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商一边说话, 一边发疯似地抱着姜朝眠细细密密地亲,从额头到脸颊,从鼻梁到唇角, 一处地方也不放过。
以至于姜朝眠整个人迷迷糊糊,花了好半天才听懂他的话。
“……什么意思?”他肿着两只核桃眼推开伏商, 懵了。
伏商捧着他的脸,最后亲了亲他水泡泡的眼皮, 说:“传承火, 给你。你不会有事的。”
那天郑瞿风将伏商单独留下, 说的就是这件事。
郑瞿风说,传承之火对于神兽而言,就像内丹对于妖族的意义,只不过梁渠的传承火较之妖族内丹威力更甚。它汇聚了上一代神兽的修为、精气、灵力甚至见识,得到它的人与立地飞升无疑。
而根据郑瞿风的推测, 这东西既然蕴藏巨大能量,那也理应可以修补姜朝眠的灵脉,滋养他干涸的灵力。
和注灵阵不同,这是重新锻造, 而非强行输送。所以传承火的力量,会自动化为继承者自身的力量。
只有一个问题。
传承火按理说仅能由梁渠的同族继承, 如果到了其他人体内, 须得有梁渠分出精魄协助炼化,否则容纳火种的“容器”只会被灵火付之一炬。
这也是为什么周沅如此渴望得到梁渠的传承火, 却始终没有对伏商痛下杀手的原因。
郑瞿风之前一直没有说出这件事,是因为觉得压根不可能。
梁渠最后存世的这名幼崽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 与书院必然是不死不休。传承火既是亲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如今报仇的最大倚仗。
如果不能继承这份修为, 他能不能胜过现下三大书院的联手围攻,只怕还要画一个问号。
——直到他亲眼看见伏商为了姜朝眠甘愿放弃寻找传承火的踪迹。
至于故意避开姜朝眠,则是担心万一他想岔了,伏商并不愿意答应,姜朝眠因此心灰意冷,反而惹得两人反目成仇……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郑瞿风现在对伏商,颇有着一种“渣爹抛下幼子远走,长大后想要回来赎罪”的心情,所以也希望他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决定。
姜朝眠呆呆地听完,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问:“等等,这些只是郑瞿风的猜测吧?”
“我相信他,”伏商说,“否则周沅留我为何?”
“可是根本没有人试过,你们怎么能确定这东西能治好我?或许它可以把一个小木屋扩建成大宅子,但没办法无中生有,重新把一堆烂木头修成房子吧?”姜朝眠难以置信。
“天地间可就这一个传承火,回头要是没治好我,你也没办法提升修为了,要怎么对付昆仑蓬莱的人?!”
“一定能治好,”伏商固执地说,“而且我不要这东西也能报仇,哥哥是看不起我么?”
姜朝眠:“……你少给我扣帽子。还有,分精魄又是什么?分了还能还回去吗?”
伏商:“……”
他就是为了让姜朝眠相信他,随口这么一说,谁知道偏偏他的注意力就停在这种地方。
“没什么,就是这样,当然能还。”伏商语焉不详。
当然不能。
但失去精魄对他产生的伤害不足挂齿,还能将这一缕精魄永远留在姜朝眠神魂中,和他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想想就是稳赚不赔的事。
“我不同意,”姜朝眠说。
伏商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把他放回床上,掖上被角,“好了哥哥,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肯定累了,休息。”
他之前想方设法瞒着姜朝眠时,就是因为猜到了这一幕。
要不是今天看人类失去了求生欲望,他打死也不会说。
姜朝眠生气地抓住他的手:“我说我不同意,你听见了吗?”
“听不见,”伏商答道。
“而且传承火是我的,我说了算,你同不同意都没用。”
姜朝眠:“……”
姜朝眠第一次被伏商顶嘴,堵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盯着床顶的帷帐,怄着气不看旁边的人。伏商却自发地挨着他身边贴下来,一手穿过脖颈下方,一手放在腰上,轻轻地拍一拍。
良久,姜朝眠忽然开口:“伏商,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低沉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嗡嗡作响。
“我在怨你,”姜朝眠静静地说。
“我看着你一心要去找你的传承火,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突然哪天就没了,我觉得好不甘心啊。我以为我对你这样牵肠挂肚,你却根本没有那么舍不得我……所以我忍不住生了怨怼。”
“我知道这不对,你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我控制不住。”姜朝眠声音发着颤,“所以我……我想,要不我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等死吧。看不到你,就不会那么舍得……就不会抱着对你的埋怨离开。”
“你看,我们人类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伏商把头挪开一点,然后低下来,看了一会儿自揭伤疤而羞愧难当的爱人,不在意地凑上前亲了亲对方的耳朵尖尖。
“我真高兴,原来哥哥这么爱我。”
伏商的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连黑沉沉的眼珠子都在发光。
“我要是真不管你,那是我该死,哥哥怨我算什么,杀了我也行。”伏商说,“对不起,之前没有跟你说,让你难过了。”
姜朝眠:“……”
姜朝眠怒了:“……不是你怎么理解的啊?你没听懂吗?我因为你去找传承火就能怪你,你为什么还要把传承火给我?就算你真的救下了我,以后说不定我还会因为别的事怨你怪你,说不定还移情别恋……唔唔唔!”
伏商亲得他气喘吁吁才罢手,离开前还愤愤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你不敢!你命里只能有我这一只猫!”
姜朝眠苍白的脸上染了一抹嫣红,眼睛里泛着氤氲的雾光,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伏商看得心痒难耐,没忍住又贴上去胡乱蹭了一顿。
“哥哥,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能离开我的样子?”声音里带着洋洋得意。
姜朝眠:“……”
老话说得对,门当户对。
物种不同,真的很难沟通!
姜朝眠软绵绵地在伏商怀里窝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的痛意都散了七分,先前因为连日剧痛而阴云密布的心情,好像也恢复了一点。
人是真的很自私利己,明明不想对方为自己牺牲,可是从那牺牲中感觉到的爱意,还是令他甘之如饴。
“伏商,你知道传承火或许也救不了我的。”姜朝眠说。
伏商不吭声,但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警告他不要再说这种话。
姜朝眠又说:“可是只要你拿着传承火,马上就能替你的族人报仇了。你将来还有许多许多年岁可以活,还会遇到爱你的人你爱的人。只要你能偶尔……想起我,我就会很开心了。”
伏商:“不会。”
“什么?”
“不会遇到别的人,”伏商认真地注视着他,“因为我很讨厌人类。”
“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把他们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姜朝眠目瞪口呆。
伏商看着他愣怔的表情笑了。
姜朝眠松了口气:“不要乱开这种玩笑,你可是庇护大家的神兽。”
“不,没开玩笑,是认真的,”伏商说,“我现在可是凶兽,不想庇护谁。你要是不在,没人管得了我。”
姜朝眠:“……”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主动伸手抱住伏商,小声道:“我想活下去的。”
“我知道,”伏商亲亲他的发顶。
“但要和你一起。”姜朝眠说。
伏商点头:“当然。”
“没有传承火,你真能赢过书院吗?”
“嘘,放心。睡吧……要尾巴吗?”
“……要。”
……
两天后,伏商一行人比预计的时间更早抵达南州洞府。
不为别的原因,是姜朝眠的身体实在拖不起了。
仿佛只靠旺盛的求生欲吊着一口气。
好在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姜朝眠虽然烧得像个火炉,嘴唇干裂,精神头倒还能勉强支撑。
他趴在伏商的背上,从模糊的视野中努力分辨着眼前景象。
“好亮……小伏,你们住的房子还在吗?我想去看看。”他轻声问。
现在眼睛受到灵力流窜的影响,看东西都有重影了,像蒙了好几层纱布,感觉很快连伏商的脸都要看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有点慌张地摸了摸身下人的脸。
伏商顺势吻了吻他的掌心,沉声道:“嗯,等你好了带你去,想住多久都可以。先睡,乖。”
一道结界落下,外界的一切声音骤然消失,只剩下令人安心的气息,催人入眠。
姜朝眠昏睡过去,伏商小心地将他放在端木华准备好的软垫上,再以本命灵火设下一重坚不可摧的结界。
他不死,结界就不会破。
“你们留在这儿保护他,我去。”伏商说完转身就走。
郑瞿风焦急地追上去:“大人,我与你一道!他们摆明是设好了陷阱等你去,只怕你应付不来……”
伏商冷声打断他:“用不着你。这是我的仇,不需要你插手。我要你留下来,保住哥哥的命。若我回来时他……有什么差池,那你的债,我便一并讨了。”
说完,伏商不等郑瞿风回答,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山洞前。
端木华确认过姜朝眠的状况后,也三两步赶过来,担忧地将视线投向郑瞿风看着的方向。
“怎么办啊仙长?书院的人是不是已经捷足先登,抢到传承火了?”
不然怎么会将这里烧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郑瞿风眼中映着熊熊火光,愁绪重重。
“希望……他们只是还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