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什么……？”
众人一脸惊讶，可看着瑶迟的眼神却带着敬畏。
从今往后，这世界除了天道，便再也没了其他的神。
瑶迟不回答众人的话，他只是抱着顾扶灵。
动作小心翼翼，就连走动的幅度都不大。
“辛苦你了。”萧然站在瑶迟面前，他本想伸手把一下脉，可中途却把手放了下来。
他能想到的，瑶迟岂非想不到，恐怕还要周到细致些。
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目光太过灼热，顾扶灵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最后睁开了眼。
碧绿如青川的眼睛茫然扫视过众人，他一顿，伸手揪着瑶迟的衣领。
“要下来吗？”瑶迟侧头，轻声询问。
顾扶灵抿唇，他迟疑片刻，最终松开了瑶迟。
方鹊心上前，他看着站在原地的顾扶灵，眉头一压：“怎么呆呆的？”
在场的人顿时一静。
“我是谁？”萧然伸手在顾扶灵眼前晃了晃。
少年眨了眨眼睛，轻轻摇头。
不知道。
“正常。”微生徽鸣细细打量了一会，“当日规则将他记忆全部抹去，如今虽然回归，可那些力量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
蓬莱和天道关系斐然，微生徽鸣的话众人还是相信的。
“那……他就这样傻下去？”景烟凑上前，她看着目光专注的顾扶灵，突然福至心灵。
雪白的毛绒球出现在了她手心：“灵灵，喜欢吗？”
顾扶灵眼巴巴看向瑶迟。
“你看他做什么！”景烟生气，“你点头我就给你的。”
她养了那么多师弟师妹，手里这样的小玩意多着呢！
瑶迟嘴角带笑，揉了揉顾扶灵的头。
“自然不会傻下去的。”微生徽鸣一阵无语，“当日他用神血洒向众生，等天地间的灵气回归他体内，自然就会想起来了。”
“要想恢复得快，就多带他四处逛逛。”
狐暮暮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顾扶灵。
“他这模样……”
“恢复不过来了。”瑶迟出声，他指尖掠起一缕白中透着金的发丝，“就算我赶去及时，可天道之力浸染太深了，多亏了徽鸣小友的药。”
不然的话，他根本来不及。
如今得了白发的顾扶灵，已是万幸。
微生徽鸣得意：“举手之劳，这可是我用几百年去蓬莱秘境炼出来的。”
当时可没少被那群秘境追杀，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
“等会。”狐暮暮抓着顾扶灵的左手，她一脸疑惑，“这个是啥啊？”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洁白的手上。
顾扶灵的左手如同一块精心雕琢过的美玉，而他那中指指甲盖上，有一枚金色莲花印记。
若不是狐暮暮额外注意，恐怕在场的人还不一定能够发现。
瑶迟看着那个印记，他回忆了一下天道的话，最后道：“是天道祝他大道无阻，平安顺遂的印记。”
天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忘却曾经的一切。
这是它唯一能够为顾扶灵做的了。
以它一丝神力化为守护，谨祝少年今后修炼一路顺遂，得以成功飞升大道。
众人沉默，最后都没出声。
良久，一只宽厚的手掌伸向了顾扶灵。
“要和为师回千鹿山吗？”萧然语气温和地问。
千鹿山？顾扶灵眼神一动，他抬起手，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柏然厚着脸皮挤到前面，他带着哄小孩的语气：“扶灵，逐日海有一棵很大的神桐，她可喜欢你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神桐？
顾扶灵眉头轻皱，好熟悉的名字。
青帝看着瑶迟被挤到最外边站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傻乐些什么呢？”他一脸匪夷所思，“别到时候人真的被忽悠走了。”
瑶迟倒是十分悠闲，他抄着手含笑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少年。
“我没有家。”他道，“我说了，我会一直在他身后。”
顾扶灵去哪，他就会一直跟着。
青帝一阵牙疼：“行了行了，来妖族腹地，我给你按之前的神殿规格造一个。”
反正妖兽体格大，造个房子那是轻轻松松。
瑶迟挑眉，看了眼青帝。
青帝眼见这人还是不急，他顿时翻了个白眼。
要是顾扶灵跟人跑了，有他哭的。
青帝本来想去抢人，却见自己脑子缺根筋的下属一排众议。
“都别争了！来妖界！”
“狐暮暮！”
“喊你老娘干什么？”
青帝：“……”
顾扶灵耳边有很多的声音，很热闹。
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他的去处时，顾扶灵却选择排开众人，走向了人群外的瑶迟。
原本还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瑶迟看着过来的人，他走路还有点不顺畅，一步一步走得又慢又乱。
最后，顾扶灵已经不知道是该迈哪只脚了。
在他纠结怎么走路的时候，瑶迟的手伸了过来。
顾扶灵眼前一亮，他直接拉住瑶迟，然后几步走到他的身边。
“我要他。”顾扶灵声音带着执着，他神色认真，“他去哪我去哪。”
狐暮暮：“胜利是我妖族的！”
对于这个选择，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外。
狐暮暮哼着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跟在青帝身边离开。
瑶迟朝萧然点了一下头，便带着顾扶灵下山。
夕阳西下，火烧云占满天际。
顾扶灵停下脚步，等着瑶迟走到自己身边。
“我在你身后呢。”瑶迟以为顾扶灵在害怕，他安慰道，“放心，不会摔着的。”
“一起。”顾扶灵抬起头，他碧绿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并肩行。”
不需要一直在他身后。
瑶迟应该和他并肩前行。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瑶迟心中一软，他略一弯腰，把顾扶灵打横抱起。
“抱着你走。”
被他抱在怀里的顾扶灵皱起眉，可双手还是老老实实搂着瑶迟的脖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瑶迟和怀里的人对视，“等你记起来，我们就成亲吧。”
顾扶灵眨了两下眼睛，他思维转动得极其慢，可头却已经点了一下。
“好。”
瑶迟闻言笑了一下。
顾扶灵的记忆恢复起来，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准备完成亲用的东西了。
青帝说到做到，回去后就着手选址，顺带开始建房子。
瑶迟本来还准备搭把手。
青帝在屡次三番劝说休息无果后，连夜把瑶迟和顾扶灵两个人打包丢出了妖界。
“你们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做吗？”青帝叉腰，他脸上带着几分似假还真的愠怒，“怎么还抢我的房子建啊？太不礼貌了。”
青帝说完，看着瑶迟：“这几个月，你多带着扶灵四处逛逛。”
瑶迟摸了摸鼻尖，两人在青帝的目光下全都乖乖点头。
“想去哪？”瑶迟目送青帝离开，他看向顾扶灵。
“一路慢慢逛吧。”顾扶灵翻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最后去逐日海，我想看看神桐。”
回来这么些天，他得去报个平安。
瑶迟点头：“那先从你熟悉的地方开始吧。”
顾扶灵欣然同意。
千鹿山一切如旧，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东方诉想偷跑，结果被林夕锁带着人抓了回去。
蜿蜒进树林深处的石板路上，为首的几位亲传弟子脸上都挂着十分和善的笑。
“东方师兄，怎么不告而别呀？”
东方诉缩了缩脖子，他轻咳一声：“我说了的。”
柳笛云杏眼眨了眨：“师兄，你是说，把我们灌醉了。确认我们睡死后，然后跑到门口小小声告别，生怕我们听得见的那段吗？确定吗，师兄？”
东方诉严肃咳了一下，最后看着某个地方眼睛一亮。
“扶灵师弟！”
众人齐齐转头，当看到空无一人的角落后，他们一顿。
“哈哈——”问道剑带着自己主人飞向天际，“爷先走一步喽~”
林夕锁：“你不会以为我们追不上吧？”
很显然，东方诉是这么以为的。
数道流光自天际掠过，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打闹声。
顾扶灵站在暗处，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发现不了。”瑶迟靠在旁边的树上，一只手轻轻搭在顾扶灵的肩上，“走吧，赶下一场。”
听着瑶迟悠闲的话，顾扶灵压了压嘴角。
“说得怎么和赶集一样。”
虽然这般说着，但他还是牵着瑶迟的手，悄悄离开了千鹿山。
这么悠闲打发了好久的时间，两人或是一连走几天的路，或是找个风光正好的小城短住半月。
顾扶灵的记忆和性格逐渐被填补完整，天道残存下来的神性终于在到达神桐树下时，被漫天花雨彻底抹去。
“祖宗。”瑶迟拍了一下树干，“快收了神通吧，我和他是偷跑来的，你想整个逐日海都知道我俩在你面前吗？”
神桐一顿，它头顶的树枝伸展出来，随后挠了挠自己的树冠。
“好久不见。”顾扶灵笑了笑，他把手放在树干之上。
神桐晃了晃枝桠，随后一小朵开得正好的梧桐花落在了顾扶灵的手上。
好久不见呀，扶灵。
顾扶灵垂眸，他反手便把花朵放在自己的掌心。
海风吹起微淡的雪青色衣摆，云袖随着顾扶灵的动作滑落至手肘，露出了光滑细腻的小臂。
瑶迟看着顾扶灵空无一物的手腕，嘴角往下压了压。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我得离开段时间。”
顾扶灵就在他身边，瑶迟一歪身子就靠了过去。
他们背靠着高大的梧桐树，依偎在一起。
“嗯。”顾扶灵点头，“有事记得及时告诉我。”
他刚好也有点事要去做。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顾扶灵想到了关键的问题，他转头看着瑶迟。
刚好两人对视上。
顾扶灵看着瑶迟的眼睛，心跳微微加快。
“千鹿山见吧。”瑶迟揉了一把顾扶灵的头，转而看着远处的太阳。
“怎么在那？”顾扶灵一脸疑惑。
瑶迟看着顾扶灵，幽幽道：“灵灵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顾扶灵闻言，顿时认真回忆起来。
“三书六礼。”瑶迟掰着手指，“你不会真的就这么跟着我吧？”
就算顾扶灵愿意，他还不乐意呢，准备这么久，哪有不办的道理。
三书六礼？
顾扶灵一呆。
“顾家你肯定不乐意回去，我细算了算，成亲这件事，倒是可以和你师父商量。”
瑶迟说着，眉梢带笑，他捏了捏顾扶灵的脸。
“到时候聘书一下，礼书一列，请帖一送。你可就跑不掉了。”
虽然曾经提过一嘴，但如今被瑶迟明白说出来，顾扶灵还是不能平静接受。
要是能平静接受才有鬼……
“我也没想跑。”顾扶灵的手指飞快缩了一下，“行，那到时候千鹿山见。”
瑶迟低头亲了一下顾扶灵的嘴角，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花瓣扑簌簌落满地，顾扶灵算好鲛人族所在的位置，在跟神桐道别后，便到了逐日海的海面之上。
自他苏醒到如今，瑶迟虽未明说他的情况，可顾扶灵自己还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前段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瑶迟离开，还算是帮了他大忙。
顾扶灵在一块礁石旁找到了个角螺，他按照记忆里梦梦的方式，把角螺处理好。
少年敛眉，他抬手将雪白的发丝拢至身后，随后吹响了角螺。
这一次，鲛人来得格外得快，可却只有一人。
泱宿赤脚站在海面之上，鲛纱所制的衣裳波光熠熠，浮光跃金。
他把顾扶灵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最后开口：“没事就好，找我们什么事？”
“想朝你们买些鲛纱。”顾扶灵比划了一下，“大概一根发带的用量。”
“拿去送人？”泱宿挑眉，“神君还缺一匹鲛纱？”
顾扶灵眉眼一弯，清凉的海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散。
“或许，他刚好缺这根发带呢？”
瑶迟哪会刚好缺这些身外之物，泱宿不与顾扶灵多说。
他让其稍等片刻，随后回去拿了十几匹鲛纱给了面前这个人。
顾扶灵道了声谢，拿着鲛纱便转身离去。
瑶迟离开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赶在顾扶灵做好发带的那一天传来消息。
去千鹿山商量的结果并不出人意外，路行看到瑶迟过来，反而松了口气。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双方就把日期定了下来，下月初八便是顶好的日子。
唯一棘手的点，可能就是瑶迟没有双亲，顾扶灵的双亲和没有也无差别。
活泼一点的狐暮暮和小辈打成一片，开始不断讨论着细节。
“什么八台轿子？？？？？你看不起我们妖族？”
狐暮暮提高声音：“老娘接亲直接用凤凰的好不好？”
实在不行她也不是不可以啊，九尾狐也超级拉风的！
“现在是不是该写请帖啊？”
“顾家要通知吗？”
此话一出，议事殿安静了一瞬。
“照常给他们就行。”萧然神色淡然，“这边礼数做全即可。”
来不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来了就给他老实观礼，要是非要整点动静，那他也略懂些拳脚。
“说的也是。”林夕锁摸摸下巴，又和其他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说话。
青帝坐在左侧的椅子上，他悄悄给瑶迟传音。
“你给我一句实话。”
瑶迟看他。
青帝：“我真的不可以受你的礼吗？”
各论各的啊，他把瑶迟当兄弟，瑶迟喊他一声爹，不过分吧！
瑶迟朝着青帝勾起笑：“你试试。”
青帝撇了撇嘴，转而端起手边的茶盏。
随着一封封请帖被飞鸟衔着递给各处，青翠欲滴的千鹿山开始铺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
初八当日，宾客如云。
等顾扶灵和瑶迟回到妖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新建成的宫殿气势恢宏，帝乌木在其中散发着殷殷暖意。
如同神霄绛阙的宫殿，此刻红绸满目，看着格外喜庆。
顾扶灵的白发被鹤冠半束，饮了不少酒的人此刻脸颊如同滚红的霞云一般，透着几分诱人的色泽。
那一身奢华描金滚纹的喜服层层叠叠，将露在外面的皮肤衬得愈发雪白。
顾扶灵坐在床边，他秾丽的眉眼低垂，显然是有些醉了。
瑶迟转身，将合卺酒倒了出来，随后递给了床边坐着的人。
顾扶灵眨了眨眼睛，转而伸手接住，和瑶迟饮下了酒杯的酒。
点燃的龙凤花烛不断朝着底下滚着泪，顾扶灵一偏头，躲过了瑶迟的吻。
“等等。”他朝后一仰，几乎是半躺在床上。
“等什么？”瑶迟的目光深处滚动着浓烈的情绪，他的手捏着顾扶灵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顾扶灵轻轻皱了一下眉，最后强撑着精神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根轻盈如烟雾般的发带，发带正中间的金纹不断流动着细碎的光芒。
金纹气息很特殊，和天道打过交道的瑶迟立刻就明白过来。
沁凉的发带被顾扶灵系在瑶迟手腕上，上面装饰的宝石倒映着火红的颜色。
瑶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么系在这？”
顾扶灵迟钝地看着瑶迟，他伸手触碰到瑶迟的侧脸，仰着头凑过去：“系在头发上的话，等会就得拿下来了。”
浸润的眸子带着水汽，喝醉的顾扶灵好似一块从水里打捞出来的玉石，明明浑身透着凉意，却被那微弱烛光捂热了。
月亮逐渐被厚重的云层遮盖起来，只将柔和的光洒在云层之上。
顾扶灵侧首，修长卷曲的睫毛被浸湿成一绺一绺的。无力垂在枕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指节紧紧扣住。
少年轻轻咬了一下牙，却仍然倾泻几声碎裂的声音。
一个饱含珍惜的吻轻轻落在了顾扶灵眼睛上。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