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潺潺有良田,竹林幽深有人家。
萧衍之足尖轻点,踩着一片竹叶,就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竹林深处飞奔着。
魏呈延也跟在身后,但时不时往后面回头,等确认真的没有尾巴,才向前面的萧衍之吹了声口哨。
“喂,是你去破阵还是我去?”
魏呈延停在了一棵竹梢,朝着萧衍之眨了眨眼睛。
“别再找了,柳渊现在就在鬼医身边。”见人还想往深处窜,魏呈延不免在心里调侃,这家伙真是死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一开始我就让鬼医在瀑布下等着,所以柳渊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萧衍之闻言看向了魏呈延,眉头紧皱,似乎是在生气。
“你故意的?”沉默了良久,萧衍之突然开口道。
“你知道我会把地图给柳渊,所以一开始就在上面做了手脚。”
“呈延,你就算想试探我但也不应该把他也扯上。”
萧衍之飞身落到了地面,魏呈延也紧随其后。
地图的事确实是他故意为之,试探也有,但他更希望的,其实还是能让萧衍之认清自己的心。
毕竟在这乱世,能遇到一位心爱之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更何况他还姓萧,是谁都想毁灭的存在。
所以他希望能有一位能牵动萧衍之的思绪,能让他重新敬畏生命的人出现。
而柳渊来了。
毫无疑问的,萧衍之的心里有他,亦如柳渊深爱着萧衍之一样,萧衍之也同样深爱着柳渊。
虽然这份爱可能还不对等,但魏呈延相信,柳渊若真去了,萧衍之一定会为此大开杀戒,就算是他,最后也可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衍之,不是我想把他拉进来,而是他已经在这漩涡之中,棋盘之上。”
萧衍之在气他为什么要利用柳渊,魏呈延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停手。
“你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吗?”魏呈延看着萧衍之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人的愤怒,拂袖上前。
“你以前从没有个人样,不,应该说是披了张人皮,但骨子里的却是具骷髅,冷血,没有人性,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我父亲很担心你,曾不止一次让我劝劝你,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
“可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也没有那个资格来劝。”
魏呈延走到了萧衍之身边,与之只还有一拳的距离。
两个人四目相对,清风从指缝之间穿流而过,萦绕在鼻尖的竹木香又沁人。
魏呈延知道的,知道萧衍之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仇恨并不是一个人的一切,这世间还是很多美好等着人去发掘,去探索。
“衍之,你还记得老王爷以前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人嘛,只要活的高兴。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管这天到底塌不塌,只要你自己高兴了,那就爱睡睡,老子也不惯着。’
这句话算是老王爷的口头禅,直到现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萧衍之都还会拿出来回味回味。
“老王爷以前就常说,人活一世,一定要自己高兴。”
“而且还让我一定要看好你,因为老王爷说,你在心里藏了太多事,心气郁结,很容易就走火入魔,是最不应该。”
“但是衍之,你知道吗?自从李伯把柳渊带回王府,我就发现你好像变了。”
以前那位只知道藏拙的公子哥竟开始了逐步谋划,建立暗潮,接手暗堂,并开始在琳琅军中建立威信,让老王爷见了都大笑称赞。
“我萧家儿郎就该是这般雄峰!”
“你开始变的有人性,笑容也多了,虽然是任性了些,还总想着往江湖跑,但不得不说,自从柳渊来了之后,你确实是变的更像一个人了。”
魏呈延自小就与萧衍之相识,从他启蒙,再到现在,可以说是亲眼见证了萧衍之的成长,和变化。
虞家人辜负了萧家的信任,并故意害死了萧衍之的父母。
萧衍之想报仇,想让虞家人感受到痛苦,想让他们跪在面前高声乞求着原谅,这所有的所有魏呈延都能理解。
但他最不能接受的,其实是萧衍之竟有想与之一起丧命的想法。
“呈延,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自作主张,你应该知道的。”
萧衍之闻言捏了捏酸胀的眼角,对此他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放任。
“柳渊的事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他,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脚步走,不管是无视还是在意,他只要安全,能从中安然无恙的离开就足够。”
“那你觉得他会抛下你吗?”
萧衍之话音刚落,魏呈延质问的声音就又响起。
他知道萧衍之的意思,但他似乎是忘了,柳渊的爱到底是有多沉重。
“他对你的爱人尽皆知,当初皇帝找上他,你虽然表面看着生气,但你又敢说,等见到他时你就没有一丁点想让他离开的想法?”
魏呈延一边说着又一边拽住了他。
萧衍之避无可避,遂只能站在原地继续听着魏呈延的心思剖露。
“还有在面对江屿秋时,你表面与他惺惺作态,看起来是有多爱他,又有多想他,但我想问的是,那每晚出现在兰院,又对着月亮不睡的人那又是谁呢?”
“萧衍之,此前种种都是我亲眼所见,你为什么就不能再诚实一点?难道坦然面对你自己的心就这么难吗?”
越说到最后魏呈延就越激动,要不是现在还是在外面,怕隔林有耳,萧衍之想魏呈延一定会跟他大打出手,以此来发泄发泄他心中的全部不满。
“呈延,在这世间没有比我父母还重要的事了。”
“哎哟喂,我就说怎么还不见你们两个人的身影呢,原来是在这里内斗,吵架啊?”
就在下一秒,萧衍之和鬼医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魏呈延闻言立马往后退了一步,与萧衍之拉开距离,脸上又挂起了他那副甜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他转头笑道:“哎,这又是什么风居然把你都吹来了?”
“之前不还说绝不会来接应的吗?怎么,现在居然还亲自来领我们进去了?”
“呵,废话少说。”
鬼医闻言冷哼了一声,只见他徒手捏碎了一颗黑珠,眼前的场景顿时扭曲,就如是一场海市蜃楼,不过片刻功夫,萧衍之和魏呈延就已经出现在了一座盛开的桃花源里。
满目桃粉争香,枝丫舒展,花蕊吐蜜。
萧衍之见状拂了拂衣袖,拍去了上面的粉尘,又割下染血的衣襟,心想他们也许久没来过这里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还健不健在。
“柳渊就在小屋,他受了点惊吓,刚醒就哭着,喊着让我来接你,我没有办法,就只能点了他的昏睡穴,好让他再睡一觉。”
鬼医走在前面,把从救到柳渊之后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
“还有这里的旧人都成了一抔黄土,他们的后代每日都耕田织布,对我们的映像也早堙灭在了时间长河里。”
“所以我刚才说我们是上一任村长的故人,又被人追问,试探才让人相信。”
“至于柳渊的话,要是可以,我建议最好让他留在这里,等我们回城的时候再来接他。”
去丰谷县的路上不太平,尤其这一次还是奉皇帝的令去秋耕。
那宫里的两位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人,鬼医虽然冷血,但对自己的徒弟还算有心,尤其是他是真的很喜欢柳渊。
所以这一次,他并不希望柳渊能前往。
萧衍之三人一同来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有座木房,旁边有三颗桃树,彼时花开正盛,根本就不是这个季节能拥有。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鬼医一把拽住了想进屋的魏呈延,朝人扬了扬头,示意人不要去打扰。
魏呈延也很有眼色,遂立马又把脚伸了回去:“可以,我们去那边谈。”说完又对着萧衍之笑了笑,让人不要担心。
“我和鬼医就在门外,你要有事就喊一声,等柳渊醒了我们再商议明天的事。”
“可以,但你们千万不要走远。”萧衍之点头说好,最后又不忘提醒人一定要小心行事。
毕竟这里已不复当年,何况那些人也不在了,他们现在于这里而言就是个陌生人,还很不受待见。
所以为了能准时到达丰谷县,也为了这里能永远太平享乐,他们最好明天就走,而且永远也不要再回来,更不要再提及。
“放心吧,这个我们心里有数。”
魏呈延朝人摆了摆手,随后就帮人带上了房门,跟鬼医一起去了外面。
斯人已逝,此情长存。
只是可惜了这次回来竟就已经物是人非,天人两隔,思念不在,还真是可怜,亦是可悲。
屋内,萧衍之突然看向了那躺在木床上还昏睡不醒的柳渊。
不过才几个时辰不见,这小花奴竟就把自己搞的这样狼狈。
萧衍之坐到了床边,抬手为人撩开了额角的碎发,目光温柔,似乎是在心疼,又是在懊恼。
难道这次真是他太着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