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并没有回复。
在下班时间，没有回复。
秦珏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在奢望着田誉不至于真的那么绝情, 或许希冀田誉念着利益为先的念头, 依旧客客气气的。
但时间一点点流逝, 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强撑着笑脸，劝爷爷去休息后, 秦珏回到自己的书房。让自己置身冰冷肃穆的氛围中，让自己坐在办公桌前, 坐在办公椅内，不去想回复。
甚至秦珏还处理了三份文件，又去当了志愿者，竭力理智的调解纠纷。
可听得手机振动的嗡嗡声，他还是克制不住的率先翻看短信。结果短信界面冷冷冰冰，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而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秦珏苦笑一声，慢慢的闭上眼, “原来患得患失迷茫, 竟是这般情绪。”
比昔年被送进那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 被迫电击还疼, 被鞭打还疼。
毕竟那个时候疼到皮开肉绽, 血肉模糊，浑身抽搐, 可他秦珏心中有信念。作为秦珏，他不认为自己是gay就是错, 不认为gay就无法继承家业, 不认为gay就无法传宗接代。他能赚钱千亿万亿的砸钱, 让医疗团队填补传宗接代的缺点。
可现在的信念是弥补、是追求。
是永永远远的丧失主动权, 可能也换不来一句好，得不到一句赞。
“可也甘之如饴。”秦珏握紧了手机，逼着自己睁开眼，调出餐厅的监控画面，看着田誉曾经霸气的霸占餐桌，学习。
备战司考的九千岁眉眼间还有光亮的，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肆意，还有……
秦珏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的回忆都有些甜。
等第二天听得一声带着担忧的呼喊，秦珏警觉的醒来，看着手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季总，喑哑着声喊了一句季叔叔。
季总看着转瞬间警惕狠厉化作疲倦的秦珏，愧疚着：“小珏，你好好回房休息休息。或者叔叔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不用。”秦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他不能软弱，不能倒下，他身后非但有秦家，也有田誉。要是自己连理智霸总光环都没了的话，就更没有机会没有理由接近田誉了。
接近雄心壮志，擘画国货商业帝国的田誉。
接近那个赚钱是为黎旻这个一手带大儿子搞研究经费的田誉。
接近田誉、黎旻这两个被“系统”传送的灵魂。
秦珏喑哑着声：“您要是担心我，倒不如去跟熊猫基金会联系。我知道投其所好的。”
“给田誉送熊猫！”
“送不了熊猫就建个动物园，送给他。他就能拥有熊猫了！”
季总猝不及防听得这么大手笔的投其所好，沉默一瞬，小心翼翼开口建设：“要不咱们每天先送玫瑰花？送花这条路，是无数前辈们都走过的道路，证明可行的道路。”
“送花也送熊猫。”秦珏笃定无比：“两者之间可以没有冲突。”
季总：“…………那你自己学做小饼干？心意啊。抓住一个人的胃！咱们双管齐下！”
秦珏闻言唇畔张张合合半晌，最后叹口气：“厨艺……不行。其他可以尝试。”
季总听不安的，但见秦珏如此决然甚至强撑着一丝精神，跟他好声好气说话着。因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应下来：“好，您先就送熊猫！”
得到笃定的回应，秦珏笑了笑：“我洗漱一下，您最近陪我去总部坐镇，交接些工作。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在晟通处理公务。”
“晟通？”季总惊诧。
“胜达矛头都对准菜篮子计划，咱们也不是傻逼任由人进行所谓的资本自由投资，肯定会反击。秦家主业先前针对顾家也有些资金周转调动。在周转一次，反倒是让其他家族觊觎秦家。且医药领域，那烧钱模拟仓玩意不能停止。”秦珏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得回晟通，带队多研发两个软件和智能设备，赚一笔快钱。”
季总听得这话，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沉声回了一句好。
秦家近十年赚的所有钱，基本都砸进烧钱的模拟仓了。若是胜达资本联合国际游资再一词卷土重来搞金融大战，他们秦家为维持顶级豪门的地位都会积极应战。可眼下能抽调的家底，也就两百多亿。
这钱，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
可要打金融战役的话，不过杯水车薪。且顶级秦家只有这点家底，也会让其他家族心中犯嘀咕，从而各自藏着掖着，心不齐。
只是这些压力都要给秦珏担着。
季总看着迈步去洗漱，背影看着依旧强大的秦珏，看不出任何疲倦的秦珏，无奈的叹口气。
秦珏忙碌一天后，见田誉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手指在输入框按了又按，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掉。
他自己慢慢踱步到秦家企业文化中心。
企业文化大楼建得恢弘大气，足足有两层六个展厅，每个展厅还配备了专门的讲解员。
挥手止住一声声秦董的呼喊，秦珏唇畔紧抿，自己从最初秦家的起步，慢慢的看过去。从夕阳西下看到月上柳梢头，秦珏最后直勾勾的看着秦家全球商业版图。
看着高悬在企业文化大楼那巨副的汇总：
子公司一百零八家。
分公司三百六十九家。
全资控股上市集团十八家；
投资控股六十八家；
世界级研发实验室三十九家；
校企智能合作实验中心七十家；
科研投资实验室六十八家；
全球工厂一千七百八十九家；
…………
这些密密麻麻的介绍，具体的地址镶嵌在全球地图上。仿若萤火虫一般，光芒微弱，却将整个世界地图点亮了。
无声的诉说顶级家族，世界豪门八个字的含金量。
也侧面血淋漓的，似乎在诉说小说世界这残酷的现实。
“工厂就算了，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只是加工而已。科研智能领域，我秦家也占据了全球三分之一的话语权。”秦珏抬手摸着秦家的商业版图：“世界贸易规则，甚至垄断局都好像从来没找来秦家找茬过。还不如商业竞争对手积极。”
“我秦家打通上下游产业链，控制制定行业规矩，好像也没有人来找茬过。”
“我秦珏真是主角攻啊。”
“可我也真的的确确付出了血汗，从小到大时间精确到秒。”
“那我凭什么要沦落为所谓宠溺的金手指？”
一声声在心里默默吐槽着，秦珏慢慢的，甚至几乎驼着背，回了秦家老宅。好好养精蓄锐休息了两天，秦珏郑重的邀请秦爷爷到宗祠。
秦爷爷看着面色愈发冷峻的亲孙子，分外不解：“你不是琢磨送熊猫吗？那你跟田誉聊聊，你为了投其所好，花费的时间人力和人情。跟我在这大眼瞪小眼干什么？”
“爷爷，”秦珏抬眸望着祖辈的牌位，视线最后落在了自己父亲的牌位上，红着眼：“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主角。”
秦爷爷猝不及防听到这话，一楞后，颇为时髦的开口：“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长嘴巴不好好解释是人设问题。”
顿了顿秦爷爷还愠怒着：“我可懂了，小季他们给我说了好多你们年轻人时髦的设定。”
“你走强取豪夺分分钟法外狂徒路线，也比不长嘴巴好啊。”
“做错事又怎么了，强权就是真理！”秦爷爷说到最后还咬牙切齿，愤懑着：“咱们做人最忌讳就是扭扭捏捏，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想要什么，拿到再说。”
“你想想田誉先前对你死缠烂打人尽皆知。那又怎么了？他目标就是明确，就是始终如一。”
“其他不提，这点我就是非常看好，所以支持田誉做我孙媳妇。”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还做梦了？”
夹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嘲讽话语响彻肃穆的宗祠，秦珏反倒是笑了笑，回眸看着爷爷。看着自家爷爷言行中带着霸道的独断，带着时代残留的一点点封建狂傲，秦珏嘴角弯了弯：“那时髦又开明的爷爷，您慢慢听我说完梦好不好？”
带着些哀求的口吻说完后，秦珏又同样霸道着，不等自家爷爷有所回应，便斟酌的说起自己精心琢磨过的梦：“我是主角攻，那个邪门的楚知秋是主角受。他仗着自己重生，知道些世界的局势，外加窃取田誉和田父的商业策划，在我，在咱们全家面前卖弄……”
“在我的梦里，他顺顺遂遂嫁进秦家。但是没了先知的机遇后，愚蠢无知暴露，可他却依旧仗着身份想要对秦家商业指手画脚，指指点点。”
“甚至还一言不合闹离婚。”
“仗着自己所谓的粉丝次次闹大。”
“一次次之下，全商圈看我们秦家的笑话，伺机而动，抢占秦家的资源。”
秦爷爷神色带着冷戾，盯着秦珏。
“所以那个时候，我宁可选择放出监控，放出自己中药后神志不清的一幕。”秦珏不躲不闪，迎着秦爷爷的带着冷漠的审视，一字一字道。
“那你选择离婚为什么？”秦爷爷冷笑着：“既然知道有人觊觎秦家当家夫人的位置，你就应该让田誉坐稳这个位置，而不是任由田誉选择离婚！”
“爷爷，那姓楚的是重生的。我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国家也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不会好奇吗？他们对秦家偌大的商业帝国不会震惊吗？”秦珏眼眸沉沉，泛着些死气：“小说世界不会过多描写，可咱们到底还是知道跟国家搞好关系的对不对？”
秦爷爷闻言手死死捏紧拐杖，看向秦珏的眼神愈发冷漠，质疑着：“你既然当初做梦了，那又何必把姓楚的交给国家？”
“因为我也在惶恐在不安在质疑。”秦珏听得自己噗通的心跳声，明明那么强有力的心跳着，可他却得大口大口喘息着，好借此缓解窒息感。
“我的人生规划失控了，甚至我的三观都崩溃到失控了。”
“我是人，怎么会被创造出来无脑的围着楚知秋转。为所谓区区的几句话，就觉得对方睿智觉得对方英明？”
“感觉我身边的教授都仿若成了文盲一样。”说着自己切切实实茫然无措过的事情，说着自己当初被田誉硬塞的所谓世界真相，秦珏是真得有瞬间的怨恨与崩溃，甚至委屈的想要好好痛哭一场：“我明明从小到大学的那么刻苦，挨过打流过血，跟您也吵过架，宗祠罚跪过……”
秦爷爷看着眼圈通红，甚至带着迷茫的秦珏，都不敢去回想当初秦珏出柜的模样。
明明那个时候秦珏倔强无比，眼里簇着光芒。
哪怕被他要求娶田誉时，秦珏也理直气壮的，秦珏眼里也闪烁着火光。
可现如今秦珏在颤栗，在无奈，甚至连“控制狂”三个字都不敢喊出口。曾经秦珏叛逆，还控诉过他这个当爷爷的是封建是控制狂，时把他秦珏当做机器人培养，无视他的情感无视他作为一个人，活生生人的情感。
“你现在选择跟我交代为什么？”秦爷爷手指死死捏紧拐杖，让自己尽量理智的温和的问出声来：“你是gay，你当众诉说这点了。哪怕我执念传宗接代。可我也没想过我临终前能够看到那一幕。换句话说，咱们秦家赚的钱研究出来的生子技术那就是属于国家的。所以秦家就算是世界的中心，是商业霸主，又如何？你是gay，你不会被忌惮。”
秦珏咬着唇畔，小声：“我不信那份技术报告。黎家那位博士脑子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悄然改动技术报告也有可能。且梦里金融危机的时间点快要到来了。”
“我不得不防着。”
“所以得跟您说清楚，我得开始做最坏的打算。”秦珏说完，缓缓双膝跪地：“爷爷，对不起。”
秦爷爷看着屈膝跪地的秦珏，看着人虽然说着对不起，但眼里忽然间迸发出一抹诡谲光亮的秦珏，气得拐杖咚咚咚在地上重重敲击着。
恨不得地板当做秦珏敲打。
可敲到最后，敲到自己手脚都有些无力了，秦爷爷最终还是没有挥起拐杖朝秦珏打过去。甚至都没有像先前动气时高高举起拐杖，带着威胁与告诫。
他只是来来回回反复深呼吸，最后慢慢悠悠的让自己坐在蒲团上。他视线缓缓与依旧跪地的秦珏平视着，像是第一次承认秦珏是家主那一回，带着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开口：“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孙子，一手带出来的十全九美家主。”
“我一直觉得把你性向扳回来，你就是十全十美，全世界最完美的。”
“可自打你出柜后，我也想了很多。尤其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秦爷爷说着颓然道：“若不是我教导太过严厉，多给你找些老师多些花言巧语的，或许我都能看得见曾孙了。”
秦珏双眸一红：“爷爷，不是花言巧语，我……”
“哪怕是曾孙女，其实也好的。”秦爷爷抬手拍拍秦珏的肩膀，不容置喙的打断人的话语，沉声：“爷爷知道自己想法不对，想要曾孙子。可问题是孩子生下来，是女孩我也会疼的。”
“因为是你的孩子啊，是我付出过感情培养出来孙子的子嗣。”
“所以你想要干什么，你也去干吧。爷爷虽然是想骂想凶也想着要不要找大师给你看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找心理医生再给你治疗治疗，可想归想，若是爷爷都不信你的话，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毫不犹豫信任你？”秦爷爷说到最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秦珏。
看着人双眸不自禁滚落的泪珠，却是死死咬着牙，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像极了那个时候被嘴碎的小孩嘲讽被请家长后的孩子。
可秦珏童年太短了。
现在回忆起来，秦爷爷都觉得自己也真挺残忍的。所以他索性临死之前，还能弥补一二：“哪怕是小说世界。那小说设定相当于父母，咱们相当于孩子。”
“孩子一出生，就拥有了法律意义上独立的人权。”
“孩子就算受父母影响长大，可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
“这世上普通孩子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了，都要靠着自己赚钱的。还要反哺父母。”
“所以你做个梦你觉醒了，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