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涿府是武陵书院的主院所在地, 与临漳相距只有几百里,但要比临漳繁华许多,就像省会城市和地级市的差别。
武陵书院不如蓬莱大手笔, 没有将自己的地盘对所有人开放,不过也在府城中包了几家客栈, 供前来比试的仙门弟子们居住。
林汀收拾妥当,吩咐随行的五名弟子自由活动后, 出来站在姜朝眠的房间门口, 敲门叫他:“要出去逛逛吗?”
他知道自己的师弟从小身体不好, 师父又对他要求严格,因此极少有机会能外出,一年到头都关在山上。
这次好容易有个难得的机会,林汀非常有责任感地想尽一尽师兄的义务,带他到处看看。
姜朝眠应声从房间里出来,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传讯石:“啊……啊?现在去逛还来得及吗?不是说下午要上山集合?”
“来得及,至日昳才集合,”林汀一板一眼地说,“你想逛就可以去。西涿很热闹, 师兄来过,可以给你带路。”
其实姜朝眠现在的心思并不在游玩上, 他还像个老父亲似的, 操心着看家的一人一猫。
不过听完林汀的话,他犹豫了一小会儿, 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出来玩,回去至少要带点伴手礼吧?
“好吧, 那我们就去看看,我正好想买点东西, ”姜朝眠抓起乾坤袋,跟上林汀。
城中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选择在比试前出来逛街的仙门弟子。
大概是因为同属武陵书院,太清山又盛产灵植灵药,为不少仙门提供过便利,互相之间总有往来,姜朝眠明显感觉和上次去沽海城相比,这一批人的态度要友善很多。
他们虽没见过姜朝眠,但显然是认识林汀的,看见了都会过来礼貌地问好打招呼,林汀就会趁机向他们隆重推出清风门的少掌门——姜朝眠。
姜朝眠就像迪某尼的吉祥物似的,五步一停,一连接受好几波人的热情攀谈,头都大了,苦着一张脸对林汀道:“师兄,咱别在这儿交友了……我还想去买东西呢。”
林汀想了想,依言给两人的外貌罩了层易容术,嘴里还心有不甘道:“可是,提前结交一下其他仙门,等你日后做了掌门,大有裨益。”
姜朝眠:“……”
姜朝眠诚恳地问:“师兄,说真的,你看这个掌门之位,有没有兴趣……”
他看修仙小说里人家的大师兄,都是攻于心计,野心勃勃,企图篡夺掌门之位。
他这个大师兄倒也努力……就是努力的方向有点不对。
然而林汀立刻疾言厉色地斥道:“朝眠!不得胡言!掌门之位理当是你的,师兄……”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放心,我爹又不在。”
姜朝眠清楚,以林汀的人品,这么说并非为了避嫌,而是发自内心希望他当掌门,也害怕他的惫懒被姜万信发现。
“朝眠,清风门是姜家的家业,这担子你迟早得挑起来,”林汀忧虑地看他。
“这不还有你嘛。清风门有师兄,垮不了!”姜朝眠像现世中好哥俩一样,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
“我怎么……”
“求你了师兄,先让我shopping吧!”
“说……什么??”
西涿不愧是武陵书院的首府,南来北往的货物应有尽有。
姜朝眠买了一大堆东西,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器,各式各样的零嘴果脯,还给馒头买了玩具和两件猫咪能穿的小裙子——
自从知道馒头是小公猫之后,把它打扮成小姑娘就成了姜朝眠心底一个略显变态的夙愿。
林汀则什么都没买,像个饱受逛街折磨的直男一样,顶着一张严肃的脸煎熬到了最后,时不时催促一下姜朝眠,别耽误了时间。
小师弟的这些爱好,对他来说太难理解了。
两人赶到武陵书院时,刚好是日昳的最后一刻。
武陵书院这次出来主持比试的长老叫做闾丘图,站在白玉垒的剑坛上向大家宣读比试规则。
姜朝眠在人群中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回忆自己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姓,眼皮子下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的云头靴。
那靴子又长又宽,跟船似的,它的主人起码得有……
姜朝眠缓缓抬头,一个铁塔似黑又壮的长发络腮胡子大汉正站在他面前,垂眼看着他。
姜朝眠一个激灵,猛地伸手抓住旁边的林汀:“师师师师兄!他他他要打劫吗?”
林汀:“……”
林汀被姜朝眠掐着手肘肉,还能表情平静地说:“不得无理,师弟,这是闾丘仙长。”
铁塔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你是姜朝眠?不错,上次的试炼大会上,就是你拔得了头筹吧?”
姜朝眠:“……”
哦,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跟姜万信通风报信的闾丘。
铁塔不等他回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比试,你可要好好表现。”
姜朝眠差点被他拍了个趔趄,龇牙咧嘴地咕哝:“谢……谢谢,请你务必拭目以待。”
众人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姜朝眠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等着瞧吧。
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多菜。
……
两日后。
参加完所有比试的弟子们重新在剑坛前集合,大家自觉把中间前面的位置让给了清风门。
因为林汀在所有比试中所向披靡,横扫千军,成了震惊所有人的第一名。
经此一役,大家都达成了共识:假如今年进入武陵书院的名额只有一个,那也当之无愧是属于林汀的。
清风门竟不声不响将自家大弟子培养到了如此地步,这让众人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危机感。
好消息是,目前这惊心还在可控范围内——
众人的目光悄悄投向那位长相俊秀,看起来有些柔弱的清风门少掌门。
啊,大弟子拿了第一名,最后一名则归了少掌门……这清风门的发展,还挺平衡。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林汀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和其中深意,十分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弟。
姜朝眠神采奕奕,一点看不出遭受了打击,靠过来小声问:“等会儿我们就能回去啦?”
林汀:“……嗯。师弟,你……没事吧?”
姜朝眠看出林汀的关心,大咧咧拍了拍他:“师兄,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放心,我完全不难过的。”
不仅不难过,还高兴得要命。
现在这个什么书院肯定不会收他了吧!
林汀欲言又止:“我是怕师父罚你。”
姜朝眠一窒,耷拉着眉尾道:“师兄,在开心的当下不要提这些不愉快的未来。”
林汀:“……”当下他很开心吗?
一双船……黑靴又停在了两人面前。
这回姜朝眠学乖了,赶紧往后稍了一步才行礼道:“闾丘仙长。”
黑铁塔看着他,小眼睛眯起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朝眠以为自己肯定会迎来一大波冷嘲热讽,不想这位壮汉仙人洪亮地开口,只是说:“一时失败,不要灰心,下次再来!”
“啊?谢、谢谢……”姜朝眠呆呆道。
他见惯了修仙界的人拜高踩低,书院的人趾高气昂,乍然收到这种鼓励,还有点感动。
不过……再来就大可不必了!
怀着马上就能回家看见猫和弟弟的喜悦,姜朝眠归心似箭地踏上了流霜。
太清山还是一如即往的仙风道气,一派宁静。
姜朝眠在望星峰上按下云头,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往院子里冲:“馒头!伏商!我回来啦!快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然而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人呢?猫呢?”
姜朝眠疑惑地走进楼里,先去瞧伏商的房门,然后又上楼去推自己的房门。
不过几息,姜朝眠就风一阵地跑下楼来。
整栋小楼里都没有人,也没有猫。
他脸色惨白地站在院子中间,颤抖着手拿出传讯石,一连给伏商发了十几条讯息,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昨天明明伏商还告诉他,一切正常的。
姜朝眠绝不相信伏商会带着他的猫不告而别,特别是在他提前告知过归期的情况下。
所以,他不得不往最坏的结果猜。
姜朝眠手心冰凉,腿上的血液全涌到胸腔,鼓噪着心脏疯狂跳动,脚却几乎不能动弹。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内心的恐慌,御起剑跌跌撞撞往太清山的主殿方向飞去。
大殿中,林汀正在向上方的姜万信汇报西涿之行。
直到身后响起剑擦过空气的独有声音,他才愕然发现,师弟竟然直接御着剑闯入了殿堂上!
“师……”
林汀才发出一个音节,姜朝眠已经越过台阶,径直冲到姜万信的面前。
“爹,伏商和我的猫呢?你把他们弄到哪儿去了?”
他握着手中的流霜,声音喑哑,双眼赤红,脖颈上因为过度用力凸起几条细细的青筋,看起来……
看起来就像恨不得马上拔剑,把姜万信捅个对穿。
林汀大惊失色,快步抢上前去想要拦姜朝眠,姜万信却只是抬脸轻蔑地看了儿子一眼。
“你在发什么疯?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姜万信顿了一下,又问:“猫?什么猫?你背着我养了猫?”
林汀趁机上前拉住姜朝眠,低声道:“师弟,有什么慢慢说,你先冷静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姜朝眠甩开林汀的手,胸口剧烈起伏几次,盯着姜万信声嘶力竭道,“伏商和馒头都很听话,绝不会自己跑出去!你别告诉我是有人打上太清山来,从你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大活人带走了!你想说你是废物吗姜万信?”
“放肆!”
姜万信勃然大怒,倏地一掌掴了过去。
林汀阻拦不及,以为小师兄这一顿揍是挨定了,孰料眼前一道雪色剑光闪过,毫不犹豫将那一掌带起来的罡风劈回去。
劈得姜万信措手不及,一连倒退好几步。
姜朝眠提剑指着一脸不敢置信的姜万信,眼尾泛着惊人的红意,一字一句道:
“姜万信,别让我问第二遍,他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