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一个徒弟口中说出。”楚山遥也不再藏色,她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虚伪的平和了。
宋完青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就事论事直言不讳:“师父受苟于我,恐怕早已经不是什么仙界的新鲜见闻,师娘大可不必这副晚来谴责的样子。”
“那确实还真是托了惊蛰上仙这个福,让我无名无姓做了令师的闭门妻身,受苦上仙百年来一直受世人闲话了。”
而一旁的白积雨这时脸上却有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神色变化。
“让师娘受辱屈名确实是在下的不是,只不过师父受染于我,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就算师娘与师父青梅竹马,可我自幼在师父身边长大,三百年来也未曾见过师娘一面,要说什么我后来居上的话,在下不否认,但也不承认师娘,早走我一步。”
能在自己师父堂堂正正的原配面前说出这种蔑伦悖理的话,宋完青也不愧是三界内有名的风月场金手。
“嗯,没错,我与汝师生前确实往来甚少,但不妨碍我称得起上仙的一声师娘吧。”
楚山遥虽然心知肚明,但也不肯让自己落了下风。
“立了婚约自然是称得起的,师娘不必这般强调自己的地位。”宋完青不得不尔。
楚山遥冷笑,“难道不是上仙非要在我们一家三口面前说出这种无耻谰言吗?”
“在下也是就事论事。”宋完青说。
这天突然就刮起了风,漫地的风信子耐不住强风都弯下了腰,楚山遥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后,瞬间冷静了些许。
“如若上仙来此只为是找茬的话,那还请从山俞碑前离开,不要妨碍我们一家团聚。”楚山遥眼睛往上瞟,完全不屑于看宋完青一眼。
宋完青轻哼,心想自己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走就走吧。
白积雨见状,于是走到宋完青面前,低语道:“请您见谅,我母亲她倍受失夫之痛多年,性情不定,说话是过激了些。”
这人离得近了,宋完青定睛一看面前的少年郎,那上挑的眼尾,硬生生扯出的傲世感,几乎是白山俞的完美复刻。
“无碍。”宋完青轻声道,忍不住发问,“冠笄了吗。”
白积雨愣了一下,“去年及的。”
尽管还是少子的身板,白积雨的的身形已经很健硕了,如若再长个一两年,恐怕要比宋完青记忆里的白山俞还高大了。
“令堂为你行的冠礼?”宋完青又问。
白积雨回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楚山遥正在碑前摆桌倒酒,他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家伯替我冠礼的。”
“楚师?”
“嗯。”
白积雨两眼明亮如星,明牙皓齿,如若不是身着此布衣,着装常服的话,应该就是一副青袍美少年的形象,而且怎么看都没有楚家人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跟白山俞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抵是这个缘故,宋完青对白积雨不由地心生亲近感。
“令堂每年都带你过来吗。”宋完青忍不住再多看一看这张令他牵魂梦绕多年的“脸”。
“没有。”白积雨浅笑,“母亲说我自生下来后得了邪病,被藏于百越寒地媲尸近百年,后受伯父相助才回生长大,今年立世也才二十年,也是第一次来父亲碑前相认。”
难怪一看还是新生子身的模样,原来是五分死胎回生的。
宋完青会意,略微惋惜道:“初生多舛,后生必有大作为。”
“多谢师叔吉言。”
“叫师叔跨辈了吧。”
对方是一概不知道自己和白山俞的过往吗,还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宋完青心中起疑。
然而白积雨说,“您虽为父亲先徒,我为后生子,若照常理要与您同辈,积雨自感攀高,论何方面都还不足以与您以师兄弟相称。”
“……”宋完青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种自我定位,“那便随你了。”
白积雨颔首,“是,师叔。”
宋完青不好多问,也不好再待下去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了。”
“好,师叔慢走。”
宋完青再多看了白积雨两眼,然后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脸走了。
赫连看了身侧的祝引楼一眼,发现祝引楼还在发神,他便问怎么了。
“太像了。”祝引楼失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赫连对白山俞的外貌并不是很有印象,只记得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上乘之姿,不过当年白山俞跃水祭水前,命令他摁住祝引楼那毅然决然的神情,赫连时至今日都为之震撼。
“不曾敢想,白师叔竟然还有遗弦在世……造化弄人。”赫连抚上祝引楼的背,轻拍安慰。
祝引楼不自主地依偎近对方,“等他们走后,我们再上前祭拜吧。”
“好。”
这时,白积雨转回到自己的母亲身后,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问:“母亲,我们真的不去阻止伯父和……宋师叔吗。”
“不去。”楚山遥将一杯酒倒在碑前的空地上。
“既然如此,母亲方才为何还要对宋师叔说……”
楚山遥将大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神色冰冷道:“他既然执意要为你父亲骨生还魂,那便让他去做。”
“那伯父那边……”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楚山遥抬头看了看暮霭沉沉的天色,“先动身前往百越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积雨神情凝重,“倘若伯父失手……”
后边的话,赫连和祝引楼还没来得及听到,两人就突然眼前一白,精神陷入失重感。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是躺在登雀楼上了。
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又看向桌上的两盏已经熄灭的灯,确认他们是已经回魂本体了,不过有些回得不是时候。
赫连坐起身来,头脑清醒后脸色也变了,他看向身侧的祝引楼,质问道:“宋完青去蓬莱是不是就为学骨门回魂术?”
“怎么?……”祝引楼撑着身体也坐了起来。
赫连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时神色变化万千,“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