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王侯【完结】>第八十五章

  ◎文昕心念以往,文昕初遇佳人◎

  见着王桓与谢宁亲密而心中无端生出落寞感, 对于谢文昕,早已不是朝夕之事。

  谢文昕虽贵为皇子,其母丁贵嫔又万千宠爱集一身, 自己更加是从在娘胎起便备受关爱。只是深宫有宫人寂寞,身为皇子, 何曾不也自小寂寥。

  早些年间,文帝的其他子女尚且在世, 而谢文昕又年幼天真时,还会与其他皇室兄弟姐妹一同玩乐。

  直到后来一次, 他亲眼看见其一皇兄在另一皇弟的饭食中下毒致其身死, 而这位皇兄在奠礼上却仍旧痛哭流涕,当时的谢文昕在灵堂跪在这位皇兄身旁, 看着他脸上找不出一丝漏洞, 他只觉浑身冰凉。

  那晚他回宫后大病一场, 之后便再也没有与他的兄弟姐妹一同玩闹,就算旁人前来邀约,他也只是瑟缩躲于屋内。

  众人只道小孩总在年幼时一场大病之中能见天上神仙地上圣人, 圣神一席话, 而使人改头换面, 性情有所变化也非怪事, 所以之后便也无人细细追究。

  但知儿莫若母, 丁贵嫔那时见谢文昕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一群小孩在树下嬉笑玩耍, 眸上尽是羡慕,却死活不愿上前。

  那时的谢文昕便是开始以为, 保护自己, 便是将自己从外人身旁抽离。

  直到一年深秋, 他仍旧站在廊下遥望远处孩童嬉戏打闹,他越看心中越是苦闷,本想着转身就离开,却没想转身刚走出两步,便忽然有人上前抓住他的小手。

  谢文昕顿时不由吓了一跳,立刻将手缩回来的同时往后几步退开。回过神来才见到一位身着红衣的小少年与一位比他稍微矮半个头,剑眉星眼的小男孩站在面前,方才便是那小男孩想要牵过自己的手。

  回过神来谢文昕便能认出他们二人,红衣小少年就是那群孩子之中的领头者,而旁边的小男孩,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的一位内兄。

  就在谢文昕彷徨看着二人不知所措时,小男孩委屈抬头看向红衣小少年,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嘟着嘴说道:“小叔叔,我就说,文昕肯定把我给我忘了。”

  “文昕哪里是把你给忘了,分明就是知行你把人家吓到了,”王桓对着小谢宁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又回头对着谢文昕说,“文昕,你说是不是方才知行把你吓到,你才甩开他的手的?”

  这时二人皆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比二人都要矮上一截的谢文昕只能抬头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后,他才垂下头,伸出食指指了指谢宁,小声道:“我记得宁皇兄,小时候你来见过我。”

  谢宁一听,脸上灰霾顿时一扫而清欢喜不已,两步上前走到谢文昕身边再次牵起他的小手,然后将他带到王桓跟前,笑着说:“这是我小叔叔,王桓,王子徽!”

  这时王桓也跟着蹲下身来,温和对着谢文昕道:“你怎么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呀?不用怕,以后也来跟我们一起玩,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两个。”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谢文昕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当年的自己为什么就会对这两个人产生莫名信任。

  仿佛王桓那句话便是给了他永恒的保证,只要站在他们身边,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来害自己。

  当然,他们也不会。

  但是日子渐久,谢文昕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慢慢觉得,就算自己与他们二人再亲密,自己仿佛永远是他们二人之外,多余的一个。

  或者是因为友情上也分先来后到,又或者是自己身居宫中,而他们居于宫外,之间永远隔着一道高墙。

  就像那年深冬,文帝宴邀群臣,辞旧迎新恭贺新岁,谢文昕与丁贵嫔坐于文帝一侧,远远看到台下王桓与谢宁在桌后耳语欢笑,他心里无端惆怅。

  又像如今深秋,自己俨然已坐在至尊之位,目光所到之处尽是臣民,承受着万中无一的至尊荣宠,仿佛这台下台上的众人早已不再当年,但这角落里的二人,却似乎永远不曾有变,而自己,亦始终是那局外之人。

  亭台楼榭锁风景,风景千秋,风景困生人。人生若如局,何时看似站局外,却道已困此局一生人。

  堂内喧哗,谢文昕更觉心烦意乱,与朱太后低声交代一二后,便与璞绵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悄悄走出长乐殿,穿过玉砌雕栏,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在假山中漫步穿行。

  璞绵手中提着灯笼一直照亮着谢文昕脚下前路,直到快要走出假山丛,谢文昕远远望到不远处小池塘边上站着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谢文昕不由伸手挡在璞绵身前停下脚步,借着月光婚约看出是两名女子,只见到二人背影,从背影看去,亦是其中一位一手提灯,一手挽着一件披风,应是主仆二人,只是谢文昕却觉从未在宫中见过。

  此时那位婢女先说道:“小姐,你也出来太久了,咱再不回去,老爷又该担心了。”

  然而另一位姑娘却摇摇头,执拗说道:“再等会儿,早就有听诗云姐姐说过,这无疆园中的沉璧池中有一条锦鲤,是当年南境湟川进贡的,身上金碧辉煌,到了夜间它的鳞片更加是焕发金光,在水里就像金灯一样。今日是好不容易才哄得爹爹带我一同进宫的,我总得看上一眼,不然回去诗云姐姐又得嘲笑我了...”

  “哎呀小姐,”那婢女似乎已是又急又气,她又道,“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夜里发光的锦鲤呢?那些就是孟小姐拿来逗您乐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您看这里人都没有,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没人知道...”

  “你瞎说!诗云姐姐是从不骗我的,再等会儿再等会儿...”那姑娘一手扶在婢女臂上,一直垂头在沉璧池边上小心翼翼走着。

  “金光锦鲤是真,沉璧池也不假,”就在那婢女想要继续劝说她家小姐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把平静的声音,二人一惊,连忙转身回头,只见一位金袍小少年正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下,双手负在身后,平和继续道,“只是此池非彼池,沉璧池在无疆园西南侧,这个不过就是一普通鱼池,那金光锦鲤,自然不在此处了。”

  那婢女见到有男子忽然走来,不由心头一紧,护主心切地便两三步走到自家小姐面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怎料她一句“来者何人”还未出口,便被她家小姐揪着她衣服后摆拉至一旁,然后两步上前走到谢文昕面前,恭恭敬敬地颔首行礼,温声道:“臣女李盈儿,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在此,未能及时请安,还望陛下赎罪。”

  谢文昕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盈儿鬓间的石榴流苏金钗,半晌后,才轻轻将李盈儿扶起,李盈儿往后两步后始终颔首,谢文昕才问道:“从小就从他们口中听闻你的名字,只是知道你自小体弱不宜出门,怎么今日会忽然入宫?”

  “回陛下的话,”李盈儿始终颔首,微微笑了笑,而轻柔答道,“此事说来还怪臣女一时任性,平时十分羡慕诗云姐姐蓁蓁姐姐她们可以时常入宫,见遍天下至珍至奇之物,而自己却只能从她们口中描绘臆想一二,心中早已发痒。近些年来身体略有好转,又闻得父亲今日将至无疆园赴宴,便求得父亲应允将臣女带入宫中见识...”

  李盈儿说到这里,自嘲笑了声,才继续道:“还是怪臣女不知天高地厚便随意乱走,竟是把鱼目混当珍珠了。”

  月光明熙,不偏不倚地落在李盈儿发边金簪上,熠熠生辉。

  谢文昕看向李盈儿许久,忽然小声道:“朕在宫中这么多年,竟是不知原来这皇宫里还有能让他人羡艳之事了。”

  李盈儿莞尔又道:“不过是鱼羡飞鸟,鸟慕游鱼罢了。”

  谢文昕掀了掀眼皮,心中稍有苦涩,才缓缓走上前,边走边道:“随朕来。”

  只是刚走到李盈儿婢女身旁,余光扫了她臂上挽着的披风,又道:“夜间风凉,从此到沉璧池还需走上一段路,姑娘体弱,还是把披风盖上为好。”

  婢女一听,连忙走到李盈儿身边将披风覆于她身后,李盈儿看着谢文昕单薄的背影,身上龙袍宽大威武,落在他身上却始终不合。

  李盈儿心中蓦地想起曾经孟诗云与她说过的一句话,世间看似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峦,在光芒万丈之下,它身后的阴影才是愈发的深不见底,广而莫测。

  之后李盈儿跟在谢文昕身旁,二人之间谈话不多,话语间更是平淡如水,但谢文昕心中却不知为何,总觉这般的清润,如水漫流,也挺好。

  只是当下正往沉璧池走去的四人是谁都不知道,自己以为是螳螂,捕获了对方为蝉,贪得一时良辰美景,而此时的无疆园内,却是黄雀各守一方。

  假山之后陈圳看着二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他嘴上勾起极少流露的笑意,只观看片刻,便慢步走回长乐殿中,无意间抬头,目光正好碰上台上朱太后的视线,他缓缓点头,无再多话。

  而当时谢文昕离开长乐殿往外走去时,他亦是从未发觉身后还跟有一位曾经的玉面小公子,简临风。

  简临风一直躲于假山另一侧,见证了方才池塘边上二人一切,直到谢文昕与李盈儿离开,他却忽如瞬间无力一般,疲惫地靠在山石上。

  黑暗将他脸上苍白遮盖,却更能让金钗上的光芒越发闪耀。

  简临风还记得那支金钗是当年丁贵嫔赠与孟诗云,而当时尚且年幼的谢文昕还曾多次赞赏此钗极美,若以后自己有欢喜之人,定也要赠其如此金钗。

  那夜晚间离席之际,璞绵趁人影散乱,走到王桓身边将今晚之事简单告知,王桓脸上顿时发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正缓缓离开的李匪樵与李盈儿的背影,心中蓦地想起今晚早前宫道之中李匪樵的一番话语,更觉心中如被锤击,忍不住又不停地咳起来。

  谢宁见其如此却不知其中乾坤,只道王桓这两日受了风寒,心中又是不放心,无论王桓如何劝说,都坚决要让王桓今夜随他回府。

  之后宫中便定,嘉荣十八年,二月十五,宫中将迎李家盈儿为宣朝王后。

  不久之后,中原四境,甚至西北柔化,皆送来道贺,并言及年关将至,庆贺天子大婚的贺礼,将会随岁贡一同入京。

  作者有话说:

  文昕其实会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对小王爷二公子真心实意的。

  超小声,石榴簪子,是一个伏笔。

  (昨天,修文,怒删,四万,要命

  (你加油,我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