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大学, 宿舍

  “那就好。”杨黯手指微动,夹在手里的笔一转, 嗒——, 掉落在米白的纸张上,被所谓的时代感折磨得头痛的beta眯着眼睛,往后一靠, 后脑勺搭在柔软的枕靠上。

  “喻先生, 您今天想听什么故事?”他懒声问道,“我给您读。”

  “我随机选个页数, 可以吗?”喻清晏指腹滑过柔滑的书页,慢慢说道,“627……我的幸运数字。”

  话语刚落, 白皙的指尖恰好按在了“627”的页数上。

  幸运数字?杨黯觉得好奇,“喻先生, 为什么627是幸运数字?”

  喻清晏眼眸低垂, 嘴角的弧度不变, “是秘密哦。”

  杨黯眨了眨眼,好吧, 既然是喻先生的秘密, 那他就不……

  “那我拿一个秘密和喻先生交换可以吗?”不行,杨黯抿唇, 他改变主意了。

  他莫名对喻先生的秘密抓心挠肺,不甘心话题就此停住。

  喻清晏一怔,心跳快了几分,他喜欢少年对自己的探索欲, 这像在告诉他, 少年似乎也对他……有所期待。

  “好……”他轻柔地问, “那小黯,想拿什么秘密和我换?”

  杨黯被问住了,毫无头绪,试探地问:“您有什么想知道的秘密?”他问完,自己都笑了,忍不住扶额叹气。

  他能有什么秘密啊,还是喻先生想知道的“秘密”。

  “算了,喻先生,您当我脑子抽了吧。我……”他顿了顿,“没好像没什么所谓的秘密能和您交换,就算有,恐怕您也未必感兴趣。”

  喻清晏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算明显,也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怎么会呢?他对少年的所有都很感兴趣,只要对方愿意,他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哎,喻先生,我给您读书吧,627……”杨黯转移话题,开始翻找页数,“是一个童话故事。”

  喻清晏想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强行压下内心的澎湃情绪,“好,这个故事我很期待。”

  “喻先生 ,这个故事的标题看起来很有趣啊。”杨黯看着最上方的标题,低声地念出,“被遗忘的罗迹权杖。”

  喻清晏眸光微闪,轻声附和,“对,确实有趣。”

  杨黯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老公爵一生乐善好施、勤政爱民,在领地上广受民众好评。他今年90岁了,躺在病床上,没有睡觉也不干什么,就那么静静地睁着眼看天花板,等待死神的降临。”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并不贪恋生的滋味,却总有一样东西无法割舍和放弃,就是陪伴了他一生,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第二双腿的——罗迹权杖。它是老公爵生前最爱的拐杖,因为他腿脚不便,去哪里都要带着它。”

  “在罗迹权杖的帮助下,老公爵可以缓慢地行走。一开始他只能走几步路,后来慢慢的,能走的路越来越长,能独立去到的地方越来越多,故而亲切地给它赐名‘罗迹’,寓意虚假的神迹降临,但足以慰藉一些遗憾……”

  “在临死前,老公爵对自己的十五个孩子说,我有一份稀世罕见的昂贵珍宝,藏在某处地方。如果你们想要得到这份珍宝,请每天来这个房间擦拭我的权杖,我已经在权杖上刻了珍宝的路线图,你们拿着这些神奇的魔法水去擦拭它、爱护它,就会在某天显现出来……”

  “记住,你们只有日复一日的擦拭权杖,不让它蒙受灰尘,它才会在权杖上显现出珍宝路线图,否则你们无法找到珍宝。”

  杨黯读得这里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指翻开下一页。

  喻清晏冷不丁地出声,“小黯,你觉得这份珍宝会是什么?”

  杨黯认真思考,“可能是巨额的钱财,也可能是昂贵的珠宝……”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我的猜测听起来很俗气啊。”

  “不俗气。”喻清晏失笑,“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猜想。小黯,你很直率,想法也很单纯,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杨黯闭上眼睛,低头捂脸,耳垂发红。

  “咳咳,没有,喻先生,我……”明明不是什么厉害的事,却被对方夸出了一朵花,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害羞,“也没有吧,我就是不动脑子而已。”

  喻清晏轻笑一声,“不要这么说自己,小黯。”

  杨黯“嗯嗯”应声,紧接着问:“那喻先生,您觉得那份宝物会是什么呢?”

  “我吗?”喻清晏长睫轻颤,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我觉得会是公爵大人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它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一文不值,但在他心里却是无价之宝。”

  杨黯仔细琢磨这句话,“您这说法倒是有可能。”

  喻清晏淡淡一笑,没有再深谈下去,只道:“也许吧,我们等下看看故事的大结局是什么。”

  杨黯被勾起了好奇心,读得愈发认真、专注。

  “老公爵说完后,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了,他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激动。他们的神情不复冷静,反而染上丝丝癫狂。”

  “在老公爵最后的日子里,他的病床前所未有的热闹,他的每一个孩子极尽殷勤的服侍,言语间都在试探那份稀世珍宝到底是什么,可无论他们怎么刺探,好话说尽了,老公爵都不愿开口,只说:‘孩子,只要你认真擦拭罗迹权杖,总有一天能知道的’……”

  “就这样,所有人都遵照老公爵的话行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勤勤恳恳地擦拭那根罗迹权杖。权杖被擦得锃光瓦亮,那份珍宝的线路图却迟迟没有显现。正当有人开始怀疑老公爵是不是在骗人时,原本金闪闪的权杖开始掉色,复杂、曲折的路线缓缓显现……”

  杨黯读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权杖不是金做的啊,还会掉色。”

  喻清晏温柔地回道:“或许老公爵不喜欢金制品?”

  杨黯被逗乐了,“喻先生,您可真幽默。”

  “……那份珍宝的线路图显露出他的真面目后,所有人都围着它开始临摹、绘画,随后步伐匆匆的离开房间,根据线路图,寻找藏匿珍宝的位置。但这份线路图太抽象了,所有人都没有头绪,直到有一天……”

  惊心动魄的故事缓缓展开,厚重的书籍被翻了一页又一页,纸张间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黯越读语气越为沉重,“喻先生,为了一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珍宝,他们用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伤害别人的性命,值得吗?”

  “不值得。”喻清晏摇头,温声道,“但欲望没有止境,总会驱使着人类做出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事情。”

  杨黯叹了一口气,继续读下去,“艾比基尼成为了这场追逐珍宝游戏的最终获胜者,他满怀喜悦与激动的心情,拿着真正的珍宝路线图,踏上了路程……”

  他又翻了一页,晕黄的灯光落在指尖,仿若跳动的精灵,“这座山很高,几乎没有尽头。这条路也很难走,路上坑坑洼洼的,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可艾比基尼内心燃烧着的欲望烈火不肯停歇,支撑着他往前走。他不想停,也不能停,因为这把火早已吞噬了他所拥有的一切——亲情、友情、爱情……他必须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所追求的目标是正确的,他绝对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故事到了末尾,杨黯的脸色越发紧绷,他对这个故事里的稀世珍宝的好奇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最后,艾比基尼登上了山顶,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方被建起石碑。他跪在地上,按照上面的指示,徒手挖地。天色渐渐昏暗,月亮抬起头,又隐没在云朵里,朦胧的月光照亮了一片天地,却无法照亮艾比基尼的快要癫狂至死的心。”

  “……艾比基尼什么也没找到,全身已然毫无力气。他累得瘫倒在地,两眼无神地望着天际,灰蒙蒙的天际慢慢掀开面纱,一缕晖光从其中照射出来,金灿灿的太阳冲破束缚,从低矮的山间露出真容。”

  “艾比基尼被刺得眼睛发疼,移开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石碑上,上面的字在金光下慢慢显现,他眼睛瞬间睁大,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扑到石碑上,面容疯狂而绝望,他又哭又笑,沙哑地喊叫着,重复石碑上的话……”

  杨黯读得额头冒汗,语气也逐渐激动,但声音变得低沉。

  “石碑上说——”他屏住了呼吸,“世间最昂贵的珍宝,莫过于登上山顶看到日出的那一刻,对我而言,它是无价之宝。”

  空气里是一片沉默,杨黯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长舒一口气,“原来这就是老公爵的珍宝啊。”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看到大结局的震撼。

  “呼!”杨黯把手里的书放下,对于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有些唏嘘,“其实这个结局挺好的。”

  “老公爵的珍宝……”他沉吟片刻,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形容词。

  “小黯……”喻清晏手指神经质地跳动,他费尽心思地让对方读这一篇故事,是有私心的,他想试探——试探少年对一个有腿疾的人是什么想法。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其实我挺能理解老公爵的心情,对于一个无法行走的人来说,这辈子能走到的最远的路……可以说是意义非凡,在他心里,这个终点的美景像胜利的勋章,价值足以媲美无价之宝。”

  他说着,语气愈发哀伤,带着些许的颤意,“当然,你可能无法体会……”

  杨黯神色一顿,他再迟钝,也能从中窥探出喻先生话语里的端倪。

  “喻先生,您……”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话卡在喉咙里。

  “小黯,我和老公爵一样,无法长时间的行走,只能坐轮椅……”喻清晏手心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终于和少年说出口了,自己这个令人生厌的身体残疾。

  对方现在在想什么?是惊讶、是嫌恶、还是不知所措……

  “喻先生……”杨黯沉声说道,“您的人生实在是……”

  对方身体虚弱,总是多灾多难,患有家族遗传性疼痛,常年遭受病痛的折磨,本以为这些已经够艰难,未曾想,对方还有腿疾。

  “您真的太坚强了!”杨黯感慨,“面对这样的困境和磨难,您还能如此温柔、善良、心怀大爱,我……”

  “我得像您学习!”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喻清晏:?

  怎么回事?完全没料到的展开,少年脑回路拐去的地方,实在让他感到猝不及防。

  不过……他松开已经鲜血淋漓的手掌,嘴角含笑,这是不是找证明少年对他的腿疾接受良好?

  他不用担心和少年见面后,对方会厌恶残疾的他。

  当然,他知道少年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不想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

  结束通话后,杨黯趴在桌面上,眉头紧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原来喻先生是不能走路的啊!之前他还建议喻先生生病了要多出去走走,那岂不是……

  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

  时间如果能倒流,他一定要在过去的自己说出这句话前,疯狂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吼一声:你别说了,喻先生不能走路,你不要揭人伤疤,懂不懂!!!

  杨黯将头埋进桌面,用手臂把自己圈了起来,一动不动。

  他想哭。

  他真的该死,也不知道当时的喻先生听到他的那些话,会是什么想法。

  会很难过吧……杨黯嘴唇紧抿,眼里的神采愈发黯淡。

  忽然,他直起身子,目光深沉地盯着桌面上的白纸,某个念头如闪电般滑过,又瞬间在地面生根发芽。

  最贴合时代的机甲……理想中的机甲……

  “未来机甲应有的样子……”杨黯喃喃自语,“就是让每个人都能驾驶机甲吧,哪怕……”

  哪怕是像喻先生那样有腿疾的人,也可以驾驶!

  他将桌面上画的草稿全部扔进垃圾处理柜,拿起笔的手有点抖,激动得他浑身颤栗。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就应该这样想的。

  -

  五天后

  喻家

  “家主!可以出发了!”白鹤兴冲冲地跑进房间,溢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扔,“天哪,您今天太英俊帅气了,全身上下无一不完美,我相信一定能迷倒那个beta……啊啊啊!!”

  白启毫不客气地给了自家傻子弟弟一脚,暗恨对方的欢脱和不正经,家主说不用太严肃就真的不严肃了?

  他恭敬地上前一步,弯腰,“家主,路航器已经准备好了。”

  坐在窗台前的人微微仰头,清晨朦胧的光晕打在区域,让他看起来圣洁而美好。

  喻清晏嘴角上扬,轻声应道:“嗯,走吧。”

  他很期待,期待和少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