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灵，你等等！”
就在顾扶灵走出帐篷有一会时，一道急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瑶迟回头看着过来的人，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陈星然？”
跑过来的陈星然停下脚步，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你记得我？”
瑶迟一脸认真：“修鹤城，话最多那个。”
陈星然一愣。
“说的还都是我不爱听的。”瑶迟接着道。
陈星然一哽，他张嘴想辩驳。可当看到瑶迟那双平静的双眼后，他心里的火气顿时消散了。
这个人，整个修仙界都惹不起。
顾扶灵早在陈星然出声时就停下了脚步，他侧着身子站在枯木废墟间。一头长发被风吹起，那双始终浸润着水汽的眼睛此刻正斜睨着他。
陈星然心中犯怵，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气势散去了不少。
他错过瑶迟，转而走到了顾扶灵面前。
“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扶灵看了眼瑶迟，最后和陈星然走到了另一边。
“之前的事，我还要多谢你。”陈星然走出瑶迟的威压范围，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
他看着面前的人，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以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原来是这样。”顾扶灵双手一抄，“不用说谢谢，我救你是顺手的事。”
当日他在阵法里面，如果放任陈星然不管，那么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缚灵阵会顷刻间被赤血刀毁的一干二净。
“不过，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你说什么？”陈星然声调陡然拔高，可他看着顾扶灵的脸，“为什么？”
“如果陈家还在，你哥哥还在。”顾扶灵脸上带着些许自嘲的笑，“你还会和我道歉吗？”
“我……”陈星然愣住了。
是啊，如果哥哥还在，他也不会成为琉璃扇的主人。说不定，这十年的斗争都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那么，他就不会受人白眼。景烟和林夕锁他们也不会为他解围，让他带着陈唤跟在他们身边……
“看来是想明白了。”顾扶灵看着远处的天，“从某个角度来看，你们家也算是自由了，奉劝你好自为之吧。”
陈家的古神封印因为陈星河的关系，已经彻底破除。陈星然出生得晚，所以大部分血脉都在陈星河身上。
只要他想，他可以带着琉璃扇活得十分自在。
“我已经答应并入方家了。”陈星然低着头，他闷闷道，“明日便会有方家的长老过来交接，这也算是给古神一个交代吧。”
顾扶灵点头：“那也行。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得走了。”
“你还在和顾月洲生气吗？”陈星然纠结片刻，随后好心劝诫道，“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赌气和那个魔头……瑶迟走得太近了。”
顾扶灵眯眼：“他是这么和你们说的？”
“大家都是这么猜测的。”陈星然回答，“你们家之前就因为瑶迟的原因想永绝后患，你要是还和瑶迟一起，只怕后面清算起来，你跑不掉的。”
九仙阁和其他三家的长老不可能放过瑶迟的，等他们喘过气，下一个针对的就是这个堕神。
瑶迟是堕神又如何，只要顾苏方三家少主没有死绝，瑶迟的实力就不可能回到巅峰时期。
一个被无限压制的堕神，倾尽整个仙界的实力，难道还奈何不了吗？
“那就清算吧。”顾扶灵眉间带着几分冷意，“我和顾家没关系了，他们的少主还没出生呢。”
“瑶迟对你这么重要吗？”陈星然看着固执的少年，“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顾家的所作所为，你还有千鹿山和萧然仙君，甚至方鹊心也会阻止顾家带走你的。”
如果说顾家要强行带走顾扶灵，其他门派和苏家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方鹊心不会。
他一双眼睛亮着呢，要不然也不会在十三岁的时候猛闯顾家老宅，就为了啐一口顾月洲了。
“重要。”顾扶灵说着错过陈星然，他走向瑶迟的步伐一顿，“还有，谁说他是堕神了？”
陈星然呆呆看着离开的顾扶灵，直到方鹊心他们走到自己身边也不能回过神。
“我给你说。”陈星然呆呆道，“顾扶灵疯了。”
“你被打傻了？”方鹊心一脸看神经病的模样，“你再骂他小心我踹你。”
“他说瑶迟不是堕神。”陈星然看着方鹊心，“他甚至为了瑶迟准备和顾家闹翻。”
陈星然本以为方鹊心听完会和他一样惊讶，可谁知面前的人一脸生无可恋。
方鹊心一扬手：“没救了抬下去吧。”
“好的少主。”跟在方鹊心身后的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直接抓着陈星然就离开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鹜牧兽背上，瑶迟看着心情不佳的人，伸手和他贴了贴。
“他说你是魔头。”顾扶灵闷闷道，“还劝我回顾家。”
“可是我不想回去了。”
清风拂面，顾扶灵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瑶迟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那就不回去。往前走，我一直在你身后。”
前世种种不断浮现在瑶迟脑海里。最终，画面定格在了少年一脸冷漠立于无数尸体间的时候。
血红色的长剑被浸染的鲜血衬得愈发古怪，在少年手里闪动着不祥的光芒。
少年对满地尸体毫无感觉，他甩掉剑身上的血迹，最后转身离开隐匿于小镇的顾家大宅。
那道身影孤寂而又固执，好似天地间都没有他在意的东西了一样。
瑶迟喉咙发干，他轻声道：“你不愿意的，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顾扶灵缓慢眨了一下眼，最后点了点头。
突然，瑶迟眉头一皱，他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伸手在天上随意一抓。
差点没被瑶迟抓死的黑雾挣扎起来，它将自己分散，从瑶迟手缝里钻了出来。
“噢，居然跑这么快？”瑶迟挑眉，看着手里的黑雾。
黑雾显然气得够呛，他吐了瑶迟一手的黑气，最后果断选择贴在顾扶灵手腕上。
“这些天似乎一直没见着你，跑哪玩去了？”顾扶灵揉了揉黑雾。
玩什么玩！！黑雾分出两缕雾气做叉腰状，该死的瑶迟，直接把它忘在了妖族！！！！
“你该不会忘带它了吧？”顾扶灵看着生气的黑雾，突然福至心灵，他抬眼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瑶迟。
“是啊。”瑶迟理不直气也壮，“它没手没脚，一坨雾还要等它么？”
黑雾：“……”
它气得变成了一只四条腿的爬虫，在顾扶灵手上一顿乱爬。
“别气别气。”顾扶灵低着头哄黑雾，他从怀里掏出之前保存下来的梧桐花，“来，我给你把花戴上……额……你头是哪边……？”
黑雾很快就被哄好了，它正美滋滋等着顾扶灵给自己戴花，结果就收获了这么一句话。
黑雾顿时觉得自己整个雾都不好了，它蹲在少年手心里画圈圈。
顾扶灵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去哄。
“啊……我争取下次记得你的头好不好？”
“你转圈的这个是手吧，那这边是头吗？”
在顾扶灵还在纠结的时候，一朵浑身透着冰蓝色的花朵被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通灵花？”顾扶灵看着面前的东西，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的？”
黑雾颇为骄傲，它把花往顾扶灵跟前推了推。
“它跑人家菜园子薅的。”一边的瑶迟挑眉，“青帝估计气够呛。”
通灵花不管是在人族还是在妖族都是不可多得的珍稀灵草，青帝养了几百年才养出来几朵，如今倒是便宜这傻子了。
“青帝会种花？”顾扶灵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啊，青帝的职业是妖王，爱好是种田。”瑶迟把黑雾提溜起来，在手里揉着玩，“下次我带你去他后山看看，附近那几座山头全是他的。
光玉米就种了好几个地头吧……长得还不错。”
顾扶灵：“……”
寻找萧然的事虽然紧急，但也没有到耗费全部灵力撕裂虚空赶路的地步。加之鹜牧兽虽然修为高，可也不能没日没夜的赶路。
所以他们一路紧赶慢赶，也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才到目的地附近。
瑶迟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特意让鹜牧兽先停在了没人的地方。
沧澜城是离沧澜线最近的一座城池，占地面积十分广阔，里面住着的人充满了异域风情。
顾扶灵和瑶迟走进了这座热闹的城池，而黑雾则乖乖待在顾扶灵发间的墨色簪子上。
空气中带着大海的气息，街上行人不乏有些容貌奇异的。但更多的则是穿着轻纱丝绸制作的衣服，男性露出自己坚实的胸膛，而女子则用金色圆片装点自己纤细的腰肢。
她们面上蒙着一层细纱，姣好温婉的容颜便在面纱之下若隐若现。
“她们……”顾扶灵走了一会，终于转头和瑶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们是不是……”
“是。”瑶迟点头。
“不是说避世了么？”顾扶灵皱眉。
瑶迟笑了：“整个沧澜线都是鲛人的地盘，沧澜城自然也算在其中。”
不然偶尔流传出来的鲛纱是怎么来的，难道有人进去强抢不成？
“先找休息的地方。”瑶迟看中了一家客栈，直接带着顾扶灵走了进去。
在两人去客栈的街道上，顾扶灵与一位戴着面纱的男子错身而过。
顾扶灵回头，看着那人的背影，忍不住皱眉。
是鲛人。
“少族长，你回头看什么呢？”蒙着面纱的男子面前，一位和他穿戴差不多的人出声询问。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除了看到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人类外，便再没有其他怪异之处了。
被他唤作少族长的男子正是泱宿，他蔚蓝色的双眸如同大海一般深邃。
“刚刚那个人，气息不太对。”
流琬一脸疑惑，他挠了挠头：“我看就是一个普通修士啊……嗯……可能修为比较高？”
反正他看不透那个少年人的修为，应该是在洞虚以上了吧。
肯定没有少族长厉害。
“不是一般的高。”泱宿做出评价，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收回了目光，“先回去吧。”
萧然的伤还得他帮忙，待在外面太久容易出意外。
流琬跟着泱宿出了城，他路上十分不解：“少族长，您最近怎么进城这样勤快？”
“看人。”泱宿出了城就摘下了脸上的面纱，他五官深邃而又格外俏丽。虽然看着极其糜艳，但绝对不会让人升起任何亵渎的欲望。
“是来找您救回来的那个人的吗？”流琬一点即通，“最近沧澜线确实多了不少生面孔。”
几乎全是从中州内陆来的，来的人修为还不低，最低的修为也是金丹大圆满。
“既然他们找，您为何还要把人扣下来？”流琬猜不透泱宿的想法，“您大可以把他放了。”
“叫你一天天不要待在大海里。”泱宿敲了一下流琬的头，“鱼脑袋全是水，那群人不乏有鬼鬼祟祟之辈。
萧然他伤那么重，万一对面的人是坏蛋，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看您救的这位也不像是个省事的。”流琬忍不住吐槽，“一醒过来差点把整个海域都冻上了，要不是大祭司来得快把人敲晕，说不定我们现在早成冰雕了。”
“不省事还不是被敲晕了。”泱宿挑眉，“回去把嘴巴闭上，别说一些有的没的刺激他。”
流琬乖乖点头。
泱宿看着面前的大海，他眸色渐深。
随着无声的声波不断在海浪间漾开，沧澜线呈现出了另外一个形态。
流琬和泱宿化为鲛人的形态，直接没入了海面。
在漆黑的海底，鲛人群居的地方好似一个璀璨的明珠。
它静静窝在海底，如同一个圆润的珍珠。
以珊瑚和贝壳为建筑材料的宫殿富丽堂皇，各色鱼尾在其中穿梭，时不时还带着盈盈笑声。
在众多鲛人之间，用双腿走路的男子就显得格格不入。
男子五官如琢如磨，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他精致的面容十分憔悴，可远远望过去却好似谪仙入凡般神圣。
原本还在说笑打闹的鲛人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噤声，她们躲在远处的礁石间，偷看着少族长救回来的人。
萧然身上的衣服是雪白的鲛纱织就，有泱宿特意设下的屏障，他才能在海底呼吸自如。
“仙君，您是有什么需要吗？”一位女鲛壮着胆子游过去，“您身上还有伤，可不能站久了。”
“你们少族长呢？”萧然开口，他语气平缓，带着久居高位养成的淡然和矜傲。
“他出去了吧。”鲛人甩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她看着萧然，面上带着几分羞怯，“您需要食物么，我可以去取。”
“不用。”萧然咳了一声，“多谢了。”
萧然说完，便又一步一步走进了掩埋在层层软纱的宫殿之中。
“真是奇怪的人。”那鲛人说完，便又回到了伙伴群里。
萧然坐在贝壳做的软椅上，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第三次尝试调动灵气失败后，选择了暂时放弃。
如今灵气被封，轻吟也不在他身边。萧然也只能安静待在这个地方，等着泱宿帮他把伤养好。
“醒了？”泱宿撩开白纱，走到了萧然面前。他伸手握住萧然的手腕，用自己的灵气探寻一圈后这才松开手，“恢复得不错。”
“还要多谢你。”萧然出声，“前几日的事是我一时着急犯的错，容我说声抱歉。”
“你再道歉我也不可能解开你身上的禁制的。”泱宿一脸无奈，“就你这情况，强行出海离开只会伤得更重。”
萧然抿唇：“我会让师兄来接我。”
泱宿一本正经：“我可听说，这次你们大战才结束，几个大门派忙得焦头烂额找不着北呢。
你师兄我记得是第一宗门的人吧，你忍心让他两头跑吗？”
萧然再次沉默，他看着泱宿，毫不留情戳穿他的心思：“是你想留我吧？”
泱宿：“很明显吗？”
萧然点头，他现在被鱼盯得寸步难行。
“明显就对了。”泱宿笑眯眯道，“你乖乖待着吧，有我这么漂亮的鱼作伴，你不该觉得很开心吗？”
萧然更加沉默了，只是在心中加快了冲破禁制的速度。
此地不宜久留，他面无表情想，得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