”

  在张鄞眼里林十五的确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朋友。

  温玉沉忽然联想到那禁书中便提到过如何炼化妖物,只是那一页他并未细看。

  如果这些人是林十五杀得…

  “但这炼妖之法早已失传良久,若不是有什么东西指点又是如何炼化的?”温玉沉在诈他,他其实对这里是否失传了炼妖之法并不知情。

  但如果失传了便说明这人就是林十五杀得,没失传他也可以把这责任推到课业繁忙上。

  毕竟天师虽与他们现在所教学的有所不同,但他能确定张鄞他们是会教些古今往事的。

  因为他当林十五的时候撞见过,还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虽然他没记住什么就是了。

  张鄞一顿,看着地上腐烂发臭的尸体不愿相信这是林十五干的,林十五他分明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更何况他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敌得过这里头许多瞧着强健的人,林十五分明瘦的脱了相,是在他凌岑观养出的肉来。

  他那般瘦弱如何能做得到杀死一个比他健壮了不知多少倍的青年?

  可这炼妖之术的确失传已久,若不是在某处学了便不可能会炼妖,而林十五拿走的那本禁书刚好就有不少关于此类的禁术。

  他本怀疑是另有其人,但就连他与林十五分道扬镳前在这庄子里收服的艳妖都是有了些年头的。

  其他地区也根本没有人向他们救助或是有丝毫关于炼化之物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炼妖之术早就失传了。

  但如此一来,也就只剩下一条炼妖之路行得通了,那便是从古籍上寻出法子。

  而那古籍要从何而来?

  答案不言而喻,只是张鄞始终找不出林十五杀人的动机。

  张鄞抿紧了唇,双眸死死的盯着一地的尸体。

  “张师弟要与我们同行么?”温玉沉本想着怎么找机会跟张鄞来一个偶遇,说辞便是被指派出来找“偷书之人”。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张鄞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倒也不必再煞费苦心的思索如何暴露身份才不会被怀疑了。

  尸体的腥臭味儿仍然不断灌入他们的鼻腔,温玉沉已经被熏得有点习惯了,他回头睨了一眼金尊玉贵小少爷,确认小少爷没被熏死之后松了口气。

  顺带在他手心上写道。

  “难受便同为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