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只看见卫松寒飞快的一秒残影,没等温诉说完一句“这就走了?”,大门就被砰地狠狠带上。
这动静够大,整个房间墙壁都被震得晃了晃。
温诉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病了,就算是吃速冻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
再说,速冻挺好吃的。
他现在清醒了大半,也没再去管卫松寒了。卫松寒今晚能送自己回来,就已经是个相当异常的事儿。
手机摆在桌上,温诉擦着头发拿起来看,本来不想理星夜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回:
“没什么,陈因叫我在家面壁思过两天。”
星夜的回信很快。
“为什么?卫松寒不都把你的谷清空了吗?你看论坛的数据没,你现在可是Break的第一!”
论坛用户整理的数据,那场陆上演出的特典会,Rei的销量在团里一骑绝尘,成了当之无愧的Top。简直震撼地偶圈。公司现在估计正在加班加点为他补库存。
但温诉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
除非卫松寒以后能场场都把东西扫空,不然这排名有什么用。而且看他那天在屋顶啃馒头样子,只怕也行不通。
温诉想起卫松寒吃着馒头还嘴硬的样子就想笑。
图什么呢。
“不知道。但这大概是陈因自己的安排。”
公司那个爱钱如命的老板看见了这次的流水,肯定巴不得温诉好好排练,下次Live接着给他赚钱。
地偶的Live门票收入都归公司所有,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只能从周边里抽成。但也是五五。公司在其中能赚很多。
“真的?那我就搞不懂经纪人咋想的了……”
有什么搞不懂的。无非是觉得他这次的流水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温诉本来态度就不怎么端正,要是他看不清自己,飘了,那就麻烦了。
只能说陈因果然眼光毒辣。
温诉只能打字让星夜别担心,经纪人再不满意,能解雇自己的只有老板。而老板现在大概率根本没有让他毕业的打算。
“那累哥还能跟我一起一直做地偶吗?”
温诉静了几秒,回道:“嗯。”
聊完天,温诉关了手机上床睡觉。
他头痛,醉酒的后劲现在才慢慢返上来,刚才在酒吧和卫松寒说过的话其实有一部分是借着醉意耍疯,胡言乱语发泄情绪。
如果不这么做,温诉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在冲动下干出点别的什么事。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但反正卫松寒讨厌他,那他对他干什么都可以吧。
也不能更差了。
温诉埋在被子里,单薄的墙皮在冬日果然还是有些冷,他蜷缩了下身体,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自家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但他太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偷难道还能把自己杀了么,温诉懒得管了。
卫松寒一路跑到距离公寓整整两公里外的地方才停下,他一路没停,是一种近乎于强迫大脑无暇思考其他的狂奔。
肾上腺素在飙升,视野都被汗水糊了一片,卫松寒擦也不擦,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粗粗喘气。
过了好一会,他喉结微滚,呼吸平稳下来,大脑就迅速且无情地帮他定位到了刚才。
把那盒创口贴、那条聊天消息强盗似地拖拽到他眼前,逼迫他接受现实。
现实?
什么现实?
温诉是Rei的现实?
他想,应该只是温诉的哪个朋友正好跟“星夜”重名,而“累”这个称呼又恰好是温诉的外号。
这是巧合中的巧合。
你不能否认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巧合。
——然后卫松寒就迅速被自己傻逼的脑回路傻逼到了。
他刚才跑了一路,在脑子里给这个现实找了很多借口,预设了很多理由。
但都没有一种能说服他。
卫松寒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相册里的Rei的照片,有些是卫欢之前传给他的,有些是他自己拍的。
他皱着眉,仔细盯着照片上这个人。
越看越觉得……
好像跟温诉的五官,是有那么一点相像。
手上没有任何温诉的照片,他试图回忆,但温诉那货具体长什么样居然没法的很好在脑子里划出清晰的轮廓。
——他他妈原来根本就没仔细观察过这个朝夕相处的同事。
不是,他没事观察男人的脸干嘛?
卫松寒咂舌挠了下头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列表的同事们群发消息:你们谁给我发张温诉的照片过来。
睡死的同事当然没回,还醒着的夜猫子不约而同地回复:?
“不是,哥,你不会是要扎小人吧?这有违江湖道义啊。”
“扎你妈。有没有就一个字。”
“呃……好像还真有。”
同事很快发来了一张合照。是去年部门聚餐时,温诉难得去了的那次。
人群里,温诉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一身白衬衫,懒洋洋地对镜头笑。
卫松寒:……
温诉,原来是长这样的吗?
他定定盯着手机,来回打量温诉和Rei的照片。
越看……眉头就蹙得越紧。
头发长度不一样。
Rei每次都有把头发稍稍烫一下,额发则完全撩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弧度略显冷淡的眼睛。
尤其是被额发遮住的眼尾,微微上挑的形状,完全露出来时就显出一丝攻击性。
但照片里的温诉,头发长到要拿皮筋炸成揪揪,额发就摆烂地放下来遮住了睫毛。
除此之外,气质不一样,眼睛颜色也不一样。
反正,哪儿哪儿都不一样。本该如此。
但卫松寒现在就是越看越觉得,他觉得的不一样,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气质不一样是因为Rei本来就是营业模式全开的状态。
眼睛颜色不一样单纯的就是因为美瞳。
卫松寒:“……”
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卫松寒在原地什么都没想地站了足足得有十分钟,一辆汽车从身边唰地疾驰而过,卫松寒突然蹲了下去。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后颈,脸彻彻底底埋在臂弯里。
喉结局促地滚了好几下,一双耳朵就忽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最开始是从哪儿来着?好像是,握手会。
“当然,我记得你。你是卫小姐的弟弟。”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你……那个,愿意的话。”
“那就麻烦卫先生跟卫小姐说声谢谢吧。下次她来,我再当面道谢。”
那就是温诉第一次见到他吧。
为什么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冲他笑握他的手,还一口一个“卫先生”……
怪不得。
卫松寒现在才后知后觉。
怪不得那天之后,温诉的态度突然就变了。不是爱答不理,不是讥诮无视,一反常态的主动跟他讲话。
“好看不?”
“一般。”
卫松寒轻轻咬牙,耳朵更红了。
“你要去地铁站的话,我送你。你可以放心。我不是狗仔。不会问什么问题,也不会乱拍的。”
“那,麻烦你了?”
怪不得那个时候,温诉显得很犹豫。
“地下偶像是什么?”
“……你哪儿来的土包子?”
还会跟他装。
还有,马路上的那通电话。
“我不知道你看不看论坛,但你别听他们放屁。你不是只会媚粉,你那天唱歌很好听,舞也跳得很好,我很——”
卫松寒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他妈的!
“我刚骗你的,卫松寒。我没讨厌过你。”
“你以前不这样。”
“我只是好奇。”
“……等我和你关系再好一点就告诉你。”
越来越多的碎片回忆在翻涌,在奔腾,在不可抑制地碾压他的神经。卫松寒不止耳朵红了,脸也渐渐有些发烫。
“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生气,我是日常就看你不爽,不想理你怎么了?你少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我们不熟么?”
“熟个屁!”
他那个时候……好像吼温诉了。吼得挺大声的。
“所以你要不要在这里跟我合个照?”
那照片现在还在他抽屉里放着。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所以你就非要我问呗?我为什么要问你?你以为你谁?”
现在知道温诉那天为什么不回消息了。因为他在工作,心情不好,下班就去喝酒了。他根本没空看手机。
“卫松寒,你为什么喜欢追地偶啊。”
“我只是觉得……你眼光这么高,喜欢一个地下偶像干嘛?”
温诉在酒吧里为什么这么问。他问这两句的时候在想什么。
卫松寒不知道。
只记得温诉虽然笑着,但又好像在哭,想要对他说什么。
所以卫松寒那个时候才没能狠下心把他扔在酒吧里不管。因为他觉得这人再这样下去不行。
太热了。卫松寒从臂弯里缓慢地抬了点头,发烫的皮肤温度好像直直熏到了眼睛。
视野有些恍惚,他微微眯起眼,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明明是零下一度的冬天,却只感到了热。烧得人有点晕晕乎乎。
回过神时,卫松寒已经站在药店的货架旁,手里拿着一盒醒酒药。
旁人的店员问他:“要买吗?”
卫松寒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回温诉公寓的这段路更是没记起来怎么走到的,反正一进到楼里,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电梯旁。
卫松寒见过他,他一般不怎么记人的脸,但这个人他记得。
“这不是……卫先生吗?”对面显然也记得他,手机还在手里,他有些诧异地看他。
远的妆前妆后倒是差别不大。
不算什么优点,只能说明这人可塑性不强。
卫松寒是不信他也住在这破烂楼里的,所以脸色就肉眼可见臭起来:“你在这干嘛?”
他问得太理直气壮,把远都给问愣住了。
“那卫先生又在这儿干什么?”
卫松寒提起塑料袋晃了晃,理所当然的口吻:“还能干什么,给Rei买药。”
远呆了一下,似乎不敢置信。他低头看手机:“我给他发了好多消息,他都没回我……”
“喝醉了,今天朋友聚会,我送他回来的。”卫松寒道。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远又被他搞得滞住,因为他知道温诉和卫松寒是同事关系,但卫松寒刚才是不是叫了一声“Rei”?
“你……”
“你还有什么事?”
电梯下来了,卫松寒先他一步走进去,然后慢悠悠转身,插兜站在了电梯门口。
那双用下半截眼珠看人的眼睛时常带着一股凶邪的痞性,就好像身后不是电梯,是他在守护着的什么财宝。
入侵者再敢靠近一步,守卫在这里的骑士就会把他撕得粉碎。
远是个文明人,而文明人一般不想惹地痞流氓。
“Rei只是喝醉了是吧?人没事吧?有没有什么……”
卫松寒额角青筋一跳,不耐烦道:“好得很。还有什么问题?问完了走了。”
远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那就麻烦卫先生照看他一下。”
卫松寒嘴里低嗤了声用你指挥,毫不留情摁了关门,直到电梯门完全合拢,都没再往外看一眼。
但到了温诉的房间门前,又有了新的问题。
卫松寒没钥匙。
刚才怎么冲出来的他已经忘了,把药挂在这儿也行,但温诉明天起来估计不会吃。
这人就这德行。
试探性地抠了下门缝,没想到房门居然没锁,直接被他打开了。他刚才出来,难道没把门带上?
屋内一片漆黑,卫松寒踏进去,听见了一点微弱的鼻息。有股沐浴露和水汽混合的香味。
“吹头发了吗就睡觉……”
他嘀咕了句,透过窗外的路灯光线,隐隐能看见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卫松寒对着那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理智上接受了,脑子果然还是有点转换不过来。
他最后把药放在桌上,转身逃一样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