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诉一整天也没从房间里出去。
卫松寒早上给他发消息。
“我煮了馄饨,吃不?”
温诉已读不回。
卫松寒中午给他发消息。
“午饭我喊了个火锅外送,番茄锅的。”
温诉还是已读不回。
晚上,卫松寒终于忍无可忍。
“不吃饭你要成仙是吧?出来吃饭!”
温诉在被子里瞟了眼亮屏的手机,已读不回,闭上眼睛。
已经很晚了,房间里安静,除去自己的呼吸,还能听见门外的卫松寒似乎正在客厅走来走去。
按他的脾气,此时此刻应该很想破门而入把温诉从床上拽起来。
但有了早上那一出,卫松寒也许是怕温诉生气,也许是怕他又要掉眼泪,亦或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尴尬,反正,他终究没有走进来。
温诉一直都没睡,听着客厅里的电竞椅时不时在地板上转一转,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
一直到了晚上12点时,卫松寒才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以后没有立刻动,在原地久久地站了好几分钟,温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终于,那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停在了温诉的房门前。
木门被卫松寒敲了两下,隔着一道门,门外的声音显得轻而沉闷。
“晚饭放冰箱了。你半夜饿了起来自己热一下。我,”他停顿了片刻,“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温诉:“……”
卫松寒:“我只是希望……你脑子清醒点以后,再好好想想。”
卫松寒说完就走了,另一间卧室的房门轻轻一开一关,温诉才缓缓睁开眼睛。
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的一点斜斜光影,打在墙上,模糊而明灭。
温诉坐起了身,点亮手机屏幕。
今天的大多数消息都来自同团队友,有星夜火急火燎问他出了什么事,也有Luca象征性的关心,只有零青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Rei的账号,温诉本来想登上去看看,但手指停在图标上,就是点不下去。
温诉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在害怕。
粉丝这时候应该都看见Rei辞退C位的那条通知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温诉其实还没想过。
指责他,可怜他或是安慰他,温诉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他最早的时候就只想待在后面,不被任何人看见,也不被任何人喜欢,那样最好。
不然每被一个人喜欢,热度每高一分,温诉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亲生父亲,想起从前。
从小到大,活得像个傀儡,越是想逃离,就越是被迫捆绑在一起。
就连现在在做的事,在过的生活,都是他人替温诉选的,从头到尾,什么都不受温诉掌控。
那为什么他现在按不下去这个键?
难道自己在怕粉丝会失望,或是怕粉丝的指责吗?
想到这,温诉忍不住扯起嘴角冷笑了下。
不知是在笑自己天真,还是在笑自己居然事已至此还会踌躇。
温诉熄灭了屏幕,下床披上衣服。
一站起来,这才觉得胃部隐隐绞痛,一整天没吃东西,血糖低,头晕眼花。脑子里的片段依旧杂乱,到最后也没能很好地整理清楚。
温诉打开房门,客厅里,卫松寒给他留了一盏夜灯,昏暗但能看清。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放着一碗用保鲜膜包起来的饭菜,旁边是几瓶啤酒。
温诉看也没看那个碗,拿了两瓶啤酒,扯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
回头时,看见客厅角落里,堆着几个大纸箱子。
昨天回来还没有的。
他一边闲闲地灌了口啤酒,一边走过去低头看了眼。
纸箱上没贴快递单子,但贴了一张条子:给Rei。
给他的?
温诉眯起眼,又细看了看包装,这下认出来了,这是公司专用的箱子。Break的休息室里经常堆着好几个,用来放粉丝的礼物的。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卫松寒家里。
温诉不想看,接着喝了口酒,杵着拐杖就往回走。
他走得不快,腿受了伤,活动起来本就不方便,但温诉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最后,他的脚步顿在了房间门前,门把手被握住,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寂静的空气里,温诉低垂着眼睛,有那么一两秒,一切仿佛静止。
然后,温诉缓慢地回头看了眼那几个箱子。
【Rei我好喜欢你呜呜呜从你出道第一天就喜欢你了,你的脚千万不要有事拜托了,我去庙里求了个签,别的我都无所谓了,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温诉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张用塑封包好的灵签,旁边就是粉丝手写的纸条。
他随意盘腿坐到了地上,啤酒放在旁边,把纸箱子里的一堆礼物全倒了出来。
温诉捏着最开始的这张纸条,毫不在乎的口吻:“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人设是吧。那是我演得好。”
他把礼物丢到一边,又捡起第二个。
第二个也是问他腿伤的,说自己以前也扭到过韧带,但好好吃药休息,一周就康复了,把自己当时吃的药列了个表格,箱子里还有好几个医用弹力绷带。
【希望累哥能再次登上舞台】
温诉:“……”
可惜他不想上去,上去唱唱跳跳到底有什么意思,温诉巴不得赶紧毕业。
温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扔掉第二个,又去拿第三个。
第三个依旧是关心他的,但和前两个不同,比较有攻击性。
先是痛骂了零青推一顿,然后又痛骂了公司一顿,最后说自己有段时间被工作逼得半夜三点蒙在被子里崩溃痛哭,最后去听Live散心,Rei在特典会上给她加油,她就真的加油,然后就真的好起来了。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温诉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没了声音。
他越看,喝酒的速度就越快,两罐啤酒很快就空了。他站起来去冰箱又拿了好几罐,坐回来接着拆礼物。
不知道第几个,温诉已经没有心思去数了。
是一只被编织得精致的橘色毛线小猫,信的内容是感谢Rei之前的鼓励,她考试顺利上岸了。可惜一段时间没看Live,不知道出了这种事,希望他能一切好好的。
【就算累累哥站不了C位我也会一直推你的!!(另,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就送了这个,编得不咋地,不嫌弃的话可以挂在包上!】
温诉隔着塑封捏了捏那团毛线,放到一边,把啤酒一口干完了。
头顶灯光过亮,温诉抬头,眼睛有些刺痛,好像要流出眼泪一样。
半夜四五点的时候,卫松寒莫名其妙醒了。
从来没有半夜睡醒的情况,如果不是梦里的温诉讲话太无情太过分,卫松寒也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给气醒。
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又朝门外看了眼。
就算躺回去,心里惦记着事,恐怕也很再睡着,卫松寒干脆穿衣服下床。
心里虽然有七八成的把握温诉饿得受不了半夜应该会趁自己不在起来吃东西,但等他看见客厅里真的有个人影,还是不禁顿了顿。
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散乱着几个纸箱子,除此之外就是各类塑料封纸,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还有空的五六罐啤酒,可谓毫无章法。
在这乱糟糟的布局里,温诉蜷缩着倒在那中间。
肩膀上披的外套早就落在地上,他乌黑的头发散着,如果不是冷白的脸颊上被酒气熏得微红,卫松寒都打算掏手机叫救护车了。
他皱眉走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温诉的额头,很热,但不烫。
……这人,不会喝酒喝醉过去了吧?
换成其他人,有点离谱,但如果是温诉,还真有可能。
“…温诉?”卫松寒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好不容易把人从那堆乱糟糟的包装纸里捞出来,“你怎么搞的,不是让你吃饭?你喝酒干嘛?”
他本来是想把温诉搀起来在墙上靠会儿,但才刚把人扶正,温诉的脑袋就软绵绵地一歪,靠进了他怀里。
卫松寒浑身微微一僵,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温诉?”
“别吵。”温诉沙哑的声音含糊地响起,“……吵得我头疼。”
卫松寒抿唇,无语了:“你头疼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喝醉了?你三更半夜在客厅搞什么破坏,你准备让谁来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温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喝你几罐酒而已,真小气。”
“……”算了,卫松寒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打算把温诉丢回房间再回来收拾这一地狼藉,但温诉却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脸凑过来和他贴着脸。
卫松寒嗅到了温诉身上的酒味和一点点陌生的气息,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温诉,你、你……”
“你说,他们到底喜欢我什么?”温诉在他脸侧喃喃道。
他有点意识,但显然不多。这属实不是勾着卫松寒脖子时能问得出来的话。卫松寒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垂在身侧,眼睛也没看他。
“那……理由就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我又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我发现你平时对人态度吊得不得了,自我评价倒很低啊?”
卫松寒斜过眼尾扫了他一眼,温诉的脸颊红红,嘴唇也红红的,迷蒙的眼睛像某种宝石的色泽闪烁,卫松寒看得微微出神了半秒才撇开脸接着道。
“我反正,不这么觉得。”
“骗人。”温诉低哼了声。
卫松寒莫名有种自己在哄小孩的感觉:“我骗你干嘛?”
温诉就问:“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卫松寒就滞住了。
温诉喝醉以后身体很烫,四肢都软绵绵的,垂在额前的碎发蹭得卫松寒颈侧有点痒,呼吸都洒在他脖子那一块,泛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这点痒和麻顺着脖子在体内直直蔓延开,迫使卫松寒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想要把温诉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大概是温诉的身体……在此刻显得有些脆弱,有些单薄。
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一点一点抬起来,在温诉腰后的位置却又停住。
“温诉……”卫松寒的呼吸迟滞了下,“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诉低闷道:“你都不抱我,还说什么喜欢我。”
卫松寒这下知道这人在耍酒疯了。
温诉要是清醒时说这话……卫松寒想都不敢想。温诉也不可能说。
他稍微呼吸了几口,平复了胸腔里的仓皇,起码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拍了拍温诉的背:“得了,你不困吗?去睡觉。不然就起来跟我一起收拾。”
温诉也不知听没听清他的话,摇摇头,声音黏黏糊糊的:“好热。”
“嗯,你不热我就要奇怪了。”
“好难受,想洗澡……”
温诉趴在他肩头,手已经伸下去解开自己的纽扣。
卫松寒一把抓住他:“你脚还没……”
“我不管。”温诉已经不讲道理了,他出了很多汗,身上很不舒服,“我就要洗。”
卫松寒:“……”
卫松寒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状态的温诉讲道理。
“你、你听话行不?再忍两天,不然你这样进去不怕摔在里面?”
温诉挣开他的手,嘴角翘起来冲他眯了眯眼:“那你进来帮我洗。”
卫松寒一愣,一张脸腾地红了。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温诉撇过头盯着他,眼睛雾蒙蒙的不太清醒,他冷哼了声说,“我就知道,你果然就是不喜欢我。”
卫松寒:“……”
谁来管管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