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

  傅戎不点明,但是陈锋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殷或,在工作范围外,不,在里面只要不耽搁工作,你做什么我都不管。”

  在回复傅戎之前,陈锋还是先开口把醉酒开车的殷或给叫停了。

  不然他们两个在这里继续说下去,保不准等待他们的就是车祸了。

  停靠的汽车,驾驶位的车门被推开了。

  殷或解开安全带,他从车里走了出来。

  但他却只是站在车门旁,转过了身,没有马上朝着傅戎他们靠近。

  他扬起了从未有过的微笑,那种笑容无论是陈锋,还是傅戎,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在别的谁脸上见到过。

  那不只是松一口气,而是相当的感激和感恩。

  似乎他们叫住殷或,并且原谅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不仅是解救了他生命,连带着殷或的灵魂,也被他们给拯救了。

  这种感觉太奇特和奇妙了。

  傅戎和陈锋交换一个眼神。

  难不成殷或过去说的其实还真的是事实。

  他爱工作,他甚至把能够工作,当成是超越他活着的这件事。

  可是,真的会有这种存在吗?

  傅戎稍微舒展开的眉头重新拧成了一团。

  也对,不能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就否定一切可能的存在。

  说到底他们又活了多少年,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殷或热爱工作,拿整个生命和灵魂去爱,他们又凭什么能够否定殷或。

  或许这真的就是所谓的真相。

  只不过他们不曾见过,就不相信罢了。

  到头来,他们被欺骗的人,好像反而还成了坏人。

  殷或是错了,他们还真的不无辜。

  一想到这点,傅戎就忍不住笑出声。

  先是低低的笑声,继而爆发出大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傅戎笑的身体都在微微摇晃,陈锋盯着他笑得停不下来的样子,陈锋倒是不想笑。

  而是他通过刚才殷或拿撞车来威胁他这个事,他忽然想通了一点。

  他果然从过去到现在,因为他的很多家人都离开了他,尤其是改嫁的母亲,还有车祸身亡的父亲都离开他之后,他一度都不想承认,可即便他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是被他们给变相抛弃了,他在这个世界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可无数个事实在告诉他,他骨子里就是寂寞的,他想要身边有很多人。

  他没有直接告诉过周围的大家,可是他的行为上却无时无刻不在说一个事。

  那就是不管他们曾经犯了什么错,只要还能改正,他都能够原谅他们。

  为什么?

  能够为什么?

  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不愿意主动去抛弃的存在。

  公司里的下属们是,家里的保姆张妈是。

  只是简单给自己开车的殷或同样也是。

  他早就在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时候,将殷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他孤独一人,他一方面不找爱人,不要孩子,既是原生家庭给他留下的不好阴影,但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周围也都有人,会有人在他视线触及的范围里存在。

  他把殷或当家人了啊!

  哪怕他们本身还有别的家人,可是这对陈锋又有多少影响。

  就算张妈还在暗里想偷偷把她女儿和女婿都给弄到别墅那边,可是陈锋会说什么吗?

  他什么都不会说,只要他们能够胜任工作,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把他人当家人,别人是不是有相同的感情,他不在乎。

  怎么到了殷或这里,他就想要在乎了?

  真的更亲密的关系,反而会打破某种原有的平衡,让平静不再。

  而真正想要打破的人,实际上是他。

  难道不是这样吗?

  陈锋也在笑,只是和傅戎的笑不同,那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比以前更加了解自己的笑。

  这一点上,或许他还该和殷或说一声谢谢。

  三个人,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彼此。

  殷或知道自己这局终于赌对了。

  他在发疯,他一点都没有醉,他就是故意拿假酒来发疯的。

  其实一开始,他会来找傅戎,就有一点这种打算,本来目标还只是傅戎一个人。

  陈锋算是意料之外的。

  但显然带来的结果远超殷或预想的还要好。

  一次性就获得了两个雇主的原谅,这种事早晨出发那会,他还完全想都不敢想。

  现在不仅达成了,看他们的神色,好像他们不仅不生气,好像还在开始自我在剖析。

  殷或拿手机出来,他开始叫代驾,他不能开车,这辆车就必须由别的司机来车。

  哪怕他身体里没有酒精这种东西存在,他也不能再继续开下去。

  殷或那边拿手机在操作着什么,傅戎和陈锋倒是不去管他了。

  陈锋从刚才的一刻慌乱中逐渐清醒过来,既然他们都绝对不追究殷或的错了,那么现在算是同一阵线的人。

  他们两人一个阵线,另外的一个第三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他们的对手。

  “不知道殷或和你说过这件事没有?”

  陈锋提起了早晨殷或来他那里透露的情况。

  “什么?”

  傅戎目露茫然,今天之内殷或并没有对他说任何特别的事。

  “他说一周时间,陆严那里给了他一周时间,昨天晚上应该已经开始了。”

  “一周内如果殷或能够躲起来,不被找到,陆严可能就不会严厉惩罚他。”

  “他都这么有本事了,却还是连陆严都解决不了?”

  “你觉得你能轻易解决吗?”

  陈锋反问傅戎。

  “鱼死网破倒也不是不可以。”傅戎活到这么大,害怕的时候屈指可数。

  “没必要,你和我,我们都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人。”陈锋从来不打算付出一切来为了得到一个司机。

  “真重要,就不会被他戏玩了。”

  “他是他,陆严是陆严。”

  “我的人,到了我这里,我就不会随便让他走。”

  “我也是。”

  两人都以他们的方式在表白,只是当事人暂时听不到这些罢了。

  “我们联手,也不是不能和他较量。”

  “以前我就有点这种想法,只是想来想去都不合算,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这种难得的机会。”

  “对,机会可遇不可求,就从现在开始。”

  “从殷或身上开始。”

  陆严不是想一个人牢牢将殷或给据为己有吗?

  他想独享,凭什么?

  真的按照先后时间的话,怎么都轮不到陆严。

  他是有他的商业帝国,无数的人都为他所忌惮着,可那是别人,他陈锋不会退步。

  他想要的家人,他一个都不会让出去。

  “我们帮他藏起来?”

  “好像没什么好地方,殷或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一点都不躲,说不定这会就有人在附近盯着。”

  “盯着就盯着呗,不是七天吗?今天也就是第一天而已。”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好,合作愉快。”

  傅戎主动伸出了手。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过了片刻,陈锋也举起手来握住了傅戎的手。

  “合作愉快。”

  两个原本没多少交集的人,就在这个普通的酒楼停车场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协议。

  “他醉了,我不习惯照顾人,我想你也不会,各走各的吧。”

  傅戎他不会把殷或给带走,自然的,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殷或跟陈锋走。

  既然都是合作伙伴了,就不该谁深夜把殷或给独占了。

  朋友,员工,都不行。

  陈锋点了点头。

  正好没等多久,殷或给他叫的代驾也来了。

  陈锋坐到车里,殷或在外面,他眼底那簇光,比往常更甚。

  陈锋突然觉得也许事情发展到现在,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起码他对自己更清楚了,他也对殷或跟了解,还能隐约触及到殷或那个与众不同令人惊颤不已的灵魂。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再也没有了。

  陈锋说到底是利益至上的生意人,冷静下来后,重新计较一下得失,他也就是被瞒了一点,他得到的比那点隐瞒还有更多。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该满足了。

  也不对,人的慾望得到越多,想要的越多,他还有更多的想要。

  陈锋示意代驾开车,他从车镜里沉视殷或,殷或微微垂眸,算是目送陈锋离开。

  殷或,既然你让我看到你的这么多不同且特殊的一面,我的家人里面唯独你最独特,我就更不可能放你离开了。

  陈锋一走,傅戎不多时也坐上了车。

  倒是真的很想让殷或也上来,可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们今天都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和陈锋要一起想想如何将殷或给藏起来。

  殷爻也该提前准备好,他们赢过陆严后,这份本来就脆弱的合作关系自然告罄,那个时候殷或就必须做出抉择了。

  这不是威逼,这是殷或必须要做的决定。

  傅戎胳膊伸出窗户。

  “回去早点睡,明早如果头疼了就记得自己去医院……”

  “去你的诊所给自己开药。”

  “那就下次见了。”

  傅戎坐车走了。

  他一走,殷或脸上的沉静慢慢变质,卸下了所有伪装和演戏,那一刻的殷或才是最最真实的他。

  不在剧情内,非炮灰角色的他。

  但凡傅戎他们能够晚一点离开,看到这个时候的殷或,别说是合作了,他们只会后悔,相当后悔他们以为触及到了殷或的灵魂,其实连那一刻都是伪装。

  都是假的。

  殷或还在欺骗他们,而他最根本的秘密,他是炮灰扮演者这点,到他死,他都不会对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