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温诉就醒了。
醒了以后就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发呆,睡不着了。
云文筝去上班前还过来敲过一次门,问温诉好点没。
温诉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唔了声,云文筝就说:“我今天早点给你带晚饭回来。行吧?”
温诉还是嗯了声。
云文筝就走了。门一关,屋子里一片寂静。
昨晚其实没怎么睡够,现在浑身犯懒,但有根弦一直绷在温诉脑子里,没有困意。
他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瞥了眼桌上的时钟。
……上午十点。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卫松寒和耀泽的公事不知道谈完没,要是没谈完,应该不至于这么大清早……
不受温诉的控制,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他干脆把经纪人发来的节目安排又过了一遍。节目倒没什么难度,请了很多有名的前辈,但温诉从不怯场,小事。之后还有首新歌要发……
“叮咚”
门铃响起时,温诉眼皮一跳,手机差那么一点脱手而落。
比他预判的要早。
从床上支起身,盯着自己无意识蜷缩起来的指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他对着镜头可从来没紧张过。
按了两回门铃,紧闭着的大门才砰地被人打开了。
卫松寒拿着手机,看起来都准备往哪儿打电话了,抬头看见来给他开门的温诉。
额头上贴着个降温贴,眉眼懒散,看起来像刚睡醒,反正表情就是不怎么高兴。
“……真来了啊。”他道。
卫松寒问:“你没看见纸条?”
温诉顿了半秒,小声道:“看是看了。”
但温诉也没同意,是卫松寒自己要来的。
“那……我能进来吗?”卫松寒问。
“……”温诉松开抓在门上的手,“大热天的,我总不能把你关在外面吧。”
卫松寒进来,温诉才发现,他手里还拎了一大袋东西。
基本都是吃的,还有金嗓子喉片什么的,温诉这次发烧,嗓子还好,没怎么恶化,昨晚吃过一次药,今天起来已经好了。顶多还有点低烧。
“怎么又带东西来。”
昨晚那包他都还没动。
“没事,拿着吧。”卫松寒被放进了门,胆子稍微大起来,“吃不完跟你室友分着吃。”说完就塞进温诉手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儿来的高中生。
温诉只好提着袋子,两个人往他的房间去。
浴室就在温诉的房门旁边,门开着,卫松寒路过被里面的未散的热气擦了下,问:“你洗过澡?”
“早上醒了又没事干。”
卫松寒蹙眉:“着凉了怎么办。”
温诉就笑:“洗个澡不至于。”
卫松寒不说话,但看起来不怎么赞同他在生病期间洗澡。
温诉抬手掌住颈侧,背对着他,琢磨了下说:“不然怎么办。流了汗,不洗澡都臭了。”
臭就臭呗,又没别人在。
看他那副表情就是没懂,温诉在心里好笑,也不说了,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没去耀泽?”
卫松寒其实去了,但就是去露个脸,看那边没事找他他就走了。
毕竟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公事反正都处理完了。”他说。
温诉哦了声,在床边坐下。
地上铺了地毯,温诉光着脚踩在上面,脚踝腕骨的形状从裤腿下面微微露出来一截,修长白皙,很漂亮。
卫松寒瞥到一眼,又移开视线。
室内温度忽然变得有点热,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你早上测过体温没?”卫松寒问,“还难受不?”
温诉道:“有点低烧。”
“那吃两颗昨天买的感冒药。退烧药就别吃了。”
“嗯。”
卫松寒出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又把药找出来给他。温诉接过来,就着水咽了。
他仰头喝水的时候,卫松寒的目光才敢落下来,在他脸上停留一小会儿。
“比昨天……好些了吗?”他问。
温诉点点头。
“还有没有哪儿难受?”
温诉低道:“你跟我妈似的。”
卫松寒的脸就黑了一半。
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谁洗澡……能在胳膊上搞道印子出来。我……”
我担心下你都不行吗。
这话到底没说得出来。倒是房间里越来越热了。
卫松寒坐了会儿就站起来,正好十一点多了。按卫松寒对温诉的了解,他八成什么都还没吃过。
“那袋子里我买了点食材。你家……这厨房冰箱不像人能用的。”
菜板能落灰,打开冰箱只有啤酒雪糕,也是难得一见了。
卫松寒说完就去厨房捣鼓了。温诉静了静,才慢慢从椅子上爬到床上,又窝进了被子里。莫名觉得……是有那么点热。
今天食材丰富,卫松寒发挥空间很大。
他煮了锅鱼汤,炒了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荤菜,附带一碟白灼青菜,厨艺水平看上去都能赶超当年的温诉了。
两个人在客厅坐下,温诉尝了一筷子鱼肉。
“好吃吗?”
“嗯。”温诉道,“比食堂的好吃。”
卫松寒脸色不好:“你拿我跟食堂的比啊?”
温诉笑了下。
“训练这两年,我只吃过训练营里的食堂。”他道。
后来的半年,因为闲下来了,温诉反而状态一般,吃过的好吃的其实都没什么印象了。
卫松寒一滞,默不作声,往温诉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那你多吃点。”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件事,其实也很久违了。
上一次还是两年半前,在温诉家里那一次。
时间已经久到快忘记那时在饭桌上,两个人具体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就算试图回忆,也像是一块斑驳泛黄的模糊片段,很不清晰。
“温诉,”卫松寒忽然开口道,“说说……你这两年半吧。”
“我想听。”
温诉:“……”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能对人说的内容实在少得可怜。
训练时,时间飞快,几乎一眨眼。结束后,到回地下室睡觉的那五分钟路程最慢。慢得温诉现在都还时不时会想起那段昏暗死寂、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
温诉在那一层一层的楼梯上,想起过很多遍、很多遍卫松寒。次数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那些反复徘徊在深夜里的滋味只有自己能明白,也只能自己去消化。就算卫松寒问,温诉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尽量剥去这些感性的东西,只陈述了一些事实。
“……辛苦是辛苦,但每天都能唱歌,其实也不算累。”
“胡朝远时不时会打电话问候我两句。他去年就从地偶团毕业了,现在在他爸的咖啡厅帮忙,据说还谈了个对象。经常有以前的粉丝去看他,日子过得挺好的。”
然后温诉又说了些最近的事。
说董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说许章这个经纪人很照顾他,说云文筝刚开始还挑衅过他,要不是有镜头,以温诉当时的状态,脾气上来估计就直接给他一拳了。
还说他在那场选拔节目上没紧张过,也就只有最后决赛前因为吉他的音没调好而紧张了几分钟。
网上嘲讽他素人的时候喊他“素素”,后来温诉一路杀穿夺得冠军,立刻改口喊他“苏苏”。
意思大概是他这经历太有节目效果太大男主了,浑身上下都是苏点。
“还有,”温诉道,“我离开壹城的前一天,陈因和老板他们在舞房附近找了个场子,给我单独办了个毕业会。”
当时几乎所有Rei的粉丝都来了,本地的、从外地连夜坐飞机高铁赶过来的,大家其实明天一早还要回去上班上课。
黑压压的人,几乎把小会场挤满。
温诉就这样在台上唱完了他地下偶像生涯里的最后一首歌。
卫松寒没有来。温诉知道他不会来。
浪潮般的人声欢呼,金黄色的群光亮到不需要顶灯,好像这片小小的四角天地全都属于温诉。
他不喜欢哭,那天晚上,也只是眼眶稍微红了那么一下。
“陈因和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定了一批手链,可能是之前打算做周边的。”
和对面始终一言不发的卫松寒相比,温诉的口吻还算轻松,像是在说早已过去的事了。
他捏着筷子晃悠着比划了一下:“金色的。很好看。全发给那天来毕业会的粉丝当纪念了。数量刚好,我都没拿到。”
“我那天……应该正好在飞机上。”卫松寒早就放下了筷子,声音有些低沉,“抱歉。”
温诉笑道:“没事。”
“换成我,我可能也不会去。”
毕竟两个人在前一天就道过别了。卫松寒来了才显得奇怪。
卫松寒不说话。
这种早就随时间逝去的遗憾,要说什么才能算是补上。好像说什么都不能。
温诉吃得有七分饱了,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卫松寒仍旧默默沉着个脸,就道:“什么表情,不是你让我说的吗。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
但这个过去里,也包括了卫松寒这个人吗。
卫松寒想问,但喉头发紧,终究没能问得出来。
空调在头顶呼呼吹着冷风,室内有些冷,温诉拿过遥控器把温度调高。
回头,桌前的人仍一动不动,那身影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
温诉不由抿唇,放在背后的手微微抓紧了一些。
他说:“过两天,节目要开机了。现场应该还有位置,你……要来看看吗?”
卫松寒闻言,抬起头。
“我能去吗?”
“有什么不能的。”
“那,”卫松寒道,“结束以后,我能去后台找你吗?”
温诉的手指攥得更紧,含糊地点了下头。
“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