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伏商史无前例地当了一回好汉,咬牙撑过了噩梦般的“我数到三”。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姜朝眠关在了门外。
好在他如今业务娴熟,一转头就变成了兽型——还颇有心机地变成更幼崽的形态, 只得两个巴掌大小,手一拢就能捧起来。
姜朝眠正躺在床上认真生着气呢, 就看见一只柔软幼小的猫咪扒在窗户,摇摇晃晃爬了进来。
浑身的绒毛像蒲公英似的, 四散开来, 仿佛自带一圈柔光。
屁股圆滚滚的, 尾巴几乎有整个身子那么长,竖在身后左右摆动。
一双猫瞳像溜圆透亮的金珠子,讨好地望着他。
小崽子一路直奔他而来,艰难地迈着小短腿爬上床。
姜朝眠没动。
他知道伏商这是在耍花招哄他,本该提着这小东西的后颈皮, 一气儿给它原路送出去——
可恨!
明明知道,但偏偏就是狠不下心!
这简直就是正正好狙击在他的心尖尖上!能忍着不动已经是他生气的最大诚意了!
小猫崽子踩在锦被上,一步一步挨过去,然后大头朝下栽倒在姜朝眠的手心上。
姜朝眠表面上冷言冷语:“干什么, 碰瓷呢?”
实际上胸腔底下的心脏狂跳到一百八,恨不得出去裸奔一圈以发泄自己心里过盛的喜爱。
小猫咪有什么错呢?!如果小猫咪错了, 那也一定是人的错!
……不, 不,清醒一点!这根本不是什么真实小猫咪, 这是伏商那兔崽子!
“喵~~~”毛茸茸的糯米团子张口,叫出了一声带着波浪线的奶猫音。
姜朝眠放在被面上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怎么, 又控制不住变回去了?”
“喵呜~~”
雪白的小猫伸出嫩粉色的小舌头,开始舔姜朝眠的指尖, 一边舔,一边叫出嗲兮兮的夹子音,一边还抬头望着他,一双金瞳里溢满可怜巴巴的水光。
姜朝眠:“!!!”
这能忍?
这谁能忍?!
姜朝眠反正是忍不了。
他按捺不住,一把将这小妖精捉进怀里,压在手下狠狠蹂/躏了一番,恶声恶气地说:“看在你被打回原形的份上,今天先饶你一命! 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伏商见美猫计奏效,大喜过望,迅速钻进姜朝眠的被窝,在他颈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蹲下,昂头又舔了舔青年的脸颊。
“不许舔!”姜朝眠耳朵微微发红把他按住,“今天没门儿。你什么时候把话说清楚了,什么时候才可以……亲亲。”
伏商先是惊恐地瞪大了猫眼,然后灰心丧气地缩回头去,装作乖宝宝阖上眼皮。
算了,今天先这样蒙混一下。
大不了以后先亲,亲完再立刻变猫。
只要他坚持学猫叫,人类就不会追问他。
伏商没有想到,自那天之后十余日里,姜朝眠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再没问过他。
“看我干什么?问你呢,”姜朝眠用手拍了一下伏商的头,“怎么还走神?”
伏商回过神来,对问话的端木华说:“进城,不住山里了。”
那天商定之后,第二日一行人便离了巫族的大本营,往梁渠一族过去居住的南州洞府而去。
去寻找族人留给伏商的传承之火。
为了不太过惹人注目被书院的人缠上,巫族这回只派了暗卫悄悄跟随,圣女和长老们则另有去处。林汀回了太清山,只余端木华和郑瞿风跟着伏商二人。他们一人扮成老管家,一人扮成小厮,假作是伺候两个纨绔子弟出来游山玩水的。
这一路上他们都尽量避开城池,专挑那些杳无人烟的地方走。山路崎岖险要,姜朝眠又不能动用灵力御剑,幸好伏商还能变作白虎大小,驮着他倒也不算累人。
只是这么一来,就和游山玩水没什么干系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伏商惦记着姜朝眠爱玩爱看热闹的性子,每走一段路就会让众人贴上易容符,选一个城池歇两天脚。
然而就算贴了易容符,对他们来说要在城里自由行动,也有诸多不便。
如今三大书院和他们彻底撕破脸皮,围剿的阵势越来越大,从大到小几乎座座城池都戒严了——比上一遭还要严得多。
处处都能看到有人拿着他们的通缉令查来查去。
易容符虽然能改变人的容貌,却并不能瞒过修为高的修仙人士,也无法瞒过那些勘妄的法器。
而且,周沅那狗日的变态还下令,要大家特别注意两个……两个相好亲近的男人。
纵然是换了脸,还有“管家下仆”在旁帮忙演戏,伏商是不可能不和姜朝眠亲近的……所以他们依旧是盘查的重点对象。
想到一路上的种种,姜朝眠迟疑了:“这里不能绕路?非要进城吗?要不就随便找个猎户的屋子将就一晚……”
伏商还维持着大猫的形态,背着姜朝眠就走,“不能绕,进城。”
原本人类跟着他就够辛苦了。
怎么能把日子过得好像在逃难一样。
郑瞿风落在最后,端木华连忙跟上,走在伏商身边提议道:“朝眠兄,其实我有个办法,兴许可以逃过盘查。”
姜朝眠懒懒地趴在梁渠厚实温暖的毛发上,“什么办法?”
端木华:“你可以换上女人的衣服,和伏公子扮作一对新婚夫妇啊!”
姜朝眠:“…………”
伏商步子一顿,停下了,扭头看他。
姜朝眠已经嚷嚷起来:“你这哪儿来的馊主意!!让我穿女装……绝不可能!士可杀不可穿裙子!”
端木华被梁渠那双冰冷灿亮的金瞳看得头皮发麻,只好说:“我、我就这么一说,你要是不愿意……”
大猫严肃地抖了抖胡须:“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姜朝眠:“……”
端木华:“……”
姜朝眠揪住梁渠笔直竖起的耳朵,咬牙切齿:“好在哪儿?你就是想使坏!”
“我没有……哥哥,这不是为了减少麻烦么?”梁渠无辜地晃了晃脑袋。
姜朝眠冷笑一声:“好啊,那你穿女装,给我当媳妇儿!”
伏商:“……”
端木华:“……”
就连缀在最后的郑瞿风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是我比你高,比你壮,”伏商半晌道。
姜朝眠:“我就喜欢你这样又高又壮的媳妇,怎么了?”
伏商:“……”
伏商:“算了,哥哥不想扮就不扮。要是被发现,大不了把他们都杀了。”
姜朝眠:“……”
半个时辰后,端木华自己先进了城,从城中带出了一套松花色的女衫,还有女子常用的胭脂、首饰、钗环等等。
衣服……倒还过得去,看上去好像差别也不算太大。
姜朝眠看着周围两人一猫眼中望眼欲穿跃跃欲试的目光,羞恼道:“转过去!”
伏商眼神一利:“对,你们赶紧转过去!”
姜朝眠:“伏商,尤其是你!”
伏商头上的猫耳瞬间耷拉下来,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嘟囔道:“我为什么不能看……以前更多的都看过了……”
“闭嘴,”姜朝眠面无表情地训道。
最终,姜朝眠只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别了一根最简单的玉簪,嘴唇上抹了一丁点胭脂,眉心中央贴了一粒描金的花钿。
他扭扭捏捏走出来:“行了吧。”
众人皆是一愣。
姜朝眠五官样貌本来就生得十分秀气,皮肤白净细腻。如今只是这样稍加调整,再加上眼角上飞的那一抹羞涩的红意,活脱脱成了一个刚刚成亲的娇俏小娘子。
郑瞿风满意地捋捋胡子:“好,很好,就连老夫都要被你蒙过去了。”
端木华居然害羞起来,真拿他当陌生姑娘,垂下眼睛不敢看他,胡乱应道:“呃,我、我也觉得很像,伏公子你说呢?”
姜朝眠忐忑地看向伏商,两手紧张地揪住衣角,不自觉地开始冒汗。
果然还是好奇怪……这感觉就像……就像穿了什么情/趣……那啥给男朋友看一样。
“好看,”大猫绕着他来回走了几圈,忍不住伸舌头去舔他脸颊,“哥哥真好看。”
姜朝眠的脸变得更红,刚想说点什么,蓦地反应过来,脸色一沉,“不是伏商你什么意思,我穿女装你才说好看,你是不是就喜欢女孩子?!”
伏商:“???”
伏商:“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朝眠根本不听,一气之下,已经提着裙角,把地踩得啪啪啪直响,一个人走出去老远了。
“谁要跟你扮夫妻,我要当小姐,你就是给小姐我赶车的车夫!”
“哥哥!等等!”
大猫转息之间化作银发少年,一道闪电般追了上去。
留下端木华和郑瞿风在原地面面相觑。
端木华惴惴:“仙长,这……这可怎么办?”
郑瞿风把瓜子重新揣进怀里,乐呵呵道:“什么怎么办?这不比戏台子上演的那些好看?”
端木华:“……”
另一头,伏商一把将姜朝眠拉住,讨饶道:“哥哥,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喜欢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旁的人在我眼里和虫子没区别!”
姜朝眠挣扎几下,没挣脱,气咻咻道:“那你一看见我女装,瞳仁都放大了?”
伏商不敢说自己最初看他只当是仆人,哪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只好说:“不是,我……我那是吃惊。”
姜朝眠冷哼:“是嘛?那你说,以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你希望我穿女装,还是男装?”
那一瞬间,伏商脑海中浮起千百个不同模样的姜朝眠,灵光乍现。
他贴着姜朝眠的耳边,小声说:“我希望哥哥……不穿。”
姜朝眠脸上轰然烧成一片:“……”
好好的一只小猫,怎么就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