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自从赵立被带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李本溪和傅辰生的生活中出现过。
李本溪只是听说迟羡把事情处理地很完美，完全没有给赵立翻身之处，他的大后半生估计就在监狱中度过了。
虽然这件事赵立混蛋在先，但是李本溪在面子上还是逃不过一记处分，再加万字检查。
官方声明发表出来，为这件事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
至于如何执行，就只有李本溪和校领导本人知晓了。
而慕时岸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在城里散了散心，逛了逛景，便将他们送回去。
母亲继续经营着她的小杂货铺，所有人的日子又回归了平淡。
“慕时岸的事情总算解决了，”李本溪长叹了一口气， “前两天在广播站见到他，人也精神多了，听说还接了个电视台的实习。”
“慕时岸比你想象得要坚强，他一个人撑起那个家也是很不容易的。”
傅辰生把边把被子铺好，边说着。
“其实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那个家里唯一跟他亲近是的被嫁出去的姐姐，在那样的氛围下，这些年，他应该过得也很压抑。”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傅辰生直起腰，回头望着倚在门框上的李本溪。
“他没有埋怨过自己的母亲，甚至离开家后还一直帮衬着家里。”
李本溪在胸前环着臂，眯起眼睛看着他: “所以，你想说什么?”
“相比而言，你是不是比他幸福多了?”
李本溪沉默了。
幸福吗?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词对他来说的意义。
打小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似乎与“幸福”的定义毫不沾边。
或是他从一开始就拒绝去思考它是否属于自己。
“你有一个非常疼爱你的外婆和哥哥，南承和你爸爸私底下也在照顾你们，家境也算富裕吧，当然我知道，你大一些之后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傅辰生走近他，帮他捋了捋浸湿的碎发。
“包括你的妈妈，现在还有我……其实很多人都在默默爱你，只是你没有发现。”
李本溪垂着眼没有看他: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厌恶你的爸爸妈妈吗?”
“我当然清楚了。”
李本溪撇撇嘴，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从小没有抚养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几面吗?是因为他们的不闻不问?
可是傅辰生这么一说，他似乎又没有了因为这个缘故责怪的理由。
“你只是习惯性地不接受他们，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想他们的对不对?”
傅辰生牵起李本溪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你也知道的，慕时岸的母亲并不是不爱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她没有办法把那份爱正大光明地表现出来。那你想想自己的妈妈呢?”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妈妈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因为失去了她的陪伴而难过的时候，她也在受着煎熬。”
“她才不煎熬呢，自己生活在南方没有丈夫和孩子任何约束，日子过得肯定很滋润。”
李本溪的语气有点像小孩子的赌气，傅辰生知道，他这是因为在乎妈妈的态度。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别墅里，就不会有落寞的时候吗?”
傅辰生歪着头，对上他那双低垂的眼睛。
“以前是你还小，很多事情说不明白，但现在你长大了，误会总是要解开的，你愿不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沉默了一会儿，李本溪才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慕时岸妈妈的时候就会想起穆知。”
“上次见到她跟我手里那张照片并没有很大差别，二十年了她明明把自己保养得很好，可我看着慕时岸妈妈就会想象到穆知那个年纪时候的样子，突然有一丝心痛……”
“我错过了她二十年的时光，她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模样等着我，可要是再过二十年我都不愿意回头看看她呢?我突然好害怕她老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傅辰生轻压着他的头把他搂在怀里，一米八七的大小伙子就这样靠在一个一米七七的瘦小臂膀中。
傅辰生的语气一如往常般轻柔。
“小本，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骄傲很感动——”
“这些年你只是太想他们了，只不过生性倔强的你硬生生把这股柔软的情绪变成了习惯性的怨恨，同时忽视掉所有美好所有幸福，宁愿把自己拘禁于封闭而黑暗的自我空间……”
“放过自己吧好吗，有我陪着你，不要再压抑了。”
李本溪不说话，傅辰生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傅辰生感受得到肩膀有一片湿润氤氲开来，但是他只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本溪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
“听我哥说，穆知这两天来了……不过貌似是害怕外婆生气，就一直没敢回家。”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过两天和我哥一起去看看她。”
傅辰生笑了。
“那很好啊，我想妈妈也会很开心的。”
“不过你要收收脾气了，别跟妈妈吵架，有什么话好好说，也别摆个臭脸，多笑笑，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啊……”
“我尽量，尽量好吧。”
李本溪一听他这么啰嗦，很快就从他身上起来，有些不耐放地看着他。
但傅辰生却丝毫没有在意，还伸出手在他脸上推出个笑脸，自己也温柔着笑着。
李本溪就任由他玩着自己的脸，心里的一大片阴霾缓缓散开。
似乎要天晴了呢。
*
第二天，李本溪和李慈溪就约好这个周末去看穆知，正好警校休息有时间。
接到李本溪的邀约时，李慈溪还很是惊讶。
对于穆知，他向来不感兴趣甚至厌烦，上次在外婆家就闹了个不欢而散。
当时在饭桌上和李南承聊天，顺嘴提到了穆知到京安来的时候，还看了半天李本溪的脸色怕他生气，结果居然变成他主动想见穆知。
李本溪的反常还不止这一点。
他这回甚至想到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去给穆知，电话里的李慈溪更是震惊了。
李本溪见哥哥这个反应，便不想再继续跟他通话下去了，干脆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挂了电话。
但他实在对挑礼物，尤其是给妈妈挑礼物这种事情不太擅长，便想拉着傅辰生一起去。
可是他最近好像有一大堆事儿要忙，傅辰生都开始熬夜准备材料了，他就没舍得喊他。
最后还是拉着好好儿子慕时岸就上商场了，只给傅辰生发了条短信报备，尽可能不去打扰他工作。
*
傅辰生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坐在书房里写稿子，突然被李本溪的小举动感动到。
他知道这是怕耽误他工作，这些天的繁忙他也真实看在眼里。
的确，他最近正在准备申请进修名额的材料。
他是有犹豫的，一方面是自己的事业，一方面是自己的爱情。
很大几率，这个名额是属于他的，但是进修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完全是异国恋，他又舍不得。
二者难以权衡，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正在思考的时候，校长的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傅辰生有些纳闷，校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异样。
他到的时候，校长就坐在办公桌后等他，见他来了，便照旧很是客气地请他坐下，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像在思考措辞。
“傅教授啊，今天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和李本溪，那个学生，到底怎么回事?”
傅辰生疑惑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有一个投诉电话直接打到校长办公室，是李本溪的家长，言语很是愤怒，说这件事有违师德，影响学风……当然，我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只是——”
“无风不起浪，虽然您现在同我们学校已经没有所属关系，但毕竟您曾经是咱们学校特地请来交流的德高望重的教授，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个合理的交代。”
傅辰生微楞了一下，但还是很体面地回答道: “李本溪同学确实亲口承认过喜欢男生，但我们并没有那样的亲密关系……”
“大概是我对他的照顾过甚，令人产生了误会，我以后会注意距离的，烦您费心了。”
校长见他的神情举止也算坦荡，便在心下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 “我麻烦点儿倒是没什么，就是担心影响你的前途，千万要注意……”
“最近啊，你也知道，推荐进修名额很紧，你是候选人选之一，我是怕有心之人陷害你，注意点总是好的。”
傅辰生很尊敬地点了点头，表达了对校长的谢意。
“行啦，那就没什么事儿了。”
离开办公室之后，傅辰生的额头才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他和李本溪的事情，居然有人直接告发到校长这里来了，会是谁呢?李本溪的家长?
他的家人都很支持两个人的恋情，难道是……穆知吗?会是她吗?
傅辰生没有再想下去，无论是不是她，现在都不能直接告诉李本溪——他对妈妈的态度刚有点改观，不能就这样被破坏掉……
再说穆知，她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
下班的时候，李本溪已经购物完回来了，他今天心情不错，一进门就拉着傅辰生看这看那，除了给穆知带的东西之外，他还给傅辰生买了衬衣和领带。
但是因为在校长办公室的事情，傅辰生一直揣着心事。
虽然表面上很是配合他，但很快就被李本溪发现不对劲儿了。
“怎么了?”李本溪放下衣服，直直地盯着他， “你情绪不对，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