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亮着灯,窗外还刮着风,呼呼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秦勉醒来的第一件事,不管自己的伤势如何,迫不及待地问苏砚答应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如果他能活下来,苏砚就要跟他在一起。

  苏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垂着眼眸,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秦勉嘴边。

  “先喝点水。”

  秦勉张嘴咬住吸管,喉结滚动着,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苏砚看,那里面的情绪很好读懂。

  喝完一杯水,苏砚将被子放在床头柜上,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

  “哪里都疼。”秦勉蹙起了眉,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苏砚,顺便握住了苏砚的手,轻轻捏了捏,“阿砚……你可怜可怜我。”

  苏砚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他坐回椅子上,对上秦勉的目光。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才响起青年温和的,如佩环撞击玉石的清亮嗓音:

  “好,我们在一起。”

  如一滴水落入滚烫的热油里,瞬间噼啪作响,沸腾一片。

  秦勉的一颗心,也剧烈燃烧起来。

  砰——砰,强烈地跳动着。

  —

  县里的医疗条件一般,秦勉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等情况好了些许,便直接坐私人飞机回盛京了。

  当然,同行的还有苏砚。

  伤筋动骨一百天,秦勉的伤没那么快好,他暂时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

  回到盛京,秦勉便住进了秦氏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情况并不坏,虽然伤及内脏,好在伤得不是很重。

  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养好。

  苏砚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地。

  倒是当事人,精神状态出奇的好,能吃能喝能睡的,完全看不出断了四根肋骨。

  大概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久旱逢甘霖。

  陶家兄弟俩和元皓他们收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们早就知道秦勉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跑到山沟沟里追妻。

  没想到还真把人重新追回来了。

  陶泽川几人是在病房里看到的苏砚。

  秦勉住在顶层的高级病房,已经不能算病房了,说是公寓也不为过,三室一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苏砚要照顾秦勉,也住在这里。

  此时他正坐在床前,手里端着营养粥,正一口一口喂给秦勉。

  秦勉那表情那状态,倒不像受伤,更像享福。

  元皓抱着胳膊看得啧啧称奇,三年了,他秦哥还真把苏砚给追回来了。

  他抬手挡着自己的眼睛,指缝却敞开着,语气十分夸张:“单身狗看不得这画面!”

  苏砚放下碗勺,起身冲三人打招呼,微微颔首笑了下,“好久不见。”

  元皓笑眯眯地挥手,“确实是好久不见啊,苏老师。”

  陶颂乐冲苏砚冷哼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苏砚这一走就是三年,都没有回盛京找过他玩儿,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现在不声不响地回来,也没有通知一声,还跟秦勉搞在一起了。

  看来他哥是真没机会了。

  陶泽川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三年过去,他依旧年轻俊朗,斯文优雅,也依旧单身。

  他看着苏砚,金属半框眼镜下的眸子里含着几缕笑意,语气闲适从容:“苏砚,好久不见。”

  苏砚也冲陶泽川笑了笑。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秦勉的五指嵌进苏砚的掌心里,姿态亲昵,无声地宣示着主权。

  紧接着,又以一种漫不经心又郑重的语气,对门口的三人道:“正式跟你们介绍一下,苏砚,我的男朋友。”

  元皓酸得牙都快掉了。

  陶颂乐抱着胳膊,斜斜地睨了秦勉一眼,阴阳怪气地叭叭:“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

  陶泽川双手抄兜,随意地倚着门框,“那就恭喜,百年好合。”

  仔细那么一听,也颇有几分他弟的阴阳怪气,当然,针对是同样是秦勉。

  ……

  秦勉心情好,不跟这兄弟俩计较。

  很快,他的心情就不好了。

  因为陶泽川把苏砚叫走了,说是有话要聊。

  聊什么,挖墙脚?

  碗里还剩下几口粥,陶颂乐坐在床边,端起粥,笑眯眯地看着面色不虞的秦勉。

  他舀了一勺粥,夹着嗓子娇滴滴地说:“秦勉哥,我来喂你吧。”

  “苏砚哥哥能做的,我也能做啊。”

  秦勉脸色更加难看了。

  元皓捂嘴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住院楼下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景色非常好,绿草如茵,花团锦簇。

  苏砚和陶泽川坐在木质长椅上,不时有散步的病人路过,往他们身上多看几眼,出色的外表极其引人注目。

  陶泽川余光里扫了眼苏砚左手腕上戴着的沉香木佛珠,良久才开口道:

  “苏砚,如果你对秦勉没感情的话,不要因为他舍身救了你,从而将就自己跟他在一起。”

  苏砚微眯着眼眸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笑了下,“没有将就。”

  他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承诺而违背自己的内心,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那是苏砚经过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

  那场意外不过是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当看到秦勉被掩埋在山土里,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就跟天塌下来了一样。

  在乎的,怎么会不在乎呢?

  他早就对秦勉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只是一直在逃避,不愿意承认罢了。

  那是一种背叛,他怎么能背叛宋隽,喜欢上别人呢?

  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认为他不喜欢秦勉,厌恶秦勉,恶心到亲一下都能吐。

  至于这种感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砚也记不清了。

  秦勉出事的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什么背叛,什么不应该,统统都不管了。

  只要秦勉能好好的,他做什么都可以。

  也就是在那时,一直束缚在他心里的枷锁,咔擦一声碎裂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就好。”陶泽川笑了笑,“祝你们幸福,这次是真心的。”

  “嗯,谢谢。”

  病房里。

  “啊——张嘴。”

  陶颂乐把勺子递到秦勉嘴边,见他抿着唇不动,歪了歪头不解道:“秦勉哥你怎么不吃啊?”

  “这粥是苏砚哥哥熬的吧,秦勉哥你不会不喜欢吧?”

  “那下次我给你熬好了,我一定会做得比苏砚哥哥好的。”

  秦勉脸部肌肉微微抽l动几下,最终忍无可忍,黑着脸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陶颂乐,别逼我揍你。”

  恰巧这时候苏砚和陶泽川从外面进来,陶颂乐立刻放下碗勺,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他害怕又委屈,哭丧着一张脸,小声道歉:“秦勉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说错话了,你别揍我……”

  苏砚:“怎么了?”

  陶颂乐抬头看向苏砚,一副受了委屈隐忍着不哭出来的表情,“没事,是我不小心说错话惹得秦勉哥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苏砚当然知道陶小少爷是什么骄纵的性格,怎么会容忍自己被欺负,还一脸受气包模样。

  他知道,但没有拆穿。

  还配合着指责秦勉:“你欺负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秦勉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脸色极其精彩。

  最后给了陶颂乐一个警告的冰冷眼神。

  陶颂乐顿时吓得往苏砚身后躲,抱着苏砚的胳膊,一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模样。

  “秦勉哥看起来好可怕,以后会不会家暴啊。”

  “家暴男可要不得啊。”

  元皓捂着嘴,用力掐着自己大腿,这才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陶泽川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盖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秦勉额角青筋狠狠一抽,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陶颂乐抱着苏砚胳膊的双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拿开你的手,闭上你的嘴。”

  等他伤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找陶颂乐算账。

  这小子以前在他面前阴阳怪气针对苏砚,现在倒好,在苏砚面前阴阳怪气针对他。

  陶颂乐撇撇嘴,“没意思,我先走了。”

  “那我们也先走了,秦哥你好好养伤啊,争取早日康复!”

  元皓也拉着陶泽川溜之大吉了,否则战场要波及到他们这里。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秦勉的脸还黑着,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苏砚走到床边坐下,重新端起那碗粥,“还吃不吃?”

  秦勉看他一眼,目光又软了下来,“吃。”

  吃了一口,“你别听陶颂乐胡说。”

  吃了第二口:“以后少跟他来往,别被带坏了。”

  到第三口:“那小子没安好心。”

  吃完最后一口:“说不定是陶泽川指使他这么干的。”

  “你想多了。”苏砚把空碗放在一边,无奈地笑了笑,“陶颂乐就是小孩子心性,你别跟他计较。”

  秦勉垮着张脸,心里不满意。

  但他又不敢跟苏砚摆脸色,好不容易才把人追到手,下一秒就敛了表情,巴巴地看着苏砚。

  三十出头的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有时候也幼稚得跟小孩儿似的。

  “行了,知道你委屈。”

  苏砚抬手摸了摸秦勉的头,手法跟摸家里那两只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