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时,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晚风裹着竹叶清香,自床头的小窗刮进来,轻柔地擦过房中人脸颊。
眉心不自觉一蹙, 陈颂声呢喃两声,方才悠悠转醒。
入目便是熟悉的竹屋顶。
思绪尚未回笼, 脑中昏昏沉沉,他只觉浑身酸痛,迷迷蒙蒙地起不来身。
强撑着支起手臂, 他在原地愣了两秒,转而环顾四下。
竹床竹屋竹椅……一切装潢都熟悉至极,甚至床尾上还散落着走前未收好的书简。
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弟子宿舍,他一时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哟!”
侧前方传来一女声, 竟隐隐有些耳熟, 惹得陈颂声一愣, 下意识转头。
不远处的木桌边上, 一绿衣女子正握着茶壶, 见他醒了, 面露惊讶之色, 随即放下手中东西,缓缓朝陈颂声的方向走近。
她手中捏着一个褐藻色的布包,样式有些像从前初中时代流行过的卷筒笔袋。随着她走近的动作,陈颂声这才发现布包上头插了数根银针,在荧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地反射着寒光。
银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而布包则被这数根密密麻麻的银针扎成了筛子, 陈颂声简直头皮发麻, 撑着身子往后又挪了挪, 眼珠一动不动, 满脸警惕。
那绿衣女子见他反应如此,脚步一顿,脸上的惊讶之色变得玩味,随即笑吟吟地朝他靠近,直至在床前站定。
“怎么着?晕一趟傻了?”杨齐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试探其反应。
陈颂声躲过她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觉得面前人十分陌生,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两下,这才张口问道:“你是?”
杨齐茗左眉微挑,开玩笑似地又问道:“怎么?还真呆了?”
“……”
见陈颂声的表情不似作假,杨齐茗觉得不对,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面色变得凝重,“真傻了?”
瞧陈颂声的神情毫无任何波动,反而还有些躲避之意,杨齐茗的眉心一动,伸手就要探他脉搏。
还未等她搭上手腕,就听屋外吱呀一声,竹制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带着些晚间的凉意,一窝蜂挤进来两个人。
来者将门贴心地关上,一刻不停地又往床边走。
陈颂声脑子还懵懵的,看不清当前局势,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连。
进来的正是方才刚从功世堂赶回来的臧金子与林钦凡。
见陈颂声于床上直愣愣坐着,林钦凡长吁了一口气,率先唉哟了一声,随即道:“可算是醒了,可给我们吓死了。”
陈颂声张了张嘴,大抵也回过神来了,当即抿了抿唇,警惕出声:“不是,你们几个谁啊?怎么都挤在这里……”
话音刚落,他就见面前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方才说话的那男人一个箭步猛冲上前,抓着他肩膀就大力摇晃,“师弟?师弟?”
瞧陈颂声被晃得快吐了,臧金子赶忙上前,一手制止林钦凡,“好了好了!一会再给人摇晕了!”
二人停下动作,下一刻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在场唯一的医学院弟子。
杨齐茗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沉思,此时才缓缓开口,“有可能是摔倒时撞到了后脑,短暂地失忆了……”
原先一声不吭的系统忽然觉得不对,也同时开口。
系统:“你来真的假的?”
面对脑海里平白无故出现的陌生声音,陈颂声攥紧了被子,警觉地来回看了眼四周,“谁?谁在说话?”
臧金子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懵圈。
“这样。”杨齐茗还算冷静,心中大概有了法子,在陈颂声床边坐下,组织一番措辞,“师弟,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这个问题不难,陈颂声只停顿了两三秒,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这儿是哪吗?”杨齐茗伸手指了指脚下,当即问道。
在记忆的长河里挑挑拣拣,眼前一晃而过那道雄伟的山门,陈颂声尚有些印象,于是应声,“望……望微门的弟子宿舍?”
杨齐茗回头与臧金子对视一眼,紧接着又问道:“那你对我们几人可有印象?”
陈颂声迟疑片刻,抬头,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生怕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样,林钦凡一马当先冲到最前,捧着大脸朝陈颂声面前凑。
“你瞧瞧?”杨齐茗顺势也将他拉近,循循善诱,“看看这张脸,有没有想起什么?”
陈颂声眯起眼,认真端详片刻,脑海里好像还真闪过两个画面,只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有反应,杨齐茗顺势而为,忙不迭抓来臧金子,“还有这张脸!”
陈颂声脑中再度晃过两抹景象,只是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觉答案就在嘴边,却迟迟难以道出。
三人各自对视了一眼,心知有用,眸中闪过欣喜,杨齐茗捏着林钦凡两颊,迫切地凑上前,“你看看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
臧金子一双手捧着脸,眼神楚楚可怜,“还有我,师弟,你不觉得我眼熟吗?”
陈颂声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些紧张,指着臧金子,“你……你……”
“对!”杨齐茗一拍掌心,有些激动,“说出来!说出来!”
“你!”陈颂声瞪大了眼,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你是那个唱歌巨难听的!”
杨齐茗:“……”
林钦凡:“……”
臧金子:“……”
臧金子抽了抽嘴角,扭头就要走:“对不起,我可能需要静静。”
杨齐茗匆忙出手拉住她,一边又把林钦凡往前推了推,“他呢?他呢?”
陈颂声上下端详他一阵,双眸再度眯起,“你……”
林钦凡抻了抻胳膊,不断展示着自己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三角肌、斜方肌……
目光上下扫过,莫名在对方下三路停留一阵,陈颂声终于有了印象,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几分,“我记得你!我记得……”
“你的内裤是粉色的!”
“……”
杨齐茗:“……”
臧金子:“……”
林钦凡扭头也要走:“对不起,我可能也需要静静。”
杨齐茗诶了几声,慌不择路,一手拉住一人,急切嚷道:“别走!别走啊,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话音未落,刚被合上的竹门复又被人推开,这回又风风火火挤进来三人,使得本就拥挤非常的屋子更加密不透风了。
“累死我们了……”为首的那人正是邹静,她甚至来不及观察当下屋内的局势,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直奔茶桌,抱起杯子就一顿牛饮。
缓过了神,她喘着粗气,一手重重放下杯子,“你说声声师弟是在哪儿找来的灵宠?这么活泼好动,偷偷说它两句还不乐意了,叫我们一顿好找……”
她身后,紧接着进门的是久久未见的路仁贾和路仁已,他二人一个抱着焉了吧唧的小伍,一个则伸手,左右捂着小伍的耳朵。
闻言,路仁已连忙嘘了两声,心有余悸道:“行了师姐,好不容易才哄好,你再说两句,一会又跑了怎么办?”
语毕,三人这才发现床上坐得挺拔的陈颂声,面上都是一喜,就连他们怀中的小伍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家主人的方向。
路仁贾无师自通,匆匆抱着小伍上前,就要把它递给陈颂声,“师弟……”
望着自家许久未见的主人,小伍连日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已经迫不及待地就要飞入他的怀中。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它要为自己曾经的不知好歹道歉!
主人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在那个绿衣女人那儿可谓是受尽了折磨!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居然敢让他睡鸟笼!!!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说夜晚没有主人的灵气抚慰就算了,也不将他放出来透透气,每日吃的还尽都是些鸟食,都把它给吃瘦了!
就连仅剩的几根尾羽也不再油光水滑,因此还被这几个人类议论……
他们居然敢说它长得丑!
这将对一只可爱小鸟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瞧了瞧自己被虐待得日渐消瘦的身子,小伍很人性化地用光秃秃的翅膀摸了摸眼睛,擦去了两抹泪丝。
这些日子,它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主人。
呜呜呜~世上只有主人好~没主人的鸟儿像根草~
望着眼前许久未见的人,小伍不自觉张开了翅膀,一步一步朝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只有主人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主人!快用你温暖的臂弯!将我抱在怀中!
情到深处,小伍不自觉挣脱了路仁贾的手,用自己这几日才锻炼出来的无毛飞行绝技,直直冲着陈颂声的方向而飞去。
为了逃跑,他的这双翅膀已经锻炼了许久,现在已经能自如地飞行一小段路了。
主人!我来了!
还未飞到陈颂声怀里,下一刻,它就被人一巴掌拍飞。
肉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抛物线。
啪叽。
陈颂声惊慌失措,噌一下从床上站起来,颤抖着手,声音卡在喉咙里,回想起刚才所受到的画面冲击,一句国骂下意识脱口而出。
“卧槽!好丑的肥鸡!”
“……”
完了。
全都完了。
邹静和路仁贾兄弟甚至来不及捂住小伍的耳朵,就让它听见了这句话。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一如今晨的臧金子和林钦凡。
不出几人所料,陈颂声话音刚落,一道凄厉的鸟叫声便响彻了云霄。
“嘎嘎嘎嘎嘎!!!”
【作者有话说】
小伍一定会越长越好看的(确信)
好痛苦,好想开倍速,我为什么写得跟蜗牛一样(沉思)
周三还有个期末考,不过会照常更新思密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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