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盆杜鹃虽然活过来,但开花失败了,平竹温和的春天来临,它们开出繁茂的苔绿枝叶,在阳台墙角下悄悄地耳鬓厮磨。
姜佟许久不管了,从温冬回来后他睡了有整整三天,应该说是半梦半醒了三天,沈斯岩那晚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他只记得临走前沈斯岩叫住他让他还钥匙的样子,冷冰冰的,像是在问他要回两个人所有的回忆。
而回忆过剩,于沈斯岩来说,有一部分是他习惯性避开的梦魇——
“哥,推高一点!”
公园的秋千小孩要排队才能玩儿,惹惹终于坐上了,荡到空中,开心到忍不住尖叫。
沈斯岩想让惹惹多玩一会儿,所以无视了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另一个小朋友,是惹惹自己看见的,他在高度下降的时候叫沈斯岩,说:“哥,我想吃甜筒了。”
“那下来吧,哥带你去买。”
沈斯岩握住绳子让秋千停止摆动,惹惹刚下来,不知从哪涌来一群小孩,为首的孩子王一屁股坐上去,不管不顾地晃悠起来。
“走了,惹惹。”
沈斯岩拽也不动,惹惹回到秋千旁边:“你没有排队,刚才已经有人在等了,得让他先玩。”
“谁先坐上就是谁的,你都不玩了还管这些!”孩子王说。
“我就管,他等着呢,”惹惹指向蹲在一边的戴着蓝色帽子的男孩,“让他先玩!”
孩子王就这么扫了一眼,而后从秋千上下来,先是推了惹惹一把,又带着几个小孩朝蹲在那儿的孩子去,惹惹见状不妙,跟过去挡在了人面前。
气氛怪异,在争执爆发之前,沈斯岩清了清嗓子,扒开那群孩子过去一左一右将惹惹和蓝帽子拎了出来。
俩孩子双脚腾空,被拎着走出这片是非之地老远才重回地面。
惹惹叉着腰气鼓鼓地看向后面:“哥咱为什么不上!”
“上什么上,你是混混吗?”
“哥!”
“行了,还吃不吃甜筒?”
说起甜筒,小孩注意力立马转移了,惹惹看向默不作声的小蓝帽:“我请你吃甜筒呀?”
小蓝帽怯怯地点头,而后听见高个子哥哥嗤笑着嘀咕:“明明是我请好嘛……”
三人到了甜筒车前,沈斯岩将惹惹和小蓝帽安排在侧边:“就在这等着,我知道你吃什么口味的。”
惹惹昂着头眨眼:“那他呢?”
“他跟你吃一样的。”
惹惹又看向小蓝帽:“可以吗?”
小蓝帽果然点头,沈斯岩冲惹惹挑眉,转身去了窗口前:“您好,两支草莓甜筒。”
“好嘞稍等。”
等了没多久,老板就将甜筒递了出来,沈斯岩付完钱接过来,可一回身,那里就只剩小蓝帽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惹惹!”沈斯岩巡视一圈后大步过去,“小朋友,惹惹呢?”
小蓝帽不说话,沈斯岩急的扔了甜筒,蹲下身握住他胳膊:“说话,惹惹跑哪去了?”
“谁是惹惹?”小蓝帽如此问,而后在沈斯岩的直视下缓缓抬头。
帽檐下一张打了马赛克般模糊不清的脸让沈斯岩呼吸一滞——
“沈斯岩?”
从鹿市飞往江城的航班在晚八点落地,齐燕拍了拍沈斯岩的手背:“斯岩,到了。”
沈斯岩一身冷汗,他仓惶地看了眼齐燕:“到了?”
这是他这些天头一次合眼,已然不知道'到了'到底是到哪儿了。
齐燕关切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有,没事。”
那张模糊的脸让沈斯岩惊魂未定了好一会,直至从机舱出来,廊桥上,齐燕跟上去拽住了沈斯岩的袖子:“包给我吧。”
方才帮她把包拿下来后就忘了给她,沈斯岩反应过来,顺势将衣袖解脱出来才将包递过去:“抱歉。”
“你太绅士了,帮我拿包还跟我道歉。”齐燕笑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晚上要见的人很重要,咱们不要出岔子。”
“哦,好,”沈斯岩思忖着说,“齐老师,年中的展我需要时间准备,江城的行程跑完,我想先回平竹。”
“也好,”齐燕与他并肩走,嘴里道,“这段时间的确太累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会,”沈斯岩不是很想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道,“您是前辈,这话折煞我。”
齐燕了然,随即笑笑:“行了,回酒店吧。”
另一边,姜佟家。
杨路开门进去后去了卧室,在被子里找到了消失了几天的人。
他将手放在姜佟额头上:“佟佟,你发烧了?”
姜佟昏沉,挥开他的手:“别吵,我好困。”
杨路哪能听啊,拿了外套过来掀被子,把人拽起来用外套裹在怀里后才说:“你真够让我们操心的,烧出脑膜炎了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那就死掉好了,”姜佟下巴磕在他肩头,身子跟无骨虫似的,“你别管我了姐夫。”
“我不管你,你姐姐会吃了我,”杨路将衣服给他扣好后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去医院。”
姜佟不是不挣扎,是真的没力气挣扎了,出了门感受外头新鲜的空气,他缩在杨路怀里突然就觉得一阵难过。
也不作声,滚烫的泪珠子沁在杨路颈间。
电梯下行,杨路从电梯门上看着怀里的人,心疼地呼出一口气。
在急诊挂上点滴已经好晚了,杨路去买了咸粥回来,坐在姜佟身边一口一口喂他。
姜佟烧的嘴唇干裂,吃了也没吃出个味道,便一偏头:“好难吃。”
杨路眼角抽抽:“你现在吃什么都是难吃的,再吃点儿,不然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真吃不下了,放着吧。”
杨路叹气,将粥碗收拾回袋子里,又去给热水袋换了水重新敷在针管上。
“我让你姐姐休息了,”杨路说,“刚才出去跟她通过电话,她吓坏了。”
“对不起…”
“不是要你道歉,佟佟,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对待自己啊?”
“我没有,就是累的,不想动。”
“所以就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姜佟点头,让杨路伸出了要教育的手,可真到他脑袋上还是变成了轻抚:“蠢吧你。”
“是挺蠢的……”姜佟呢喃,而后歪过身子,将脑袋靠在了杨路肩头。
江城某酒店。
沈斯岩洗漱完出来,手机在桌上震动,他看着语音来电显示好一会也没摁下接听。
然后通话挂断,又再次打了过来,在再次挂断前,沈斯岩接了——
“有事?”
那头说:“你知道那次你在素央参展姜佟为什么中途离开吗?”
沈斯岩步至窗前,隔着一条江,对面的高楼还有灯光跳动,他瞧着,嘴里道:“我知道。”
“是,你应该知道,他给你发消息解释的清清楚楚,电话也打了无数遍,那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沈斯岩?你难道就从来都没犯过错吗?”
沈斯岩拧起眉头:“说完了吗?”
“你不会不清楚这小半年佟佟在干什么吧,你欺负他也该欺负够了,我是不知道你跟他又发生了什么,他这会儿人在医院,要不是杨路去找他,他能把自己耗死在家里你信吗?”
“所以呢?”
那头陡然静默了下来,挂电话前,只听秦若姿说:“我就不该鼓励他去追你。”
江城晚风萧瑟,沈斯岩在电话挂断后扶着玻璃窗缓缓弯下了身子。
杨路这晚没有离开,输完液回去,他照顾姜佟睡着后,也去次卧歇下了。
姜佟有炎症,针要连着打几天,这几天杨路没去公司,鞍前马后的,总算是让姜佟的状态有了点起色。
“姐夫,要不你把公司卖了来给我做保姆,我给你开这个数。”
这是最后一针了,杨路看着拿没打针的手冲他比了个五的人:“五万?”
姜佟咧嘴:“五千。”
杨路:“你这针管里是药,不是酒。”
“是吗,我还以为是陈酿呢。”
杨路嘶了一声,作势要给他一巴掌,但被他握着手腕拦下了——
“这针打完我自己回去,姐夫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去看看吧。”
“我送你回,”
“不用,我打车,”姜佟说,“我都生龙活虎了,放心,再不接电话我保证去你家门口跪三天三夜。”
好一番劝,杨路还是等到护士给他抽了针,又送人上了车才罢休。
姜佟确实好了,只是打了几天针,感觉浑身上下都泡在药水里,他想回去洗洗,顺便把家里收拾下。
其他的,他迫着自己没有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