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正道势力联合声讨是有些麻烦, 不过段知衍早有预料,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最近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听说还有许多人在赶来的路上,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沈明恒不假思索:“全部招收。”
段知衍无奈扶额, “师弟,我的亲师弟,你是不是对你的影响力有误解?全部招进来,别说浮光峰了,把天衍宗算上都不够塞的。”
沈明恒想了想:“那就只招收千人,先到者得, 剩下的半年后再说。”
“半年后?”
沈明恒眼也不眨,“半年后就把现在这一批赶走, 换新的。”
段知衍被哽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
“他们要是还想继续留着,就去参加天衍宗的招徒大典便是, 通过了我就没意见。”沈明恒不以为意。
段知衍觉出味来了, 好笑道:“敢情你的浮光峰是个免费学堂?”
半年一批次,换的还挺快。
而天衍宗就是高级学堂,需要考核, 通过者才能进去?
沈明恒煞有其事地点头。
见沈明恒心中有数, 段知衍也就……当然也不可能放心!
别看现在好像谁都忌惮沈明恒, 连张庭鹤都退了一步,但这是因为他们没找到机会,或者说没被逼到绝路。
他们还抱着能兵不血刃让沈明恒畏怯妥协的念头,故而不愿轻易开战。
但段知衍知道, 他师弟一向宁折不弯,想做的事, 绝无可能放弃。
段知衍掏出一个储物戒递过去,“张庭鹤拒战以后,其他势力纷纷送去了有助于提升实力的天才地宝,张庭鹤有的你也要有。”
沈明恒微怔,他把储物戒推了回去:“我不要。”
段知衍瞪着他:“你跟师兄客气?”
“自然不是。”有了最近被念叨的教训,沈明恒回得很快,他解释道:“这些都帮不上我,不如留在宗门里,看谁更需要。”
段知衍不依不饶:“那你说什么才对你有用?师兄去找。”
“多谢师兄,但我觉得靠抢来得更快。”沈明恒一本正经。
段知衍:“……”
段知衍从善如流收回储物戒,“师弟你说吧,先去拜访哪家?”
他把玉符摆到桌子上,那是沈明恒刚点下的死亡名单。
沈明恒也是临时起意,他随手翻看了一下玉符,微微诧异道:“碧霄没有参与吗?”
太清宗这么猖狂,居然连碧霄都没搞定?
上三宗其二都不站在他们那边,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敢对他叫嚣?
段知衍瞥了一眼:“也许是想先明哲保身看看风向,谁知道呢?”
毕竟碧霄虽然没附和太清,但也没声援天衍,中立得十分彻底。
……一直这么中立下去也好,否则最顶尖的三大势力超过半数都沦陷,这世道多少有些悲哀。
“那就,”沈明恒想了想:“先去玉虚,而后归藏。”
“下三门剩下的两个?”
“赤曜门没了,下二门也不好听,不如整整齐齐一起消亡。”沈明恒轻描淡写。
段知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先别冲动,待我找个理由。”
他们必得是正义之师。
*
一个月后,修仙界少了一个玉虚门。
仿佛历史重演,先是沈明恒上门拜访,而后就莫名其妙打了起来,再然后便又扯出了一件滔天罪孽。
——玉虚门竟是赤曜门的帮凶。
赤曜门囚禁折磨的是灵兽,玉虚的实验品是出身低微但资质出众的修士。
每三年一次的招徒大会,像是九幽地狱里燃起的油锅,将落入其中的修士门吞噬殆尽,连皮骨都不肯放过。
这件事情传开时玉虚已经被迫解散,参与此事的全都死于沈明恒剑下,事先不知情的无辜者也都嫌恶地叛宗远去,昔日鲜花着锦的玉虚宗转瞬人去楼空。
在附近的修士实在气不过,几个素不相识的修士相约上玉虚门放了一把火。
大火烧了三天,火灭之后原地只剩焦土。
要知道上次赤曜门他们都没这么愤怒,不只是因为灵兽与人族同胞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玉虚是公认上三宗下三门中最容易进的顶尖势力。
虽然门槛也没低到哪里去,但众所周知,玉虚门的长老们极其喜爱外出游历,时不时就会有偏僻地域的修士被收为弟子带回玉虚的传言。
其中甚至有牙牙学语的总角小儿。
父母强忍不舍与思念任由孩子被带走,希冀在看不见的远方,他们的孩子能如蛟化龙,腾云九霄。
可他们的孩子没有未来了。
死在父母轻信他人放弃他们之后,死在求助无门之时,死在绝望中,死后也没得到好好安葬。
谁家没有几个孩子?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同身受,怒火难消?
利用父母对孩子的爱,是这世间最卑劣的算计。
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玉虚门招供出来的同伙。
那些耳熟能详、饱含赞誉与追捧的名字,居然大部分都榜上有名。
他们的高高在上与宗门、家族的传世不衰,原来全都建立在皑皑白骨之上。
而更难以置信的是,灵皇居然也是参与者。
这让先前引起的舆论风波都显得可笑了起来。原来他们为了灵兽被残害的不平事据理力争,可为之而战的所谓正义早就名存实亡。
这算什么?把他们当做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蛋吗?
早知这是上位者的游戏,他们何必怀着一腔孤勇闯入?
不过被点出名字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哪怕他们的实力已经算得上当世顶尖,不必担忧被人寻仇,但是人都要脸。
他们当机立断与玉虚门划清界限,表示这纯属是沈明恒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
他们家族的后辈子孙更是一出生就资质不凡,那些剥夺他人天赋做养料的事情,完全子虚乌有。
这群人奇怪得很,他们在行事之初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只觉得那是一群生死都不值一提的渺小蝼蚁,可事情暴露后反倒在意起天下人的看法来了。
瞬间变得谦和得体,极力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像是中了某种怪异的诅咒。
这几日的修仙界,沿街所有茶馆酒肆,但凡有两个人以上在场,谈论的话题全都相差无几。
“反正我不信他们没参与,如果他们是无辜的,无冤无仇明恒真人有什么理由攀扯他们?我信明恒真人!”
“难道玉虚和赤曜可以一手遮天?不过区区下三宗,能瞒得过仙人?太清宗说自己不知情,呵,猪都不信!”
“因为我们出身低微,我们就该死吗?我们就不配修仙,活该生生世世都做人下人,任由你们驱使吗?”
“一边说天赋决定上限,一边又不给我们有天赋的机会,好大一盘棋啊,今后我再信你们一句话活该我魂消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倘若人再多些,话题谈论到最后,往往会变成争论。
“笑话,明恒真人就可信吗?他的出身比玉虚门主、张仙人都要尊贵,估计都懒得理会我们,也就是你们这些可怜虫才抱着妄想,觉得他会站在我们这边。”
“至少明恒真人为天下资质平庸的修士自创功法,并且没有任何条件,我们都欠他一份恩情。半师也是师,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不是说这功法是邪魔歪道吗?你们敢修?”
“狗屁的邪魔歪道,没让我杀人,没让我变得六亲不认,别说歪道,鬼道死道我都敢炼!”
“所以你们在吵什么?他们渡劫、真仙之间的事,你们倒是十分真情实感。吵赢了又怎样,如果是真的你们能去杀了张仙人吗?如果是假的你们能逼明恒真人认错吗?”
“我或许杀不了,但是我敢!”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怕死的,孬种。”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我今天就开始修习明恒真人创立的功法,迟早有天我要杀了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一直颠倒黑白。”
若非祁元修已经和祁兰倾踏上了寻找仇人的道路,否则就会发现浮光峰上新弟子们对修炼的热情高涨了许多,几乎每天都有进益。
沈明恒这套被命名为“天行”的功法没点恒心与决心确实不好坚持下去,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吧。
只不过如果可以选,沈宗主宁愿他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码这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世界还是安稳而祥和。
*
归藏门主分出一道神识,潜入虚空,不多时就到了一处人为开辟出来的小空间。
放眼望去,太清、少阴、苍狼、希仪、白虹等等被玉虚“招供”出来、被沈明恒回复了“择日拜访”的势力首脑悉数到场。
就连段知衍以为置身事外的碧霄也有两位长老到场,只是不知他们代表是宗门还是自己。
归藏门主难掩焦虑:“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艘船要是沉了,对谁都没好处。”
“赵门主,稍安勿躁。”少阴阁主掩唇轻笑,“我们知道玉虚出事让你很是焦心,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也别太着急,正如你所说,大家同舟共命,怎会置之不顾?”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明恒来之前,玉虚给你们所有人都发过求助信号,可你们没有一个人管!”归藏门主色厉内荏。
他说这话的时候,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也是看客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