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帆本来是找陈星河,才到门口就听到了江清影的话。
陈星河看着进来的杨文帆,颇为无奈道:“管家,你吓到清影了。”
杨文帆看着面前这个满心满眼满脑子全是江清影的族长,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心口出不来。他一翻白眼险些晕过去,还是被眼疾手快的陈星河扶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你老身体可不比之前了,还是悠着点啊。”陈星河倒了杯茶,替杨文帆顺了顺气。
“这梧晔剑和其他世家的神器都是同出一脉的,虽不肯认顾扶灵为主,却也不会分不清主次。”杨文帆喝了口水,说话十分不客气,“女娃娃,也不怪老夫说句不好听的。当日你是被顾家那小子捡回来的,说到底和顾家没什么关系。这神器只认顾家的人,你又怎么让它认你为主呢?”
何况还残害同门,造谣生事。
陈星河站在一边,杨文帆确实没说错。这修仙界神器就他们世家的四把,之前也不是没人觉得这神器能者得之,可最后全部被生气的器灵扔了出去。所以,之后便再也没人敢置喙。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世家几乎全部选择隐世而居,神器也变成了传说中的东西。除非六界大难,否则实难得见。
“前辈不信?”江清影冷笑一声。
杨文帆一哼:“我自然不信。”
“哎……哎,等等。”陈星河眼看着两人似乎死磕上了,赶紧站在中间安抚。
他才阻止完杨文帆起身,一转身就看见病患下了床。
“哎,清影你伤还没好。你别急,杨管家他脾气不好,你躺回去……”陈星河几步走到江清影身边,语气温和不少。
谁知女子温柔但坚定的把陈星河的手推开了。
“我自知曾经犯下大错,可我心中亦有悔意。”江清影看着杨文帆,她伸手,梧晔剑颤动几下便听话的飞入女子手中,“可这件事我确实没有骗你们。”
杨文帆看着江清影手里的梧晔剑,他浑浊的眼神里带着怀疑。可当他看到长剑被女子收入体内,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摔在了地上。
“这……”男人激动得站起来,“这不可能!”
“清影,你果真是不同寻常。”陈星河喜出望外,“就连不曾认外主的梧晔剑都为你所用!”
江清影看向杨文帆,眼里尽是得意:“如今前辈可信了?”
杨文帆死死皱着眉,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护人心切的陈星河拦住了。
“杨叔,如今你也看到了。”陈星河蹙眉,已经有了生气的迹象,“难道它不愿意,清影还能把它收回去吗?”
“你……”杨文帆看了眼面前的两人,知道自己的话不会被听进去,他干脆重重叹口气出了门。
“星河,前辈他是不是生气了?”江清影看着面前的人,柔声劝说,“他好歹是你们家的长老,可千万别和他置气呀。”
陈星河脸色慢慢好转,他点点头:“我知道的,杨老脾气就是这样。对了,过几天陈国皇宫设宴,你要不和我去凑热闹?”
陈国?江清影若有所思,她之前就听说陈家是唯一一个住在皇城的修仙世家,十分受尊敬。
“我既在你家,那自然要和你同去的。”江清影笑着道,“不懂什么规矩,到时候别丢了你家的脸。”
陈星河也笑了,他摸了摸女子的头:“不会的,区区凡人,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江清影低垂着头,她唇角微扬,心中已然有了新的决策。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伤已经好全了的江清影已经可以自由出入陈家任何一个地方。陈家的下人也默认江清影是未来的女主人,对她更是尊敬有加,唯命是从。
原先寂静的书房突然传出了几声茶盏碎地的声音,守在门外的侍女本想进来收拾,却被屋内的人喝令远离。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杨文帆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又看着他们身边坐着的那一排老人,只觉得这群人都疯了。
“杨长老莫要着急。”江清影后背靠在椅子上,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笑,“这个计划可是众长老一起参与改善过的,是绝对可行的。”
杨文帆白眼一翻:“什么可行不可行,四大世家当初就是为防争执才各选去处。如今你们竟然想趁着顾家神器离守,入主他们的地方。你们简直是趁人之危!”
“如今这天底下向来是强者为尊。”吴老淡然轻抚胡须,“何况我们这怎么算趁人之危。当年古神可是留下过口谕的,神器之主就是一族之长。”
“眼下清影是梧晔剑的主人,按理来说,她就是顾家新任族长,他们顾家就该退居其次。”
杨文帆一脸匪夷所思:“这件事肯定有地方不对劲,再怎么说我们应该先告知顾家这件事,容他们解释啊。”
“是该告诉他们。”陈星河脸上势在必得,“擅离职守,监管不力。还屡次追杀梧晔剑新主,我们确实该好好通知他们。”
尤其是那个顾扶灵。
“杨爷爷,你年年都这般小心谨慎。”陈星然双手撑着头,十分不耐烦,“可是我们陈家本来就不弱啊,何况这事本来也不是我们陈家咄咄逼人。清影入主顾家,又愿意嫁给哥哥,这事怎么看都很合适啊。”
“就是就是,这样既壮大了陈家,还是两家联合的喜事。”
杨文帆不敢相信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事,他看着那几位在陈家最有资历的老人,抱着最后希望问道:“你们呢,也这么想吗?”
“文帆呐,这早就不是几百年前了。”为首的老人闭着眼睛道,“我们何其尊贵的身份,还和这群修仙界的人平起平坐?”
杨文帆后退几步,气势垮了下来。
“你们真是……”他没说完,反而一个人低着头走出了书房。
“唉。”陈星然颇为感慨,“杨爷爷真是老了,之前我们受虞国皇室邀请入住皇城也是百般不愿意。可是现在人家把我们家的姓氏安在了国家前面,还对我们恩待有加,这是何等荣耀的事。”
“星然,杨长老也是怕我们太过插手凡人的事。”江清影捂着唇笑,她发髻间带着不少金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可是有些东西不争又怎么知道不是我们的呢?”
“清影所言极是。”陈星河倚在女子的椅子边,他神色温柔眷恋,“我等会就通知顾家。”
江清影轻笑,一双凤眸里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感:“你光通知有什么用。只有外界的压力足够大时,他们才能乖乖让位出来。”
陈星河若有所思,随后恍然大悟。他和江清影对视,忽而一笑。
“清影果真聪慧。”
江南寂静朦胧的小镇里,随着一封信的到来泛起了片片涟漪。
被紧急从千鹿山密召回来的顾扶灵已然换上了自己家的服饰,他一袭淡青色宽袖长衫,外边罩着一层颜色更淡的纱衣。黝黑的长发间坠着长长的银饰,细长而做工精致的银链在他发间绕着圈,最后将坠子落下了额间。
少年较离开前已经长开了许多,长身玉面。叫人看着颇有些感慨。
偌大的房间里,终于在时隔多年后整整齐齐坐满了长老。甚至已入仙境的老人也在收到消息后法相入身,出了洞府赶到顾家。
大长老死死盯着面前已经被揉皱了的信纸,咬牙切齿道:“原以为他们有贼心没贼胆,没想到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坐在首位的老人虽已白发苍苍,可浑身都透着精神,丝毫不见老态。他闻言冷哼:“你们失察在先,由不得别人逮住机会。”
“我几人才成仙多久,你们这群人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一个身为族长,纵容自己的孩子不顾全大局。”
顾长风和顾扶灵以及大长老全部低着头挨训。
“一个都快十七八岁的年纪了,还得不到族中神器的承认。”
一边的顾见山一脉幸灾乐祸,他们不顾大长老都快抽了的使眼色,直接大大咧咧跑了出来。
“长老所言极是,这顾扶灵烂泥扶不上墙,还犯下弥天大错。实在不堪为少族长啊——”
一边的顾青深早就跪在地上了,他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动了,变成一言难尽的眼神。
不是,顾见山他没事吧?几位太上长老都气得要原地再升天了,还上赶着去讨骂????
“哦?”位于老人下方的是位老妇人,她雪白的头发全部挽起,拄着一根拐杖。待听完顾见山的发言后,似笑非笑看着青年,“那你说,该当如何?”
顾见山一听,赶紧把之前和江清影通过气的话说了出来。
“长老,古神不是传下过口谕吗,得到族里神器认可的少主才能成为族长呀。既然顾扶灵没得到承认,而梧晔剑也另择其主。这不就是顾扶灵名不副实嘛!”
顾见山没看到老者逐渐冷下来的脸色,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我觉得他们陈家的提议很好啊,让清影会我们顾家,继任族长之位。这样梧晔剑也归位了,陈家也不会再说什么。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清影?你和她挺熟啊?”老妪眼神凌厉,她一动拐杖。
顾见山只觉得屋内空气都稀薄了几分,他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没,没有……”
“古神确实有口谕。”老妪微抬下巴,她目光扫视在坐的人,“得到神器认可的少族长会成为族长。可是!没得到神器认可的少族长,还是少族长。”
顾见山不甘心的抬起头,他急切道:“可是现在梧晔剑已经认主了……”
“它认的哪门子主?”老人疾言厉色,“梧晔剑不会认除了顾家以外任何一个人为主!”
“长老!”顾见山气急,“长老,就算您偏袒顾扶灵他们一家,可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一边的其他人不忍直视的选择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不中用了……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顾见山连带着他的父亲直接被扔到大门外。
为首的老人缓慢站起身,他领着其他人走到门口。苍老的脸上带着冷意:“你们这一脉安的什么心思我们不是不知道,梧晔剑是谁偷的我们同样心知肚明。平日念在你们安分守己又是一家子的份上,我们不曾出手道明。
顾家的使命你们没有当做一回事,还和其他世家的人勾结。也罢,今日先拿你们开刀吧。”
捂着心口的两人脸色顿时一白,他们畏惧地看向仙风道骨的几位老人,头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长老……长老!我们是冤枉的!”顾见山的父亲反应极快,他赶紧挣扎道,“见山他无心冒犯,还望长老网开一面啊。”
拄着拐杖的老妪闻言只是冷哼:“你们自以为做的妥当,难道把当日的人全部灭口就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吗?别忘了,这可是顾家本家!”
男人闻言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即刻起,将顾见山一脉逐出江南,族谱除名。”
大长老暗暗叹息,他等人回了房间后,赶紧对着外面的人道:“收拾东西吧,你们好歹在这里这么久,也学了不少东西。出去另立山头吧,唉。”
“是……”男人颤抖着磕完头,拽着一边的顾见山离开了。
“爹——”被拖着走的顾见山很不甘心,他还想说话,却被男人打断了。
“住口,你还嫌活得久了?”
顾见山闭嘴了,他死死盯着屋内那道山青色身影,直至彻底出了院子。
众长老看着为首的三人处理完顾见山,全都默默擦了擦汗。
“他们处理完了,现在来处理一下你们的。”老人眉眼凌厉扫过众人。
顾扶灵识趣的跪在地上,顾长风担忧地看了眼少年,最后忍住求情的欲望坐到了位置上。
“你们也是好样的,由着他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年迈老者将目光锁定在顾扶灵身上,“离梧晔剑被取走已经过了快半年了,这半年时间你都取不回来,将事情闹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
顾青深想说话,却被顾扶灵死死揪着衣角。
这个时候说话是想死吗!
“你说,怎么办?”老人权当没看到两人的动作,他说话不怒自威,带着审视。
“事已至此,堵不如疏。”顾扶灵背挺得笔直,他直视面前的老人,坚定说出自己的想法,“陈家就是仗着梧晔剑的作用才敢威胁,但是我们也已经做出了相应补救。他们传他们的,我们说我们的。
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不如到时在他们放出消息后说出来。”
老人没说话,他盯着顾扶灵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你倒是敢作敢当。”
顾长风和大长老一行人齐齐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行,你们退下吧。”老人背过身,下了逐客令。
顾长风一行人赶紧往门外走。
“你留下。”
顾青深震惊地看着顾扶灵,他又准备跪下。
顾扶灵一脚踢他膝盖上,随后顺手把人调转方向推出了门。
屋内坐着的两人微点头,对顾扶灵的干脆倒有了几分赞赏。
“你俩也出去。”老人转身看到自己的好友,语气放缓道,“我和后辈单独说说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另外两人也不好硬留下,也起身离开了。
随着大门被重重合上,屋子里就剩下了老者和少年。
“说吧,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