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寄养>第三十八章 一个犯.

  93、

  高考之后的暑假。

  我去面试了补习社的职位,教初中生数学,固定工资,与之前的收入相比,算得上不菲。白天通勤上班,晚上在母亲开的小卖铺守夜。说是守夜,其实就是在店里打地铺睡觉。

  面门躺下的时候,往往能望见铁闸门上挖空的菱形格子间透出淡淡的灯火。偶尔会有晚归的人们,影影绰绰的是裤腿和花裙子。我想象我以后的生活,也会像这样,有种匆匆忙忙,翩翩起舞的美感吗?

  有些晚上,妹妹会下楼来拿些零食。我贴着墙坐起来或者装作没听见继续睡觉,她便不至于惶恐不安。

  那天应该是她升学考试结束的日子,抱了好几瓶可乐和薯片,空不出手来拿塑料袋。我开了灯,帮她将东西装好。她一脸无措地接过去,犹豫着问,要不要上去吃宵夜。

  我说不去了。她也没有再说话,拎着袋子步履不停地离去了。

  我是羡慕且对她饱有嫉妒的。我的母亲已然全然变成了她的母亲。我是有资格敌视漠视她的,对吧?

  我真悲哀,悲哀到无所怨,只能去怨一个尚无自主意识的小女孩。

  我常常去见思源。

  在同一条街上,同一座标志物前。我们在晚风中沿着护城河走走逛逛,停下来听弹吉他的歌手唱《十年》,唱《说好的幸福呢》。新闻上说,这里即将要重建。于是夜晚来这里的人变多了,思源感概了几句。

  “大学毕业以后,你会想回来这边工作吗?”我问思源。我只是想,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是要回到家乡的吧。如果我们会分别的话,只要一回到这里,就可以再见到你了吧。

  思源摇摇头。“我想出去走走,多去不同的城市看一看。这世界太宽广了,我总觉得留在香山,会让我变得狭隘。不过,将来是毫无定数的,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选择。”

  我听着,愈发迷蒙。

  思源,其实我也不喜欢这座城市,这个城市里的人对我有太多的偏见。但我却隐隐地觉得,我总归是要留在这里的。

  思源计划去海边旅游,借他姨妈空下的别墅住三两晚。白天可以早早起床去近边码头买几斤海鲜做早午餐,下午去海上冲浪,堆沙雕堡垒。原本还问了班长,而他暑期另有安排,婉拒了思源的邀约。

  到达之际,突发暴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窗外,墨色骇浪席卷海岸。

  我坐在床上,给自己的阴茎套上安全套。浴室里哗啦哗啦,而我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非要说什么缓解紧张的幸事,那就只有全阴性的血检报告。

  我没有多想下去,光着屁股的感觉并不好受。以我长期被强奸的经验来看,我也并不能因做爱这件事给予思源快乐。这是一件令人快乐不起来的事,我想,我只能尽量让思源不痛。我将润滑油都摆在柜子上,在此之前,我是从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的,我鲜少留意它的标价。哪怕是帮小卖铺守夜,我也没有参与过卖东西这个环节。

  就在我还沉浸于避孕套和润滑油的价格时,思源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喜笑颜开地扑上床,脸蛋被蒸汽熏得红艳艳的。我一时间觉得懊悔,这理应是件两厢欢喜的事。

  我们互相摆弄对方的阴茎,套套上的油被揉搓得咯吱作响,我一点一点胀大,昂立,而后餍足。

  我喘了喘气,扭开一瓶润滑剂要往他屁股上倒,结果被他一手制止。

  两两相看,彼此都没做清洁,只能打了一个下午的飞机,白瞎四块五一个的避孕套。我躺在床上头晕目眩,颇为肾虚。

  热腾腾的肉体拥上来,我伸手环住他。疲累加重了我手抖的毛病,如同帕金森患者,我掩饰性地轻抚他的脊梁。他咯咯大笑,搂着我翻了个身,“很痒哎,鹄哥。”

  感到他呼吸的起伏,我略微有点胸闷,靠在他肩弯处,心里酣畅又苦涩。

  情动于中,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对他说,我好喜欢你,思源。

  我们相拥而眠,待到雨停了,天晚尽了,方才下楼去煮泡面吃。以至于饥肠辘辘,困倦得满眼泪水。面条呼噜噜下肚之后,瘫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是罗志良导的《异度空间》,张国荣主演。

  思源说了些好可惜之类的话,我不明所以。他惊讶道,“他去世啦,你不知道吗?”我既诧异亦心虚,“我不怎么看电视,所以不太了解。”

  小时候看得多一点,不过都是动画片。到了关注其他事物的年龄,看电视的机会就变得少之又少。我害怕谎言被彻底揭穿,那样思源会觉得我为人不诚实吧。于是一句带过,转移话题,所幸思源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那是我看过的第一部 恐怖片,给我留下的阴影过于巨大,因此,再不敢观看。恐怖电影这一行列。

  弹指之间,成绩公布。在预期范围内,大概能录取上二流的一本学校。我心满意足,等开学拿到工资,合计上前几年打工攒下来的钱,就足够支付大一的学费了。申请助学贷款加上课余兼职的话,乐观上看,是可以支撑四年生活的。

  第二天约好跟思源一起去学校报志愿,我满怀期待。

  思考间,我锁好铁闸,理好货架上的物品。刚准备躺下,听见门被轻轻敲响。

  吴佳怡没带钥匙吗?我想到。

  “等一会。”我用钥匙打开铁闸上的小门,男人看不清脸,屈着腰钻了进来。

  他缓缓站直,静止着,就像一个伫立的噩梦。

  94、

  是个刚下过雨的夜晚,冷湿的风挤进狭小的门里。男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身后与出口的距离通不过一个人。他背着光,只一个轮廓清晰可见。我是想看清他的,看清他的表情他的神态,看清他的一举一动,所欲所为。

  而一切都是朦胧的,乃至那瞬间,我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我跑入货架深处,急忙忙地拆掉一把水果刀的包装,没有更具伤害力的武器了。握着刀,还暂且找回了一点点勇气。哪怕是这样,我还是慌得手直发颤。

  我朝着他喊,叫他滚出去,并希望他就此转身离开。

  鞋子哒、哒又迈了两步。我将刀举高了,听到声叹息。

  “阿鹄,我这次回来是要跟你道歉的。”

  他语调沉重,把每个字都说得忧伤。好像他真的很后悔,无比真切地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样。而我缩在一堆货物前毫无反应,我对他的对不起没有任何期待,我只期望他赶紧走。他挪着他的球鞋,一边情深意切地说话。我受够了他的独角戏,他的前进更像是一种缓慢来临的威胁。捕猎者面向猎物的、虚伪的、安抚式的靠近。

  我使劲挥了两下刀,“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他惊呼一声,随后那令人厌恶的声音消泯了。原来他离我那么近了。黑暗中他捧着手臂,低着头。我想我是划伤他了。我顿时有些感到不安,而又安慰自己,他是活该,我让他滚了,明明看见我拿着刀,他还要凑上来。

  我要说点什么,构造些有威慑力的话,让他彻底滚蛋才好。

  下一秒,他一脚踹在我的下腹,我倒在纸箱上,连同货架也被撞歪。纸箱不堪重负,瘪了一块。肚子和腰,以不同的形式开始痛起来,我还捏着刀,然而已经使不出力气挥动它。

  他一只脚踩上我的手腕,碾压着,他的头靠近我的头,刀从麻木的手里抽出去,他将上面的血液蹭净。插上刀鞘,塞进他的裤兜里。

  冷汗淌下来,流进发缝,腌渍眼睛。

  一些光,糊在睫毛上。不知道哪来的绳子,他早准备好的绳子。一圈圈缠紧我被踩得红肿的手腕。他扶我坐起来,倚在纸箱。我闻到尘埃的味道,血的味道。在动作中,糊在我皮肤上的液体,似乎将要干涸,要裂成龟纹。

  我看他,他冷笑。

  “现在不要我滚了。”

  “心里还是想的。”我答道。

  “后悔没扎死我?你弄不死我,你得死我前面才行。我处理好你的后事,再跟着你下去,死了都要继续折磨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咧开嘴笑了,一口森森白牙,像一只狗。

  撇开那段神经似的话不说,笑得同他孩童时无异。我们长大之后,他再没对我笑过。

  他在监控下踢我踩我,用巴掌扇我的脸,扯绳子搡我上车。或者妈妈会看到的,我会跟她告状,有理有据地控诉边度。她会因为我的遭遇深感愧疚,分给我相同的爱。

  我很痛。亦认为这个痛是我的愚蠢导致的,不排除没有心存侥幸的部分。

  我蜷在副驾驶位上,窗外护城河的景色一晃而过。我突然想到思源,随即我闭上眼睛————假装我躺在小卖铺的折叠床上,明天我还要去学校填志愿。我早点睡着,明天可以早点看见思源吗?

  这毕竟是个难捱的夜晚。

  水洼极多的巷道。他拽着绳子,大迈步地一一躲避。我觉得好笑,而狼狈得笑不出。肌肉牵动那些瘀伤,我踮着脚站不稳。带着他踏进水坑,白皙的球鞋提起来,变得肮脏了。

  他说,你是故意的吧,报复我?开心吗?

  我没说话。

  他又说,你赔不起,何鹄。你打工几个月,打几份工都赔不起。

  他一直在打我耳光,有形的无形的,肉体上的精神上的。他刻薄着,我又成了那个窘迫的,臭不要脸皮,在别人家蹭吃蹭住的毫无尊严的人。

  我不顺他的话逞这个英雄,他还绑着我,做过那么多伤害我的事,我报复他,拿刀划他,弄湿他的球鞋,不能说是大错。

  不应该么,何况我并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在找补什么。我更知道,他找这么多理由,不过就是为了合理地强奸我罢了。