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考虑到沈清欢的隐私,艾勒特别屏退了自己的家中的管理人员,但是却没想到受到了这样的冒犯,平日里精致养着的手腕此刻已经被握得红了一整圈,好几天都没有褪掉。

  受到了惊吓的艾勒于是再一次去找了阮临楠。

  他心有余悸,但依然觉得这件事情他应该向阮临楠说清楚,无论这件事情解决与否,他总应该给对方一个回应。

  他正色对阮临楠说:“以后你再看到任何关于沈清欢布尼安的事情,都不要去管他。”

  沉默了一下,艾勒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对阮临楠说:“无论他们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和你没有关系,你知道了吗?”

  阮临楠能够朦胧的感觉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面对自己好友十分严肃的脸,他没有多问,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看到阮临楠乖巧点头的艾勒长长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阮临楠的脑袋:“你也要尽量离他们远一点,知道吗?”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沈清欢!”

  他昨天看到沈清欢的时候,感觉自己甚至看到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感觉对方好像是一张随时可能拉断的弓弦。

  而一旦再稍微触碰一下对方,都很有可能会导致对方崩溃。

  *

  沈清远看着手腕上的终端不说话,上面显示的是今天的调查结果。

  似乎是因为有人特意来到这里夸奖大家的缘故,那种兴奋的气息一直到了夜晚都一直不散,初出茅庐的少年们为了自己能够为国家提供那么微不足道一点贡献而兴奋至极。

  沈清远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巴特莱本来也同样高兴,但是不同的是,他注意到了此刻表情深沉的沈清远。

  虽然是同龄人,但沈清远似乎比同龄人看起来都更加成熟一些,总是能够发现他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注意到沈清远此刻的表情,巴特莱立刻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忍不住也严肃了脸,抬起的目光和沈清远的目光刚刚好撞到了一起。

  为了不影响此刻正在兴奋的其他小组成员,两个人于是一起走出了房门。

  “清远,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清远沉默了片刻,面对自己最为信任的队友,他开口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巴特莱显然没想到沈清远竟然对上面的调查结果有所疑问,他沉默了片刻,选择了相信自己的队友。

  他知道沈清远作为一个刚刚进入军部的新人没办法将这件事直接上报。

  而他自己……

  巴特莱沉默了。

  虽然是公爵之子,但是贵族的公爵和军部始终是隔着壁的。

  尤其是他这种大公爵之子,他不敢说自己的父亲完全得到了皇家的信任,于是自然而然地就会和军部的高级官员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自己的父亲,谨小慎微,能够把他送入军校,大概已经是这些年做过最大胆的决定了。

  巴特莱自然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就这样报告给自己的父亲,并且拜托对方和阮峰则直接对话。

  但要是直接报告给皇帝陛下,皇帝是否又会觉得他们越俎代庖了呢?

  更何况这不是拐弯抹角地告诉了皇帝,军部内部的管理是有问题的?

  而且想想沈清远的未婚夫虽然也是公爵的外孙,也会拥有相同的顾虑。

  他将这些话语在自己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非常抱歉,但是我可能没办法提供更多帮助。”

  沈清远愣了一下,瞬间想到了巴特莱此刻表情下面藏匿着的麻烦,他轻轻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

  巴特莱十分担心地望向沈清远:“如果中间真的有问题,你也不要牵涉太多。”

  沈清远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转手给阮巍彦发了个终端。

  他将所有的事情一条一条地写得十分清楚,并且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合适方案来解决这件事情。

  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虽然名义上带领他们的是一位中将,但实际上能够和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多,而之前来过的那位将领更是直接把“不要越俎代庖”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而阮巍彦现在特殊部门工作,能够直接接触到上层的可能性要比他高得多。

  此刻接收到消息的阮巍彦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终端,顺便转过头看向了正在和自己爸爸把酒言欢的大伯和二伯。

  在沈清远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合适办法的时候,阮巍彦默默回复:“算、有吧……”

  *

  那边的喝酒娱乐终于告一段落,阮巍彦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上司兼二伯和对方分享刚刚从沈清远那里得到的讯息。

  而那边的大伯则是拉住了阮嘉致,稍微喝了些酒,但是他此刻的脸颊上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只是向来深沉漆黑的眼眸此刻有些恍惚,他问自己的弟弟:“你们家有什么地方可以吹吹风吗?带我去。”

  阮嘉致很少喝酒,此刻也有了些醉意,于是带着自己的大哥到了自己别墅的二楼吹风。

  现在的天气正好,醉意被风稍微吹散了一些,两个大男人此刻就这样迎着风站了一会,阮嘉致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忽然听到自己身旁的大伯问自己:“你还打算回家吗?”

  阮嘉致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然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开口。

  “其实我也并没有强迫你一定要和咱们家古板的要命的老爸相亲相爱”阮嘉哲停顿了一下,开口道,猎猎的风让他的额发有些凌乱,“但是现在老爸的身体的确不算太好,我们又完全劝不住他,所以想要找个人分担一下。”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阮嘉致开口问道。

  在阮嘉致离家时,阮峰则的身体已经逐渐端详,只是那时候他的精神尚好,依然能够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强撑下去,可是人终归抵不过岁月,这几年还能如此高强度工作已经到了医生都要惊呼一句医学奇迹的地步了。

  父亲的老友那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也曾经找过阮嘉哲,一开口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说起你父亲这个病啊,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但是在你爸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给作成了这样。如果你们还能劝得动他回去休息,养一养应该还有恢复的可能。”

  但如果阮峰则是那么好劝的,也不会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阮嘉哲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将他所知道的一切说给了阮嘉致听。

  阮嘉致的一动不动,他自然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只是他依然问出了自己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大哥二哥都劝不动的话,我……”

  难不成你们觉得我这个在外流浪多年的儿子可以?

  说不定父亲会更生气。

  阮嘉哲听到了阮嘉致此刻的言外之意,也十分坦然地开口道:“你肯定是不行。”

  “不过如果有可爱的孙子说不定可以。”阮嘉哲这样开口道。

  在他们二楼的天台上刚刚好可以看到正在楼下花园玩“小鳄鱼爱洗澡5D”版的阮临楠。

  阮嘉致没说话,他也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阮临楠的身上。

  最后说:“那就试试看吧。”

  *

  尤利塞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军部。

  这次围剿星盗的行动让他在外足足飘荡了半个月之久,此刻刚结束,第一时间就迅速回到军部汇报。

  看到他回来,路过的军部人员都向他打招呼。

  “终于回来了!”

  “恭喜!”

  “有空一起去喝杯酒吧。”

  而尤利塞斯也停下脚步,向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回应过去,在自己同伴们过于热情的欢迎中十分艰难地回到了会客室。

  和他一起的副官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长官在军部的好人缘,仅仅是外出半个月的时间,回来就受到如此的欢迎。

  而他也不由得为这件事情而感到了自豪。

  尤利塞斯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和此刻来迎接的副官开口道:“元帅呢?有时间见我吗,我刚刚回来打算向他汇报。”

  尤利塞斯的副官发现了此刻面前的元帅管理官好像是换了个人,他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自己长官的手肘,但是尤利塞斯就好像没有发现一样,和之前一样客气地对待对方。

  而这位新上任的副官也同样客气地回应:“请您稍等,原本今天元帅已经把时间留出来等着见您,只是没想到忽然皇室有一个紧急通讯,元帅结束之后就会来见您的。”

  尤利塞斯于是便点头示意说:“麻烦了。”

  一直看到那位副官的身影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尤利塞斯的副官这才开口:“长官,元帅的副官换人了!”

  之所以让他如此惊慌,是因为他们知道阮峰则是一个非常恋旧的人,一旦得到对方的信任就会全无保留,之前阮峰则身边的那位副官已经跟在了他身边超过五年的时间。

  而现在却忽然换了人……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副官这样开口问道。

  而尤利塞斯的脸颊则是十分冷静,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他是由阮峰则培养长大的,就连这些细小的习惯都和阮峰则相像,甚至有许多人开玩笑说尤利塞斯比阮嘉哲、阮嘉豪两兄弟看起来更像阮峰则的儿子。

  尤利塞斯最后开口道:“元帅的事情不要置喙,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副官听了自己长官的教训,乖乖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尤利塞斯的目光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同样冷静地凝望着外面的窗户,能够看到此刻由飞鸟飞过的痕迹,他嘴角的线条此刻紧紧地崩成一条直线。

  一直到那位新任的副官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通知他们说可以进去见阮峰则了,尤利塞斯脸颊上的线条才终于软化,最后变成了热切又期待的模样。

  他显然已经对去阮峰则办公室的路线很熟悉,不需要任何人指引,几步就已经到了,关于他这次行动的文书已经提前上传到了阮峰则的终端上。

  而面对自己这位爱徒,阮峰则脸上紧绷着的表情此刻都变得好看了一些,他抬起头望向对方,对方只是出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阮峰则却蓦然生出了一种许久未见,孩子又变得成熟了许多的感觉。

  他没有面对一般下属一样的严肃,而是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尤利塞斯坐下,尤利塞斯安稳地坐在了位置上,开始和阮峰则分享这次外出的体验。

  看着尤利塞斯的脸,听着对方说的话,阮峰则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想起许多之前的事情。

  这几日他常常想起自己当时和自己小儿子吵架吵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现在看到尤利塞斯的脸,又想到了对方刚刚进入军部的时候。

  刚刚进入军部的尤利塞斯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说是整个军部的害虫也不为过,几乎是人人讨厌。

  而且也是个十分不服管教的刺头,当时被军队轮番警告,几乎马上就要被踢出军队了。

  但是当时的阮峰则却看中了他不服输的性子,并且对对方进行培养。

  好在尤利塞斯也逐渐收敛了自己的锋芒,逐渐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当时阮峰则以为,说不定在自己百年之后,自己就要将元帅之位留给对方,但是阮峰则却发现,这个人尤利塞斯的骨头缝里却还带着最开始锱铢必较的报复心理。

  有一次向着阮峰则报告他是如何将那些星盗逼入绝境,如何折磨对方时候,眼睛里似乎都流淌着兴奋的波光。

  但这也还好,毕竟还是面对敌人。

  但是尤利塞斯身为处罚管理官时,会在面对曾经和他发生过冲突的人便会想方法对对方悄悄施以更重的处罚。

  这件事却触动了阮峰则的逆鳞。

  这对于一个能够当元帅的人来说,是十分致命的缺点。

  但是阮峰则却也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远离自己的徒弟,而是为对方找到了一个更加适合的岗位,让尤利塞斯专门去讨伐一下罪大恶极的星盗,充分地满足了对方血脉里那蠢蠢欲动的暴力。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让阮峰则欣慰的是,尤利塞斯似乎也是因为在外发泄了许多精力,在军部内逐渐变成了人缘不错,且处事公平的存在。

  就在阮峰则此刻正在晃神的功夫,尤利塞斯已经报告完了自己的内容,阮峰则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知道了:“半个月都在外面,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尤利塞斯笑了笑:“好。”

  *

  星奈□□公司的老板亚伯拉罕依然被关押在那个审讯间,十分安静。

  当然最开始阮峰则的几句话当然不足以让亚伯拉罕动摇,此刻他正安静地躺在审讯间里一张小床上,他的精神也比星盗霍尔曼要强悍许多,哪怕被困在这个几乎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安静的房间里,他也能保证自己的脸上起码看起来是神情自若的。

  阮峰则再一次从旁边的小窗口里观察着对方,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对方开口说话。

  于是阮峰则决定向对方下一剂猛药。

  亚伯拉罕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信赖的那个人绝对不会取自己的性命,而实际上阮峰则这段时间里看到的一些小手段却已经层出不穷。

  每次他们将结果分享给亚伯拉罕之后,对方的眼睛里都没有出现过片刻的慌乱,而是镇定地说:“这些小手段对我来说是没用的,不如换个办法?”

  其倔强程度,简直让阮峰则觉得对方的可能是之前曾经救过亚伯拉罕的命。

  但毕竟还是因利而合,利尽而散。

  怎么可能拥有这么牢固的联盟呢?

  阮峰则的眼睛眯了一下,下了决定。

  “给他准备‘幻想’好了。”阮峰则说。

  这是帝国一位疯狂科学家研发出了特别药物,能够非常好地模拟毒药的窒息感,但最后的药效却能够随着时间而逐渐褪去。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打着“能够体验死亡”的招聘来贩卖这种药物。

  最后却因为效果过于惊人,给无数想要尝鲜的人带来了难以治愈的心理阴影,从而被帝国列为禁品。

  而恰好,这种药物在一些特殊的领域里依然适用,比如面前的这种场景。

  “只要让他体验一次‘被谋杀’的感觉,很快他就会说实话了。”阮峰则补充道。

  他认为之前亚伯拉罕能够保持着这样的冷静,完全是因为那些针对他的手段,他只能“听说”而不能够亲身“体验”。

  只要让亚伯拉罕体验过一次对方想要杀害自己的决心,体验一下濒死的状态,之后军部再将他紧急救出,想必阮峰则就能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在无数的监督下,拿一瓶“幻想”被从特殊的产品库里提了出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混在了亚伯拉罕营养剂里。

  在亚伯拉罕一如既往地喝完了营养剂之后的瞬间,一向毫无波澜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剧烈的抽搐,他向后靠了靠,嘴巴微张,嘴巴里刚刚来不及吞咽的营养剂此刻便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

  而此刻的眼睛也跟着翻起了眼白,他用力地用自己的手捂住了脖子,似乎是有谁在此刻正用力地扼住他的脖子一样。

  亚伯拉罕能够隐约听到有人慌张地将房间大门打开的声音。

  似乎是许多看管人员发现了一样,此刻正闯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营养剂里出问题了!”

  “明明查过那么多次了!”

  “不要再说了,他不能死,不然元帅一定要怪罪下来的。”

  “没想到之前那么多小手段都避开了,竟然这次没有发现。”

  这些声音十分模糊地穿过他的耳膜,但是逐渐被毒药抹去的意识让他无力分辨后面的内容,他只能感觉到有人强行掰开他地紧紧捂住自己喉咙的手。

  毒药和快速施救所带来的影响让亚伯拉罕生不如死。

  虽然他算不上是娇生惯养出生,但是执掌公司的这些年也的确让他的身体已经没法承受年轻时期的那种强度。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这可能是他遇到的最为糟糕的事情。

  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忍不住想着,难不成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被关押的这几天。亚伯拉罕完全不担忧自己的处境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和对方犹如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了实话,就凭自己和对方一起联手做过的那些事情,阮峰则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这时候他还不如赌一把对方看在他嘴巴足够严的份上救他一命。

  难不成这样的指望今天也要破碎了吗?

  他的神志恍惚,能够十分勉强地感觉到自己此刻被抬到了移动救治舱里。

  他还什么时候都没有说,军部是绝对不愿意让他死的。

  所以他……

  不用怕。

  就在这样的场景下,亚伯拉罕觉得自己的意识终于脱离了肢体,他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阮峰则就在自己办公室的监视摄像里看着这一幕。

  他当然没法从亚伯拉罕此刻的表情里判断此刻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如果对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够保持之前对对方的信任,阮峰则也觉得对方是一条汉子。

  “幻想”从开始运行到抢救结束整个流程和真正中毒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大概一天之后,他所安排的“抢救”就可以完成。

  顺利的话,“抢救”之后再有一个小时,他就能够收到来自亚伯拉罕的新消息了。

  此刻已经是深夜,阮峰则看到亚伯拉罕的身影此刻已经从他的显示器中彻底消失之后,便关闭掉了显示器,继续去安排其他事务。

  军部里的东西繁杂又麻烦,而几乎每一件事阮峰则都想要亲自经手。

  哪怕已经是深夜,他也有做不完的事情。

  很快,他的房门被敲响。

  阮峰则示意:“请进。”

  自己的副官此刻冲进门来,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往下落。

  自从换了这个新副官,阮峰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副模样,这让阮峰则骤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副官抬起头,看向了阮峰则,这件事让他有些难以开口,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务必要尽快汇报给阮峰则。

  于是他开口道:“元帅,亚伯拉罕……死了。”

  阮峰则霍然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