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萧然有意庇护，顾扶灵轻松了好几日。
“顾师兄好。”
聚在一起晨练的弟子在看到顾扶灵时，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顾扶灵问好。
少年微点头，随机抓了个顺眼的弟子问道：“柏然呢，怎么不见他？”
他回千鹿山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好像一直没看到过柏然的踪影。
“柏师兄家中有事，已经回家了。顾师兄是有什么事找他么？”被问的弟子一脸好奇。
回家了？顾扶灵皱眉，他转而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还个铃铛。”
“那顾师兄可能得等他回来了。”那弟子认真道，“按以往的时间来说，就是这几日就会回来。”
“柏然他以前也会回去一段时间吗？”顾扶灵捕捉到了弟子口中的关键信息。
那弟子笑着道：“顾师兄可能不知道，柏师兄家灵草太多了，有些还只能人力采摘；所以柏师兄差不多每年这个时间就会回去。”
顾扶灵先是震惊，随后回神朝着那弟子道了谢才离开。
“怎么了？”瑶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手里的黑雾带着从栖云殿那棵古树上摘下来的花。明明就是一个面团一样的东西，可顾扶灵每每看到都觉得这黑雾在害羞。
“这铃铛不是说还回去吗，怎么还在你手上？”男子扫了眼顾扶灵手里的东西，一脸奇怪，“没找到人？”
这千鹿山就这么大，还能去哪？
顾扶灵一边回答一边把铃铛收了起来：“他家灵草太多了，回去采灵草了。”
瑶迟眸子一眯：“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灵草自古以来都很稀有，可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闲花。
“爱信不信。”顾扶灵说着，把一边鬼鬼祟祟靠近自己的黑雾团成一团塞进了瑶迟的衣袖里，“你管管你的宠物行不行，这里是千鹿山，不是在阵法里。”
少年才把它塞回去，可过了一会，晕头转向的黑雾又从瑶迟袖子里爬了出来，它带着花的脑袋四处看了看，在看到一边的顾扶灵时，又开始鬼鬼祟祟靠近。
瑶迟嘴角一抽，真是死性不改。
顾扶灵见此陷入了沉思，随后他掏出了一张闪着金色纹路的符纸。
“这玩意是不是也怕镇压符，让我贴一张试试。”
黑雾本来还在窃喜面前这个小少年似乎不抗拒自己的接近了，结果下一秒它脑门上就贴上来一张符。
黑雾：“……”
诶？感觉自己脑门热热的，好像要长脑子了。
“咦？”顾扶灵惊讶，“不怕？”
面前的镇压符虽然起了作用，可戴着花的黑雾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把符里面的金色灵气吸了进去。
黑雾缠上了顾扶灵的手指，讨好的蹭着少年的手背。
“它和那群发癫的不一样。”瑶迟伸手把爬到顾扶灵手上的黑雾揪了回来，“这是被炼化过的。”
炼化？顾扶灵皱眉，他倒是头一次知道黑雾可以炼化……
瑶迟并不打算在黑雾的事上多说，他淡淡道：“听你所言，柏然家里似乎很特殊。”
能大批量培养出灵草的地方，他到现在似乎也没见过。
“我也只是听说。”顾扶灵回忆道，“只知道柏家位置很特别，在一个叫逐日海的地方。”
上一世他没去过那个地方，柏然好像也死得挺早的。
逐日海？瑶迟猝不及防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有些震惊。
好了，这下他信了，那破地方种什么就长什么。
“你知道那个地方？”顾扶灵看着有些异样的瑶迟。
瑶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出惊人：“那个地方是我家。”
顾扶灵无语凝噎，他顿了顿才道：“栖云殿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刚刚萧然传音给他，想来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少年这般想着，便捏碎了手里的传送符。
在顾扶灵离开后，瑶迟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伸出手，刚刚还在卖乖的黑雾顿时自觉落在地上，等待着自己主人的吩咐。
“老规矩，你顺着封印去查查破损的位置。”瑶迟眉眼间带着阴沉，“里面跑出来的东西不听话，你直接吞了便是。”
戴着花的黑雾点点头，随后左右摇晃了几下。
感受到黑雾反馈过来的情绪，瑶迟一顿：“处理完事情后，若是没其他要事，你要去逐日海便去吧。”
得到主人肯定的黑雾顿时开心了，它将自己变成丝丝缕缕的空气，钻入了地底。
“方向错了。”瑶迟扶额，“那是栖云殿的方向……”
想找顾扶灵贴一会再走的心思被看出来，黑雾只能遗憾调转方向，朝着瑶迟说的地方走。在路过男人身边时，它吐了口黑气。
呸，自私自利的臭男人。
瑶迟面无表情，抬脚在地上碾了一下，然后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在千鹿山待了这么些天，那群东西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
明月高悬，夜风吹着花瓣簌簌落下。
顾扶灵披着一件衣服立在院中，他身姿修长，列翠如松。
如墨一般的长发将少年皮肤衬得愈发白皙，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轻抿着。
院墙外突然有了动静，紧接着就是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顾扶灵神情一凛，转而呵道：“谁？！”
草丛中冒出来一只手，紧接着传来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我。”
“瑶迟？”少年一愣，随后将手里已经捏好的法诀挥散。他几步走了过去，望着摔在草丛里的男人，确实是无声无息消失数日的瑶迟。
举起来的手对着顾扶灵摇了摇：“拉我一把，扭到腰了。”
顾扶灵：“……”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伸出自己的手，把瑶迟从草里面拽了出来。
男人身着深色的衣裳，他头发被一顶镂空精致的发冠半束着，深邃的眉眼总是有些阴郁，可当望着顾扶灵时，脸上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较之于初见时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眼下瑶迟对少年倒多了不少真诚。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院子里站着做什么？”瑶迟抱怨道。
顾扶灵扯了扯苍白的嘴角：“不在这，如何能够看见某位魔头半夜爬墙跌倒呢？”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瑶迟喘了口气，他把少年逼得步步后退，“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我还以为栖云殿进脏东西了。”
顾扶灵倒是不生气，他背靠着墙，一副懒懒的模样。
“明明之前就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数日不见，你又变成这般病殃殃的样子？”瑶迟拉住顾扶灵的手，他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如今我可是大功臣。”顾扶灵抬眸，静静看着月光下的人，“谁敢给我气受。”
少年压低了声音：“你没感受到吗……”
瑶迟闻言眼里有些迷惑，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顾扶灵的意思。
他抓着少年的手轻微用力，随着灵力流入顾扶灵经脉中，瑶迟能看到面前的人面色稍微好了一点。
“这契约虽说是我占主导地位。”瑶迟朝顾扶灵解释，“可你若是有意识不想让我知道，它也不能越过你的意志的。”
瑶迟的话并没有让少年觉得惊讶，他早在之前就有所猜测，如今不过就是来验证的。
心中郁结的痛感消散了不少，顾扶灵慵懒地靠在墙边，他双手一抄，调侃道：“之前一直不见你，还以为你跑了不回来了。”
瑶迟冷哼，他鬼使神差的，抬手摩挲着少年含笑的眉眼。
顾扶灵一顿，他略一歪头，躲过了瑶迟的触碰。
“怎的还摸我脸，什么毛病。”
躲闪间，瑶迟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贴近顾扶灵，将混杂在黑发里的东西挑了出来。
当二人看清楚是什么后，院子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那是一缕白发，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熠熠生辉。
顾扶灵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当然知道这缕白发意味着什么。
顾家的封印阵心一直是他，封印里的神力如果消耗殆尽。那么，它就会翻倍开始吸收他的生命力。
面前这一缕白发便是最好的警示。
如果再不采取措施，那么顾扶灵的血气和生命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化成泡影。
“本座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件事。”瑶迟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微冷，“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情？”
顾扶灵瞳孔微震，在他看向男人的一瞬间，下巴便被瑶迟捏住了。
瑶迟没有错过少年眼底的惊愕，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过后，一股无端的怒意便升腾起来。
“她就那么值得你用命去爱？！”
“我爱你都不会爱她。”清凌凌的嗓音就好似高山白雪，一下子把瑶迟的怒火熄灭了。
瑶迟和面前的人对视，在确认少年没有撒谎的痕迹之后，选择松开了手。
男人后退一步，转身跳上了院墙。
顾扶灵一言难尽：“你干什么去？”
男人手里提着剑，眸子眯了眯：“本座帮你宰个人。”
少年捧着自己那缕雪白的发丝：“别去了。”
这头发不好藏……要不剪了？
瑶迟一顿，他跳下墙，心中生疑：“你是不是舍不得了？”
梧晔剑的事情在整个修仙界闹得沸沸扬扬，瑶迟才出来那一会就已经知道了不少。
不，他不仅知道，他还能把前因后果详细复述一遍！
“都说了我爱你都不爱她。”顾扶灵开始编头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江清影不见了。师尊和顾家的人暗自搜寻了很久，均没有找到她的痕迹。”
嗯……还是很明显呢。
少年看着手里的辫子，动手拆散。
瑶迟也不知道被顾扶灵哪句话取悦了，他静下心，和少年讨论起来。
“那怎么办？”
“找不到的是她江清影。”顾扶灵一脸冷漠，“又不是我的梧晔剑。”
找不到人还能找不到东西？
瑶迟从少年手中接过白发，他那双好看的手在墨色的长发间穿梭着，神色与顾扶灵如出一辙。
“你们家早该在她出逃第一时间就把人杀了。”
而不是留到今日，成一个大麻烦。
瑶迟一边给顾扶灵编发，一边在心思思索着。倘若当日他在，江清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你心太软了。”他道。
顾扶灵摩挲着手指，院中夜风徐徐，吹动着地上的花瓣。
“当年她不过才金丹期，你以为顾家没派人追过么。”少年那双含情目里弥漫着几分漫不经心，“每到得手之际，她都会以各种情况逃脱。”
江清影这一辈子说谎无数，唯独在此事上带着点真话。顾家确实在得知梧晔剑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派了族中精英追捕了。虽然有说抓活的，可也没道理屡次三番失败。
“顾家为防引起动乱是真。”顾扶灵冷眼评价道，“可出手必然失败，也是真的。”
“有东西再帮她吧。”瑶迟听完顾扶灵的话，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千鹿山是遇到过这人的。当日黑雾异常亢奋，他一路跟过去便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孤本。
他全力一击不仅没有毁掉那本书，反而还被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顾扶灵眉轻挑，扭头问男人。
“你还记得我之前来千鹿山找你吗？”瑶迟问。
顾扶灵：“记得，你来杀我。”
瑶迟：“……咳。”
男人有些尴尬，他抽出准备好的发带，把编好的头发束了起来。
“不打不相识。”瑶迟镇定道，“你走后，我和执梦去过飞霞庄。当日她在修炼一个孤本的内容，我本来想出手毁掉那本书。却不想里面有道屏障，把我全力一击尽数挡下。”
“我起先以为是她警惕性高。”男人回忆着，“可看她一脸迷茫的模样，便知道是有人助她了。”
瑶迟说着说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神，帮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顾扶灵伸出手，把一个素白色的光团召唤出来。
瑶迟不愧是堕神。他不等顾扶灵说话，便猜出了光团的身份，他不可思议道：“这是天道？”
少年颔首，转手便把休眠中的光团收了回去。
“江清影身上的东西名唤系统，一直以这个世界的气运为食。如今天道还处在幼年期，根本无法与其抗衡。”顾扶灵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曾出手的原因，“它不主动现身，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江清影现在走在正道上。天道也不能无缘无故跑去劈人家。”顾扶灵补充着，“只能等，等她们露出马脚。”
“正道确实不能随便劈……”瑶迟脸上带着冷笑，“那她没走正道不就可以劈了。”
瑶迟的话提醒了顾扶灵。
“可是……她应该也不会轻易走上歪路子。”顾扶灵话音突然低落下去，他缓缓眯眼，突然想起了梧晔剑的事。
瑶迟眼见少年想明白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见她是有多不想你好。”男人弯腰，把头搁在顾扶灵的肩上，“宁愿选择半途而废转修歪门邪道，也不想把梧晔剑让给你。”
瑶迟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的扶灵，你要得偿所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