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濯出现的一瞬间, 段叙的瞳孔瞬间收缩,先前扭曲狰狞的表情瞬间蔓延出裂痕,透出源源不断的心虚。

  “你来做什么。”段叙气息稍弱, 故作强势地看着江宴濯。

  “我来还外套。”江宴濯拿出一个崭新的购物袋,里面放着的是简渺那件外套的同款, “我家阿姨之前洗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我买了一件新的, 学长抱歉。”

  可还没等简渺接过购物袋,段叙便粗暴地抢了过去, 把里面的衣服抓了起来:“外套?他的阿姨帮你洗衣服?简渺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最避讳跟别人接触吗?”

  他和简渺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连互换外套都没试过。

  “难道你的什么接触障碍都是骗我……”段叙拽着衣服还想质问,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到他的脸上, 他不受控制地侧偏过头。

  往日温淡得仿佛没脾气的简渺垂下自己的手, 嗓音沉冷:“段叙, 我不是你。”

  江宴濯并不关心现在的段叙有多耻辱,视线落到简渺颤抖的右手上……学长即便刚刚甩巴掌,也是把手藏到了袖子里。

  没有直接接触。

  简渺冷扫了他一眼, 转头就走, 段叙终于意识到恐惧, 连忙伸手去拽他。

  但刚动身, 江宴濯更快一步压住了他的手。

  他细长且节骨分明的手扣在段叙手腕上, 骤然施加的力道让段叙有种骨头要被握碎的错觉。

  “虽然不知道学长之间发生了什么,”江宴濯一双茶色的眼睛笑盈盈的, 语调却虚伪而平静,“但死缠烂打终归是不好看的, 对吗?”

  段叙愤恨地别开视线, 什么叫不知道?这件事除了他和简渺, 不就是他江宴濯最清楚了吗?怎么现在就露出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

  江宴濯垂首逼近,格外精致的眉眼极具压迫力,他浅色的唇无声轻启,淡然警告:识趣点。

  “你……”段叙表情扭曲,抬手就想反抗,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江宴濯快一步抽回手。

  随之,是简渺侧身挡在了江宴濯跟前。

  “段叙。”简渺的手落在江宴濯的手腕上,保护的意图非常明显:“别动他。”

  段叙一愣。

  在他的认知里,简渺极少和人交好,更不会主动接触,寥寥几次的牵手都是自己花式央求后短暂的触碰。

  ……他以为简渺是反感跟所有人接触的。

  怎么对江宴濯就处处破例?

  关门的响声震彻房间,段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颓靡地蹲下身,咬牙抓着自己的头发。

  简渺很生气,步子走得很快,江宴濯跟在他的身后,视线一直落在简渺的手上。

  学长穿的外套似乎都是稍微大一点点,袖子总能恰到好处地遮过指尖,露出粉白的指头。

  而现在,简渺因为情绪起伏,抓着江宴濯手腕的指尖微微泛着白。

  这算牵手了?那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就等同私奔?

  江宴濯唇角轻挽,默声跟在简渺身后,任他把自己带到其他地方。

  简渺把人拽进了电梯,看着面前的一排数字,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目的地。

  茫然之际,手心抓着的手忽然抬起,慢慢移动到简渺的视野中,按下了-1。

  “负一楼不是车库……”简渺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牵着江宴濯的手,往电梯角落后退半步,“抱歉。”

  “没关系。”江宴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在简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握住手腕,“乔桥说你不舒服,我就想着顺便来看看……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不用在意。”简渺低下眼睫,“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围。”

  他头疼得厉害,要是没有江宴濯,指不定要被段叙纠缠多久。

  电梯里只有下行的声音,负一楼的指示灯闪烁时,简渺才听到江宴濯的声音:“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不说话,不用勉强自己。”

  简渺下意识想解释,但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不一很失礼。

  小学弟对他没有恶意,也是真的关心。

  “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踩着的酒店拖鞋,嗓音低淡又失落,“第一次失恋,难免有些伤心。”

  ……第一次失恋。

  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江宴濯的情绪却一下沉了下去,像一块包裹冷冰的石头砸进了心口最软的地方。

  “如果真的喜欢,学长还是回去把话说清楚吧。”

  简渺顿了顿,回头时对上江宴濯的眼睛,他站在身后,电梯灯被遮在他的发后,眼瞳不映光时又浮出了先前在房间里的冷。

  他当然不是因为段叙而神伤,只是因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

  对于那个已经是过去式的人,“初恋”的意义对于简渺来说更加重要。

  气氛有点僵硬,简渺本来想随便扯点什么将话题打趣算了,但江宴濯却先一步开口:“但我向来不认可吃回头草的事,所以出于礼貌,我也只劝这一句。”

  简渺没听过这种劝人的话,安静了两秒后忽然笑了,笑声夹杂轻微的咳嗽。

  江宴濯看着他慢慢浮红的耳尖,将新外套从袋子里拿出来,盖在简渺的肩膀上:“走吧,我带了车钥匙。”

  落到肩头上的衣服有一阵很淡的鸢尾香,但并不浓烈,和江宴濯身上的味道很贴近。

  让简渺有一瞬被环抱的错觉。

  一直困扰着简渺的眩晕和头疼像被轻轻拂开,他愣在原地看着江宴濯,站在电梯门外的男生轻按着开门键,等了他一会儿,才轻声解释:“去医院,你发烧了。”

  简渺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意识到真有点不对劲。

  “你去我房间帮我擦药的时候,手心就有点热。”江宴濯低头轻垂着脑袋,嗓音微闷,“但我当时没及时发现,抱歉。”

  “怎么是你给我道歉呢。”简渺垂下眼,“我自己着的凉。”

  因为睡眠不足,简渺的眼尾落着色泽浅淡的红,衬得眼尾嫣然。

  江宴濯走到车前,替他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体贴道:“先上车,别勉强自己。”

  简渺本来想坐在后面休息,但看着江宴濯殷切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回绝,低声道了句谢谢后便进了车里。

  见他低头开始系安全带,江宴濯的唇角落出一摸得逞,绕到驾驶座。

  简渺低头给乔桥发了个消息,刚觉得嗓子干,一瓶扭开的矿泉水便递了过来。

  “润润嗓子,附近的医院有点远,学长可以先睡会儿。”

  江宴濯故作正经地握着方向盘,余光却随着简渺,看着他小松鼠一样双手捧着矿泉水,抿完之后唇面还是润润的。

  段叙的电话和消息不断,简渺直接把人拉黑,之后便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生病的时候,总容易有莫名其妙的回忆。

  ……大一的时候简渺也生过一次病,他在画室熬夜画稿,因为忘记带宿舍的门卡又不好意思吵醒舍友,所以找了个咖啡店干坐到天明。

  他是在凌晨五点被段叙找到的,段叙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衣服穿得七扭八歪,来咖啡店第一件事就是把受冻发烧的简渺带去医院。

  简渺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生病的难受了,只是看着段叙忙前忙后的紧张,忽然觉得心口空缺了十几年的地方被他一下填满了。

  人生病的时候总容易脆弱。

  当时简渺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段叙,但真的觉得被人这么关心很不错。

  那天之后,简渺做了两件事,租了公寓,答应段叙的交往。

  到了医院,简渺看着长长的队伍还有些茫然,江宴濯已经轻车熟路地去挂号看诊:“我提前挂了号,还有两位就到学长了。”

  简渺有些意外他的周全:“……你什么时候预约的?”

  “乔桥学长说你在睡觉的时候,当时搜了一下附近的医院,看到还有剩下的名额就赶紧预约了。”江宴濯说完,俯身问了值班的医护人员,得到答案后便带着简渺往楼上走。

  医院来往人多,进电梯时简渺看着涌进来的人瞬间有些不适。

  上一次段叙带他来医院的时候,他就很不舒服。

  露在外的皮肤涌起一种刺刺的痒感,像各种小虫沿着皮肤的纹路攀爬,简渺下意识把手收进外套里。

  和陌生人被迫贴近的距离,拥挤的空气,漫长的等待……都让他比生病更难受。

  刚想往里避让时,淡淡的鸢尾花香便浮到鼻尖。

  简渺抬头,江宴濯站在身前,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在身后的角落里。

  那阵令简渺不适的逼仄感瞬间减缓不少。

  简渺微怔,低头时看到江宴濯垂在身侧的手,脑海里一瞬闪回的,是今天早上想牵他的冲动。

  “怎么了?”

  低淡的男声忽然从跟前传来,简渺轻抬起头,对上了江宴濯问询的眼神。

  臆想他人的心虚从心头闪过,简渺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自然道:“没。”

  “很不舒服?”江宴濯抬起手,想帮简渺试试体温。

  那只手细长节骨分明,落在眼前拢住了所有视野。

  往日的排斥和局促在此刻烟消云散,“被触碰”的念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预感到要被碰到的皮肤忽然开始发痒,似乎连神经末梢都不由抑制住地为之颤栗。

  简渺从未对被触碰这件事产生过期待,江宴濯是第一个。

  ……要被他摸了。

  想被他摸了。

  简渺在距离拉进的几秒之中明确了这个想法,可江宴濯的手却在将要贴近他额头之前停下。

  像是游鱼将要咬勾时,垂钓者却收了饵。

  简渺本来悬着的心骤然紧绷。

  “抱歉,学长好像不太喜欢别人随便碰你。”江宴濯歉意地笑笑,“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跟前的人却稍稍往前一步,主动凑到了江宴濯的手心上。

  碰到了。

  接触过的皮肤漾开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像每一寸皮肤都被鸢尾花的淡香沁染过,如雪水洒在滚烫的岩浆中。

  简渺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嘶嘶地发出声响,嘴唇忍不住微微张开,呼吸都轻颤着。

  这种变化太奇怪了,简渺忍住了所有难以解释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个卑劣又贪婪的小偷,窃取了别人的掌心,还漾开了诡异的满足感。

  “……很烫吗?”简渺垂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有点晕。”

  “烫。”江宴濯慢慢舒开指节,如他所愿般将掌心贴合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简渺主动将颊边的软肉蹭到掌心,嗓音顿时压了两个度:“忍忍?”

  忍……忍什么?触摸吗?

  江宴濯发现了?

  简渺一下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

  “嗯?”江宴濯却仍是一副纯然关切的表情,“三楼,马上就到了。”

  意识到是自己过度心虚了,简渺眼睫轻颤,垂了回去:“哦,知道了。”

  体温38.3,还不需要输液,医生给简渺开了点药:“这个药吃了可能会有点困,注意好好休息。”

  简渺向来尊重医嘱,领了药便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先吃了一回药。

  缓了一会儿,他才回头,发现小学弟一直守在身边。

  见他回头,江宴濯自然地抬手探了一下他的体温,皱眉:“好像还是很烫?”

  简渺轻笑:“才吃的药,哪有那么快见效。”

  江宴濯一顿,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犯傻了,现在回去吗?”

  “我不回去了。”简渺拿起手机找打车软件,“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传染了怎么办。”

  更何况,他不想再看到段叙。

  江宴濯嗯了一声,随后道:“这里离家也就一个多小时,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简渺摇头:“这怎么行?”

  “没关系,我哥本来也催我早点回家,他晚上要赶通告,顺便让他把我们的行李带回来。”说完,江宴濯认真道,“换做是我生病,学长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家的,对吧?”

  ……确实不会。

  拗不过小学弟,简渺只好点头:“抱歉,总是麻烦你。”

  “不麻烦。”江宴濯认真看向简渺,“学长帮我开后门,给我送奶茶,请我吃饭,这点小忙算不上什么。”

  这些小事对简渺才不算什么,他认真地记下了江宴濯帮自己的每一件事,决定要好好偿还。

  车程将近两个小时,简渺上车半小时后,就在药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看着他并不舒适的睡颜,江宴濯开得很平稳,途中还帮他落下遮阳板。

  车停的时候,简渺已经睡得很熟了,细白的颈露在视野里,宛如一截上好的白缎,微微苍白的脸侧靠在窗边,散落的额发遮挡在前。

  车库里的灯微微暗,江宴濯的影子像一团阴郁的雾,慢慢遮落到简渺的轮廓上。

  江宴濯茶色的瞳孔里全是简渺的模样,藏匿在乖巧轮廓地下的欲念毫无遮掩,他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发轻轻捻起,在鼻端轻嗅,慢慢地抿着:“学长。”

  声音比动物幼崽还要轻软,压根没有叫醒的企图。

  视线在确认简渺不会醒来之后变得病态而黏腻,像捕获猎物的蛛网,收缩缠紧。

  “……在医院的时候,很想牵我?”江宴濯低笑着将他的头发绕在指尖,黑色的发丝像一枚拙劣的指环,圈在这位贪婪的野心家指尖。

  “你不排斥我的触摸……甚至是喜欢,对吗?”江宴濯吻了吻头发的尾端,“我很高兴,所以现在,我要带你回家了。”

  睡着的简渺很乖,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腰到腿没有一处不软,落到怀里时简直像一团煦暖的棉。

  江宴濯将他抱在怀里,抬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纯色的床褥整齐洁净,却是江宴濯屡次用来肖想简渺的地方,一想到自己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再垂首看着即将躺上去的肖想对象本人,江宴濯就感觉皮肤之下的血液开始发烫。

  烧得慌。

  他轻轻推开被子,俯身将简渺放下的时候,贪婪地低头在他颈窝贴了一下……仿佛做了这个动作,他们就是真正依偎过的恋人。

  呼吸变得沉重,像一层粘稠的雾覆落其间,简渺的颈窝泛起了浅浅的湿意。

  少年躬身时脊柱弯成了一条漂亮的线条,凌厉锐利,像豹科动物猎食时爆发出的蓬勃力量感。

  江宴濯嘴唇微张,浅色的舌尖探出齿口,只差一毫米……兴许一毫米都没有,他就能尝到简渺因发热而异样的体温。

  想。

  要。

  ……可是不行。

  人还不是他的。

  江宴濯撑在枕边的手背缓缓暴起青筋,是隐忍到极致的克制,在钝刀割肉的理智折磨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将自己扶着简渺后颈的掌心缓缓抽离。

  上面都染了一层汗,也不知道是谁的,沁了薄薄一层在掌纹之中。

  就当他打算告一段落时,梦里的简渺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浅的低吟,忽然往前埋进了江宴濯怀里。

  江宴濯猛地一僵,意外地低下头,看着简渺安然无辜的睡颜。

  虚弱的时候最诚实的是潜意识,简渺在医院的时候渴肤症就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因为压抑时间过长,致使他甫一确定自己对江宴濯并不反感时,本能就把面前的人当成了药。

  ……他其实很喜欢江宴濯身上的鸢尾香。

  江宴濯的下颌线紧绷,顺着下巴落到喉结,紧跟着上下滑动。

  然后,他溃败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暗雾涌动。

  他微微将膝盖抵开,避开腰部跟他的接触,眼尾带红,无奈又隐忍:“学长是在捉弄我吗?”

  转而,他的眸色又沉了下去,像是暗雾缱绻的黑洞:“还是失恋了太伤心,急需要一个怀抱慰藉?”

  毕竟,这是第一次失恋。

  所谓初恋。

  *

  简渺睡醒的时候,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昏沉的暗。

  他懵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延伸出了一秒“我是不是瞎了”的错觉,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是睡着了。

  片刻的沉默后,简渺曲起腿抱住了自己……他做了个梦。

  梦到小学弟了。

  而自己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考拉,非常厚颜地抱在江宴濯身上。小学弟一遍遍地把他扒下来,他又不讲道理地一次次贴回去,贴到最后好像把小学弟惹恼了,气冲冲地将他塞到桉树上走了。

  直到很轻的敲门声传来,简渺神经一紧。

  “学长,醒了?”江宴濯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尤为清晰。

  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声音,简渺惶然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江宴濯打开了卧室的灯。

  房间的布局很熟悉,但显然不是自己的卧室,简渺呆住,尴尬地看着江宴濯:“我这是……在你家?”

  江宴濯点了点头,走到床沿拿起温度计给简渺量了一下。

  他故作正经地量体温,余光却尽是简渺慌张闪躲的样子。

  “学长睡得太沉了,我也不太想把你叫醒,所以把你带到我家里了。”江宴濯忍下唇角的笑意,低头看着温度计,“烧已经退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饿不饿?”

  “……还好。”简渺无意识抓住了跟前的被褥,触摸到质感才想起这不是他的床,又极快地松开,“谢谢。”

  “没关系,我做了粥,学长要是饿了就起来吃点?”江宴濯说完,点了点桌面的一套洗漱用具,“都是新的,学长可以去用。”

  江宴濯将一双新的毛毛拖鞋放到简渺的脚步,看了一眼简渺睡着的床才离开房间。

  简渺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江宴濯已经坐在餐桌边了,他的头发微乱,像新生的小鹿般悄悄看着公寓。

  江宴濯的公寓非常干净整洁,带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很舒适的感觉。

  因为卧室的窗帘拉得严密,简渺看到明亮的客厅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哥还在回来的路上,行李还没到。”江宴濯替他拉开椅子,“粥是温的,正好下口。要到吃药的时间了,快吃点东西。”

  简渺眨了眨眼,他都不记得自己吃药的时间,江宴濯居然知道?

  上一次生病的时候,段叙也这么提醒过他吃药,只可惜当时段叙不够细心,把一天两次的药记成了一天三次,简渺吃完才发现药量不太对。

  简渺坐在椅子上,面前的不是白粥,而是梅子菜心粥。

  他有些惊讶:“你做的?”

  “嗯。”江宴濯托着下巴,一脸期待,“学长试试味道如何?”

  简渺轻声说了句好,拿起筷子时犹豫了一下:“以后别叫学长了,听着很生分。”

  他承了江宴濯那么多的好,还让人一口一个敬称,过意不去。

  江宴濯眨了眨眼:“那我要叫什么?哥哥?”

  “……随你。”简渺拿起勺子,沿着碗边轻轻舀了一勺尝了下味道。

  入口温度正好,所以先尝到的是恰到好处的鲜香,只一口就勾起了简渺的食欲:“很好吃。”

  “合胃口就好,我怕你生病吃不下东西。”江宴濯说完,将简渺的药拿出来,用干净的茶托盘装好,“温水在这里,药是对的,慢慢吃。”

  “好。”

  简渺吃东西的时候安静又斯文,一看就是家教极佳的孩子。

  简渺:“我昨天晚上睡了你的房间……那你睡哪里?”

  “在家,哪里都可以躺。”江宴濯笑笑,把水推到跟前。

  “……你不会,没睡吧?”

  确实是没睡,一想到喜欢的人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对他贴贴蹭蹭,江宴濯就不可能睡得着。

  “没关系,年纪小,能折腾。”江宴濯支着下巴看向桌面的游戏手柄,“我把游戏通关了。”

  昨天一早上就集合,下午江宴濯还开了几个小时车带他回来,又照顾他又煮粥,怎么可能不累。

  简渺静静地捧着碗:“谢谢,真的。”

  江宴濯失笑:“不用那么客气,下次我生病了,我也麻烦学长就好了。”

  他还是选择叫学长。

  “嗯。”简渺点头,认真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把粥喝完之后,简渺便就着温水吃了药,刚咽下去就看到江宴濯端着一小盘现切的水果到跟前。

  是小块的猕猴桃、黄桃,还有兔子苹果。

  简渺新奇地看着盘里的水果:“这是……”

  “奖励。”江宴濯放到他的跟前,“以前只要我乖乖吃药,我妈都会给我切这个。”

  简渺意识到他是在哄小孩,轻笑道:“那要是我没吃药呢?”

  “那就用这个哄你,”江宴濯用银叉轻轻支起一只小兔子,“简渺哥哥总不会跟小兔子过意不去吧?”

  简渺接过小兔子咬了一口,脆脆的甜,很好吃。

  江宴濯托着下巴,欣然看着简渺吃东西的样子,模样乖且温柔。

  简渺咬住兔子苹果时无意对上那个眼神,心底莫名一惊,下意识别开。

  ……小学弟为什么这么看他?

  这个眼神让简渺意识到不太对劲,他把兔子苹果吃完后,岔开话题:“学弟,能问你一件事吗?”

  江宴濯乖乖点头:“当然可以。”

  “你高中的时候,认识段叙吗?”简渺浅浅抬眸。

  早上在房间的时候,段叙说了一句话:“你猜猜江宴濯他为什么故意接近你?那是因为高中时候我跟他打过一架,他是为了报复我……”

  可惜说到一半就被后到的江宴濯打断。

  简渺知道段叙嘴里的话信不得,但他还是好奇,话题怎么会莫名折到江宴濯身上。

  江宴濯点在桌面的指尖轻顿,看到了简渺等候已久的眼。

  ……他以为段叙闹得那么蠢,这些细枝末节也就轻易地混过去了。

  但并没有。

  简渺在这里等着他。

  “不算认识。”江宴濯先前还带笑的眼轻轻垂落,“我高中的时候跟他打过一架。”

  简渺眉峰微蹙:“为什么?”

  江宴濯淡漠道:“当时有个女同学喜欢我,被我拒绝了,结果是他朋友的暗恋对象,他朋友找我理论,可能是失恋了伤感,就动了手。”

  “那个人叫阿和吗?”

  看着江宴濯脸上一晃而过的意外,简渺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魏竟和,十六中著名的校霸,当年把简渺关在艺术楼课室的恶行,也有他一份。

  ——段叙曾经跟他说过,他完全不认识魏竟和。

  一个让简渺反胃的想法忽然涌入脑海,他别开眼:“你后来转学,也是因为这件事?”

  “不完全是……有一部分原因吧。”

  因为江宴濯的语气低软,眼神回避,简渺下意识认为他被魏竟和欺负狠了。

  校园暴力没有处理好,是一辈子的伤。

  简渺脸色沉了下来,落到苹果兔子头上的银叉也微微重了些。

  段叙到底骗了他多少事。

  打开手机,简渺发现段叙换了新的号码给他发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解释和求原谅。

  简渺统统删除拉黑,之后才给询问他身体情况的乔桥回信息。

  时间不早了,也不能一直麻烦小学弟,简渺收拾了一下:“对了,洗手间在哪?”

  正在洗碗的江宴濯抽空回了句:“卧室隔壁。”

  简渺回过头,江宴濯卧室对面和右边都有一个房间,他思忖了片刻,走到右边的房门前。

  这个房间门上挂着一个小牌牌,写着“秘密”两个字。

  这……是洗手间吗?

  简渺的手刚落到门把上,一只沾着水,微微湿润的手忽然落到他的手背,握住。

  熟悉的触感,却因为沾了水而截然不同,简渺微顿,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栗了一下。

  “不是这间。”江宴濯气息稍微有点喘,是跑过来的。

  简渺下意识以为自己不礼貌地闯到人家的秘密,连忙松开手:“抱歉,你说隔壁。”

  “没关系。”江宴濯露出温柔的笑容,把人带到另一侧,“这是洗手间。”

  简渺低着头走进洗手间后,江宴濯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轻轻把“秘密”打开。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简渺的照片,包括那件旧外套,和各种遗落的小物件。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淌着名为“简渺”的味道。

  江宴濯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简学长才相信他,要是这个时候看到这些……会被吓坏的。

  简渺收拾好之后,拒绝了江宴濯送他的请求,一个人下了楼。

  离开电梯,简渺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号码,拨通。

  “……喂,哥。”少年低哑的声音从话筒中出来,“怎么了?”

  “嗓音怎么这么哑?”简渺叹了口气,“但我有点事,你今天有空吗?帮我堵个人……魏竟和你还记得吗?”

  “喔,记得。前几天还见着。”少年应道,“就今天?”

  “就今天。”

  少年动作很快,在简渺电话后两个小时就把人找到了。

  简渺按照地址过去的时候,魏竟和已经伤痕累累地坐在地上,而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孩站在他身边,撑在手边的是一根棒球棍。

  “跑什么,不过是问你两句话。”少年扯下自己白色的口罩,转头看向简渺,“哥,来问吧。”

  简渺慢步走到魏竟和跟前,低头时眼尾轻垂,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慵慢。

  魏竟和本以为是什么要债寻仇的人,看到是简渺时微微咽了一下:“……你找我?”

  “是啊,毕业一年多,看来魏哥你混得不太好啊。”

  “你他吗疯了吧?”魏竟和刚动身就被少年用棒球棍抵在跟前,吓得又缩回角落,“干什么?我没招惹你吧?”

  “没招惹啊,找你叙叙旧,回忆一下往事不行吗?”简渺含笑看他,“我上午才见了一趟宋徐强,听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儿,所以想来找你问问。”

  当年跟魏竟和在十六中欺男霸女的,就是宋徐强。

  魏竟和不知道简渺打的什么算盘:“怎么,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话音刚落少年就从身后踹了他一脚:“小声点。”

  魏竟和咬牙回瞪了少年一眼,可忌惮着他手里的武器,又沉默下来。

  “跟我没什么关系,聊的是江宴濯。”

  这个名字一出口,魏竟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有些慌张:“大强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说当时都是你出的主意,跟他和段叙没有任何关系。”

  “段叙?他提段叙了?”魏竟和瞪大了眼睛。

  简渺从他这个眼神就看明白了,淡笑:“他那么识相,怎么会有所隐瞒。”

  说完,魏竟和垂下眼,其实段叙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不太想再掺和到这件事里,现在听队友已经把自己卖了,顿时慌神:“不,段,段叙他搞江宴濯都是为了你啊,这是你们之间的矛盾,跟我没关系。”

  ……这两个人果然有他不知道的事。

  “为我?段叙可说,是你喜欢的女孩追江宴濯,你才犯贱去打他的。”

  魏竟和一听是段叙先背叛了自己,连忙道:“他放屁!当时他说你是同性恋,我们以为你在纠缠他才给你找麻烦,是江宴濯非要多管闲事,我才对他动手的!”

  魏竟和脾气暴躁且没脑子,极易被煽动情绪,轻而易举就说漏了嘴。

  ……高中时简渺因性取向被霸凌的事,是从段叙口中说出来的?

  简渺眼睛一眯:“段叙是我男朋友,他怎么会乱传我的事?你是心虚了,想把锅甩给他?”

  “我心虚?你不是都问过大强……”说到这里,魏竟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简渺只是套话,“你他吗没见过大强?!”

  简渺自然没见过那个人,之前说的所有不过是为了诈魏竟和罢了。

  “见不见过,你都说漏嘴了。”简渺眸色一凛,身边的少年就将棒球棍抵在魏竟和太阳穴上,“我知道你欠了赌债在打工,债主逼得很紧吧,你要这个时候进医院,会不会出人命呢?”

  简渺的威胁轻描淡写,但压迫力却一分不少,魏竟和是尝过这根棒球棍的威力的,冷汗涔涔:“……我说。”

  很快,简渺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中时期,他无端泄露的性取向是段叙说的,魏竟和作为段叙的好兄弟,以为段叙被简渺这个同性恋纠缠,所以给他找了各种麻烦。

  而段叙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但选择是束手旁观……至于后来为什么把矛头转移到江宴濯,魏竟和只说那是段叙的事。

  他是真不知道段叙和江宴濯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简渺的盘问到此结束,而段叙为什么突然出柜,又那么大胆地追求他,简渺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但他清楚,那天替他找回校服,给他准备围巾的人一定不是段叙。

  “草,哥你高中原来混得那么糟,要是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少年把棒球棍拖在地上,忿忿不平地骂道。

  简渺伸手将他外套上的灰拍了拍,低声:“小珩,好好走路。”

  小珩闷闷地哦了一声,把棍子提起来:“但这事儿都过去快两年了,怎么突然翻旧账?还有那个叫江宴濯的……是谁啊?”

  “一个被欺负的弟弟。”简渺走在街角,“今天想吃什么?”

  小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秒答:“麦当劳。”

  “你还是真喜欢吃这个。”简渺无奈地笑,把人带进店里,让小珩点了个尽兴。

  小珩吃东西的时候一点都没刚刚干架时的高冷架子,抱着汉堡就啃,像个小仓鼠。

  简渺端着一杯橙汁,慢慢地回忆起高中时的点点滴滴。

  微妙的细节串连成线,段叙怪异的行为似乎都有了解释。

  店外车来车往,街角的两个身影微微一顿。

  “嘿,江哥。”周柯锦脚步一顿,在红绿灯前拦住了神策的人,“宴哥,濯哥。”

  “嗯?”江宴濯正在低头看手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头,“叫魂?”

  “没。”周柯锦往后退了一步,抻长了脖子,“你看那儿,是不是你的学长?”

  本来在回消息的江宴濯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麦当劳,果然在窗边看到了简渺的身影。

  简渺跟一个少年面对面坐着,从他的方向能看到的只有简渺的脸,看不清对面的人。

  但他能认出来,那个背影不是段叙。

  比段叙要瘦。

  ……学长新的小学弟?

  周柯锦本来是在看戏,没想到回过头就发现江宴濯的脸色沉得跟像泼了墨,看乐子的心态顿时收敛了下来。

  “额,就,也许是拼桌?”他不由自主地帮忙解释,“你知道的,这个时间是饭点。”

  话音刚落,简渺对面的男生就忽然呛到咳嗽了起来,江宴濯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学长拿起纸巾一脸关切地递过去,甚至安抚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柯锦:“……”打脸来得真是飞快。

  还在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提简渺解释,就见江宴濯把手机揣兜里,一脸冷漠地走向店里。

  “哥?江哥?”周柯锦连忙跟上,“怎么了哥?”

  “饿了,想吃麦当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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