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难以描述那种感觉。
就像被蛊惑一般,他情不自禁遵从吴愁的提议,即使所有理智都在疯狂拉响警报,他的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
众目睽睽之下,他乖巧且自觉地随着吴愁离开,杨全恩本想跟上,但黑西装及时制止了他。
而后,吴愁领着林逾走进长廊深处,穿过整整十间供给考生的会议室,停在了走廊之末的一间。
这里并非对考生开放的空间,冷白灯光逡巡在两人的面容,扫去林逾残存的血色一般,赤衤果衤果暗示着此间的不祥。
吴愁怀抱小熊,仰头看他:“小鱼,你很紧张吗?”
林逾抿抿嘴唇,不发一言。
吴愁举起右手,将手掌稳稳在门锁下方的显示屏一按。
象征通行的绿色光芒一闪即过,会议室大门初启,吴愁用脚踹开门缝,主动让出身位,就像懂礼貌的小朋友,甜甜道:“小鱼,从这里进。”
林逾的身体却没有动作。
他的理智还在挣扎,觉得至少不该让吴愁这样轻松如意。
但吴愁根本不计较这微末的矛盾,他笑着把门推得更开,触发了房间内部的灯具系统。
一瞬间,室内涌出灿烂的光亮,衬托宽敞的落地窗外,燃烧至黯淡的一大片夕色。
航空器在夜里有所下降,远方起伏的山廓终于可以隐隐窥见。
夕阳早已隐匿山后,夜幕初临,星辰散落。
吴愁伸展双臂,背对窗户,面朝林逾,笑容热情璀璨:“小鱼,不是说好了要做朋友吗?进来陪我玩吧?”
林逾低眸未语,片刻,问:“毕琅威胁的‘敌人’就是你吗?”
“诶?”吴愁露出不解的神色,“毕琅……是指「巳蛇」?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所以我才需要确认。”
吴愁的笑容略微垮了一点,浅紫色的眼瞳和林逾相视。
他似乎无法接受林逾对自己的质疑和盘问,但在他即将开口之际,林逾抬手捂住了吴愁的嘴。
警告似的,林逾道:“用真正有用的情报来跟我对话,否则我就去问「巳蛇」。”
如果吴愁再对他用那种近似命令的能力,林逾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维系最后的理智。
他现在对STA的做法已经恼恨到了极致,所有不坦诚的应对都会加重林逾的抗拒。
吴愁可怜兮兮地被他堵着嘴,好半天才乖乖点头,含糊答应:“我知道了。”
林逾松手,吴愁委屈巴巴地抱着小熊走进房间。
“请进吧,小鱼,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
暗红天色逐渐沉沦,凝为不见边际的深色沉璧。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灯辉流转窜动。吴愁把自己的小熊放到会议桌上,小熊的两颗眼睛便成为了投影设备。
偌大的光子屏幕从它双目投出,展现在二人面前。
十二张照片分作两行排列,正是十二议员登记在STA内部资料库的证件照。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彻底露脸,戴有统一的黑色口罩,仅仅露出的眉眼也能看出十二个人截然不同的状态。
其中,有一人的照片已经褪成黑白。
“呐,”吴愁爬上桌子,挥手指认着十二张照片,“这是「子鼠」、这是「丑牛」……这个已经没颜色的,是前任「酉鸡」,褪色是因为他已经确认死亡——你应该见过他的,他的本名叫‘商极’。”
林逾沉默地打量这十二人,坦白说,就连见过面的周闵他都略有陌生,不确定是夏越泽干扰了他的记忆还是这些人伪装得太过成功。
众多面孔里,只有「戌狗」夏越泽对他而言比较熟悉。
“商极爷爷和谢爷爷是很好的朋友,只有他们主导时的STA才是团结的。”吴愁一边说着,一边指指「未羊」的位置,“虽然现在的「未羊」在能力上比谢爷爷更厉害,但是,他们总认为「未羊」是初代重生这件事,让我们非常不满……”
林逾捕捉到关键字眼:“‘我们’?”
吴愁重重点头:“嗯!”
他跳下桌子,蹦上略高一筹的台阶,背靠一整面落地窗户,认真地道:“我们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们是开放的、创新的、尊重命运而且顺应发展的!我们不认为初代——也就是诺亚·亚米德森——我们不认为他是全知全能、十全十美,我们认为,这个时代需要新的领袖,而不是已经腐朽多年的诺亚·亚米德森!”
抛却一大堆赘述,林逾总结了吴愁的观点:反诺亚派。
见鬼。
谢思渊嘴里完美得人见人爱的诺亚,居然也能有人反对。
听吴愁的描述,还不是一个两个,甚至是扩大到派系斗争的程度。
“新的领袖需要万里挑一,我们观察了近百年的人口更迭,一致认为最能顺应天时、接过重任的就是小鱼你!”
林逾摸摸鼻尖:“「午马」也是和你一边的?”
“他……”吴愁脸色微变,支支吾吾犹豫一会儿,“他马上就是了!在他见到小鱼本人之后,马上就会由内而外地臣服于你!”
逐渐习惯了小孩过于夸张的措辞,林逾笑而不语,脑海中闪现出「午马」发现自己性别后连续几次不留情面的反应。
单从直觉来看,林逾认为「午马」像是脱离在派系斗争之外的。
因为「午马」对待他的反应既不像面对吴愁所说的“新的领袖”,也不像毕琅和周闵那样带有尤其强烈的目的性。
「午马」更像是单纯地即兴而为,因为误认性别的乌龙而对他心怀不满。
吴愁继续在屏幕上指引:“在我们中,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立场。比如说,「子鼠」和「戌狗」,他们对皇帝就是百分百的听从;「巳蛇」和「卯兔」呢,虽然两人不和,但政见倒是相似,他们都很支持亚米德森集团的左/派。”
顿了顿,吴愁补充:“不过谢爷爷和谢三水是集团右/派的领袖,所以西部星域那边,谢爷爷一直在打击左/派的行动。”
在传统的政治理论中,左/派往往显得过激,他们通常主张全新的意识形态和制度,而对陈旧的一切严厉批判;
右/派则会更加保守,他们推崇稳健、缓慢的改革过渡,热衷在旧时代的基础上进行润色和增补。
在林逾的印象中,谢思渊并没有告知过“左/派”和“右/派”的存在,只是用“一部分人”来指代。
有了吴愁的补充,林逾也因此对亚米德森集团的内部斗争有了初步认知。
“其实,集团那边长期以来都是右/派势强,但是三水因为私事和谢爷爷起了冲突,从此卸任集团,右/派才会因此动荡不安,给了左/派可乘之机。”
吴愁道:“右/派强势时,集团成员推崇诺亚对人类的慈爱包容,不会直接干涉外界事宜。可是现在……如果左/派真的发起疯来,即使是谢爷爷也会很为难吧。”
林逾皱眉整理一会儿:“所以,你是右/派?”
“我不是,我是小鱼派!”
林逾:“……”
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总是让人厌烦,尽管林逾竭力想要厘清头绪,可等他把话题引至毕琅身上,先前还知无不言的吴愁立刻变了脸色。
须臾,吴愁解释:“谢爷爷应该也和小鱼说过‘六大技术’吧?”
林逾挑眉,略略点头:“比如回收者所代表的‘崩溃’?”
“是的,‘崩溃’是六号技术。而十二议员之所以可以得到近乎永生的能力,是因为五号技术‘延续’。”
吴愁掰着手指,一一细数,“负责掌管‘延续’的是现任「未羊」,至于我,拥有的是二号技术‘诅咒’。”
“六项技术有着或制衡、或补充的关系,就像‘崩溃’是为了制衡‘延续’一样,我的‘诅咒’实际是为了补充一号技术‘预言’。”
林逾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诅咒’?”
“嗯嗯。‘预言’可以预判人的实际行动,却无法监测人的内心动向。‘诅咒’需要弥补这一缺漏,其用途是给人的内心活动植入强烈的心理暗示,以言语传导,使对方附和自己预期中的心态。”
吴愁停顿半晌,面露遗憾:“当然,‘诅咒’是六项技术中最不完善的一项。因为最初的取材者——本应由他继位「申猴」——他背离了组织,而且是比谢爷爷更加坚决的退出。他所残留的异能只够我们开发到现在的程度,再将其移植到我的体内,演变成存在极大缺陷的‘诅咒’。”
说到这里,吴愁又扬起笑容:“但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说,我们所有人的言不由衷大都是为了逃脱「巳蛇」的监视,但「巳蛇」不可能得意更久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小鱼你务必不要信了「巳蛇」的挑拨。”
“因为——她是有着双异能的人。
“除了‘预言’,她还拥有另一项异能‘谎言’。”
“‘谎言’?”
“嗯……她很喜欢把‘谎言’和‘预言’混在一起表达,‘谎言’的作用是让人不由自主相信她的话。”
林逾深蹙眉心,良久不能出声。
“这些渊源太过复杂,要想一次性对你说清实在很难。”吴愁叹息着,关闭了投影设备,“十二议员中也有一些仍在中立值得拉拢的成员,例如「午马」。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壮大我们的队伍,更多的人都会认识到小鱼你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新主。所以,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他说得振振有词,就像林逾已经和他达成一致,斗志昂扬一般。
但在吴愁话音落地好一会儿后,林逾都没有回应。
只要吴愁不对他动用“诅咒”,林逾就会本能地对STA任何人的发言都持有怀疑。
而且从吴愁滔滔不绝的表达来看,这人根本不可能是小孩——他的言论极具煽动性,而且巧妙规避了诸多对己方不利的圈套。
就比如,吴愁直到最后都没有说明自己的盟友。
却用非常流畅的发言结束了此次对话,并把问题抛还给了林逾。
吴愁不是盟友。
林逾笃定地想,他从未意图做什么新时代的主宰,吴愁也不过是和曾经的谢泓一样,对他特殊的体质有所需求罢了。
但好消息是,目前看来,吴愁对他的确没有恶意。
至少暂时不会拿队友们来和他谈判。
林逾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且搁置成见,先将面前的死结一一拆解。
他思考着,主动问:“毕琅不会受山羊头骨的影响吗?”
“山羊头骨?——啊,你说「未羊」的载体。”吴愁道,“那东西是根据「未羊」的意念产生作用的,我们这次也只是借来布置考场,以防作弊而已。「未羊」对十二议员的限制都很宽松,如果你能取得「未羊」的信任,他也会给你开放差不多的权限。”
“那么,你知道「卯兔」的下落吗?”林逾问,“他带走了我的朋友。一个棕色头发的军校生。”
吴愁沉吟数秒:“你很在意吗?”
“我爷爷说他没有性命之忧。”
吴愁跳下台阶,背起双手在会议室内踱步。
幼态的小脸上闪过无数情绪,他在犹豫怎样开口,但最终只是对林逾一笑:“好!我会帮小鱼打听的。因为就连小鱼重情重义这一点,我也很喜欢!”
“……”林逾悄然松了一口气,“谢谢。”
吴愁摇摇头:“为小鱼免除后顾之忧是我的义务。而且,既然小鱼要求了,今后我也不会再对小鱼使用‘诅咒’。不过作为交换,小鱼要保证之后的考试都会认真表现——「午马」对你很是关注。不管是能力还是在STA的席位,「午马」都是非常重要的助力,今年的STA议员报告会上会有一项很关键的决策……”
“如果「午马」到那时依然不支持我们的主张,东部星域极大可能会发生不亚于‘神衰’的混乱,甚至将祸乱引至更多的地方。”
吴愁一边说着,突然向林逾深深鞠躬。
“更多的东西实在涉及机密,草率透露的话,连我也会落得和商极爷爷差不多的下场。所以不能说更多了,对不起。”
林逾微愣,下意识安慰:“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谁料他的口吻越是温柔,吴愁的小脸反而变得皱巴巴,浅紫色眼睛蓦地蓄起一大团水雾。
紧接着,吴愁拽下桌上的小熊,把头埋进毛绒小熊的怀里:“呜……”
林逾:“??”
只听吴愁含糊不清地叫道:“小鱼宝宝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而且,新的领袖是小鱼宝宝这样的人,不只是东部星域,全世界都有救了!!”
林逾:“……”
并没有那种慈悲救世的欲望。
然而不等他把吴愁哄好,耳边的通讯器发出绿色信号,急促的呼叫提示让林逾蓦然回神。
接通后,彼端是一大片刺耳嘈杂的杂音。
就像有人恶意刮弄漆器表层发出的锐鸣一样,林逾下意识拿开通讯器,片刻,通讯器中传来少年压抑的痛吟:“……滚开!”
林逾眉尖骤拧:“陆枚?”
陆枚却像没有听到他的呼喊,自顾自对另一个人斥道:“都说叫你滚开!别碰我的通讯器!”
“对不起!殿下、殿下,对不起……”对方低低哭泣着,似在手忙脚乱做着什么。
半晌,林逾再次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发出通讯的人明显不是陆枚,而是这个正被陆枚斥责的少年。
林逾分神看了一眼陆枚直播间的弹幕,从刷屏的文字里辨认出此人身份。
“你叫……程风雨吗?”林逾问,“陆枚怎么了?说话。”
陆枚不合时宜想起了那条袭击未遂,被他一枪爆头射翻在地的巨蟒。
他们的外表是相似的艳丽斑斓,蛰伏在草丛静伺时机,亢奋的心情就藏在紧扣扳机的指尖、和殷红如血的蛇信里。
——一个一击毙命、风光凯旋的时机。
子弹一瞬出膛,穿破夕阳下胶着的战局。
陆枚拿定主意,这一发会射穿某只蝙蝠的身体,再牢牢穿进人类袭击者之一的左肩。
然而子弹迫近的刹那,友善的藤蔓忽然一改约定的牵制,而是把袭击者的脚踝死死拖拽,令人猛地跌倒在地。只这须臾的误差,冰冷的子弹只穿透了黄金蝠的肉身,便殉没在无际的湿风里。
射偏了!
袭击者和黄金蝠都意识到陆枚的存在,他们同时转头过来,程风雨恰到时机发出一声讶异的惊呼。
陆枚立即收枪回撤,可是对方的狙击枪也已瞄准过来,而且动作比他更为精准,甚至不消多几眼确认,对面仅凭本能射出一梭子弹,犹如撕裂疾风的利爪,以近乎无可躲避的角度直扑二人。
陆枚就地翻滚,被其中一颗子弹穿破手臂。
腥气弥漫,黄金蝠即刻躁动,扑棱翅膀,发出虎视眈眈的尖叫。
程风雨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想要拉起陆枚一起逃跑。
陆枚在地翻身,抬腿在他膝弯一踢,程风雨因此倒下,子弹和他的发顶以毫厘之差相擦而过。
“趴下!”陆枚低骂,单手捂住伤口,微淡的金光和血液相伴渗出,表皮的擦伤也正急速愈合。
程风雨赶紧趴下,试图帮他治疗,却被陆枚躲开。
沙沙的脚步声开始逼近,袭击者用刀割开束/缚的藤蔓,踩着枯枝和草丛接近。
他们警惕地端着枪,前后站位,枪口直勾勾对准陆枚。
陆枚咬紧牙关,脑中飞速思考着怎么破局。
这两人恐怕是战斗系的学生,反袭击的作战本能根本不是他幼年那点自学就能弥补的。
林逾远在天上,其他人也都不在身边,陆枚头脑中最清楚的意识就是自己必须破局。
“……殿、殿下,怎么办?”程风雨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大口大口的呼吸也不足以稳定情绪。
陆枚却连眼神也没施舍,再一翻身遁进更深的草丛,他用枪托在地面一拄,撑起一半身体掠躲在树干之后。悬空感引起身体本能的紧绷,陆枚用脚尖试探之后,发现就在右边野草遮蔽、藤枝缠绕之地,竟是一处不知深浅的树洞。
他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四下毒虫受到血气引诱,都试探着从树上草里钻出恶心的头部。或触角低颤、或肢足爬窜,仿佛所有生物都正觊觎着他的这具身体。
他真的像极了那头巨蟒,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但是——
陆枚永远笃信,他的斗争会是最后的胜利。
深深地吸一口气,陆枚抱枪瞄准了程风雨。
“别再挣扎了!”袭击者距离他只剩不到二十米,“我说,你就束手就擒吧,我们只是让你出局,不会取你的性命……”
陆枚冷冷开口:“‘荷鲁斯之眼’——”
炽热的金光自他心口处迸发,电光石火之间,高涨的光芒覆盖了陆枚的每一段肢体。
瞳孔边沿镶上灿金的光路,与碧绿色的虹膜交织缠缚,陆枚托了托枪,对准毫无反抗之力的程风雨。
“庇佑”程风雨。
然后杀死他。
这是陆枚能想到的成本最低的脱身之计。
两名袭击者同时止步:“喂,等等——”
虽然他们并不了解“荷鲁斯之眼”的效果,但陆枚到了这种境地还在负隅顽抗的反应实在让人恐惧。
未知的东西比什么都恐怖。
更何况“荷鲁斯之眼”是公认的S+异能,它不止让陆枚成为了袭击者垂涎的猎物,同时也让所有人都对陆枚抱有高于其他考生的警惕和提防。
四人之间诡异地形成了僵持。
“……殿下?”程风雨已经吓出了眼泪,可他双腿发软,完全不能跑动,更别提逃出陆枚的射程。
他被夹在袭击者和陆枚的中间,慌乱无措地来回张望,嘴唇哆嗦着求助:“殿下,救救我,别杀我,殿下……”
陆枚竭力平复呼吸,寒声开口:“我不会出局。”
袭击者相视怔忡,其中一人竟不自觉退了半步。
“九皇子你——”袭击者露出苦恼的神色,“你这不是输不起吗?是你偷袭我们被发现,又做出这副以死相逼的样子,多让人为难啊……”
陆枚反问:“谁说我输了?”
“你们两个支援系,被两个战斗系发现了偷袭的动机,怎么可能胜利呢?”袭击者耸耸肩膀,试图和他议和,“九皇子,这只是一次考试,太较真的话大家都很为难,总不能欺负我们不敢对皇室开枪吧?”
另一个袭击者点头附和:“是啊,身份悬殊,这样太不公平。”
陆枚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空气中残留着刚才的腥味。
若非慑于“荷鲁斯之眼”的威压,黄金蝠和雨林的各类动物早就一拥而上把他分食也不一定。这两人却还恬不知耻说着“不敢开枪”。
“这是战场。”陆枚说。
他的眸子里跳跃着某种急迫的欲望,汹涌如潮,又像即将破土的厄种。
近乎孤注一掷的神色浮现在他漂亮的面上,充满侵略性的眼神让任何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可是陆枚的视线却毫不遮掩扫视着他们。
陆枚继续道:“如果我真的输了,随你们处置也是应当。”
——但他不会输。
陆枚站起身子,单手扶着树干。
程风雨看懂了他的暗示,悄悄指挥藤蔓又一次探出头来,如蛇一般涉过草丛,轧出浅浅的白痕。
而后,藤蔓扬了起来。
藤尖猛地扑窜,把两名袭击者死死锢住。同时,一旁的巨树低下枝头,抽过袭击者的面部,藤蔓趁他们吃痛乏力的一瞬夺走枪支。
程风雨急跳扑上,压住两人,挣扎着侧脸大呼:“殿下!快走!”
陆枚扬了扬眉,眼见袭击者猛烈挣扎,藤蔓寸寸龟裂,撕拽拉扯濒临断裂,但程风雨的压制给了他们更大的阻力,一时间无法彻底挣脱。
袭击者破口怒斥:“你们这是违规!你们、你们违规!!”
[“我擦,程风雨牛啊……”]
[“程风雨全场MVP(点赞)”]
[“我靠我靠好牛!!所以谁知道陆枚的荷鲁斯之眼到底是什么作用?”]
面对袭击者的怒骂,陆枚轻轻一笑。
他的金光仍未褪去,相反,更加膨胀滚烫,形同烈火一般窜动在他的四肢。
陆枚探指往树洞一斜:“——‘庇佑’。”
金光激越,迸溅似熔浆一般,光束径直贯入树洞内部。
巨树的树皮溢出金色余辉,就像流淌在表层的血液,树干逐渐发热,树洞内部传出尖叫的“吱吱”声。
片刻,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浑身充斥着金光,静悄悄钻出了树洞。
在它之后,还有密密麻麻的一片。肢足拱动,驱使身体密密前行。
陆枚抬脚碾去,咔吧咔吧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更为炽烫的金光激溅。死去的蜘蛛再次复生。
蜘蛛们的身体迅速膨胀成长,它们团聚在陆枚身侧,贪婪地吸吮着他身体逸出的金光,最大的一只很快壮至手腕粗细。
[“……我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最讨厌蜘蛛了!!!”]
陆枚的嘴唇裂出血来,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剩一丝气力,身体彻底歪倒倚靠在树干。
然而对上三人一致的瞠视,陆枚的嘴唇又一次勾起。
“——怎么样?是我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